《七年》丢了就丢了

11、第十一章

　　坐在警局的会客室里，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一个深黑色的登山包，这包还是大学时凌云阔和穆星河两人一起买的。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说是一件羽绒服也不对，因为那口袋里装着的只是一节羽绒服的袖口，断口处的羽绒早就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红色的血污。证物袋旁散落着一堆照片，背景皆是一片雪白，也正因如此，在那雪白背景中那一片一片的鲜红才显得格外的刺眼。
　　凌云阔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茶几对面，他没去看桌上的东西只是低着头，零散的碎发散在额前挡住了眉眼，暖黄色的灯光散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出一丝暖意，有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了进来，明明是五月的季节却带来了凛冬的寒凉。他怀抱着一个黑色的木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木盒上反复地摩梭。
　　坐在凌云阔对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警察，在这个岗位待久了，见过太多的生死无常，也看过太多的追悔莫及。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老警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穆先生报的旅行团很不正规，他在森林里走散后，领队并没在意，只以为是一时兴起去了别的地方，直到第三天，同宿舍的人说人还未回，他们才发现事情不对报了警。他们当行径的那片山地属于当地的狩猎区，猎人会在丛林里布置各种陷阱，通过当地警方的勘查，穆先生在与团队走散后应该是误入了猎人的陷阱区，在其中的一个捕兽夹上发现了穆先生的血迹。”
　　说着老警察的手在桌上的那堆照片里翻了翻，翻出一张递到了凌云阔面前，对面一直低头沉默的男人终于抬眼。照片里一个漆黑的带着斑斑锈迹的铁夹敞开着，两排利齿在皑皑白雪中泛着寒光，铁夹四周散落了大片的血迹，像是一个鲜红的徽章，彰显着这对利齿曾经的赫赫战绩。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碰触到了那兽夹的机关，一对利齿骤然合并，一瞬间凌云阔的心也跟着撕扯成了两半，血溅了一地，连呼吸都带着痛。
　　“为了让猎物快速失去活力，猎人们一般会在这种兽夹上涂抹一些减缓伤口愈合或加速血液流动的药物，穆先生受伤后，伤口一直无法止血，即便做了简单处理但时间一长……”老警察说着手指又在那一堆照片里翻找，一边翻一边接着道，“冰天雪地又没有充裕的食物，血腥味吸引来森林里的野兽。等冰岛警方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老警察从一堆照片里又慢慢抽出了两张，再次推到了凌云阔的面前。雪地鞋在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最终掉落在一堆熄灭的炭火旁。一节被撕扯下的羽绒服袖口，和证物袋里的袖口不同，照片里的那节袖口里还伴着一只已经乌青发灰的手掌。
　　凌云阔盯着那手掌看了很久，手掌僵硬的没有一丝生气，像是橱窗里的塑料模特。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戴，但指根处那一道偏淡的白痕，却向人们诉说着那里曾经出现过一枚很美，很美的婚戒。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人全部抽走，凌云阔只觉呼吸困难，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放入了强腐蚀的硫酸桶，心脏传来的刺痛清晰入骨，血肉在这镇痛中一点点消融，他浑身颤动，可眼睛却是干涩的，原来当一个人悲伤到极致时是不会哭的，因为一哭就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不知道自己在警局待了多久，等周秘书把他送回到西城国际别墅时已是深夜。
　　“凌总…您…”看着抱着黑色木盒下车的老板，周秘书很是担忧，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出，毕竟这两位老总的过往无人知晓安慰也无从下手。
　　凌云阔没有理她，只是冲身后挥了挥手就提着从警局领回的背包，抱着木盒，走进了那栋只属于他和穆星河两人的别墅。
　　周秘书没见过大山倾塌、长城倒毁，但看着黑暗慢慢吞噬掉那个曾经傲立群雄的男人，她觉得如果她见过，大致也就是凌总现在的样子了。
　　漆黑的别墅内，月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照在大厅的沙发上，那里曾经坐着位只穿着浴袍的光脚青年，会对着他笑，会对他伸手索求一个温暖的拥抱。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凌云阔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角，盯着那处看了很久，久到脚底似乎都生了根，看着那月光从那沙发上一寸一寸慢慢褪去。凌云阔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部米白色手机，洁白的机身上溅了血，鲜红的血液已经变得暗红发黑看不出一丝生气。
　　有些僵硬的手指一寸寸滑过在那些血污最后落在了开机键上，没过一会屏幕亮起，手机提示输入密码，凌云阔毫不犹豫地输入了自己的生日，结婚七年他们从未查看过彼此的手机，但他就是知道穆星河会用他的生日。手机开锁的那一刻凌云阔突然就笑出了声，是啊，穆星河对他的爱一直都这么明显，连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知道。
　　一阵混杂着钝痛的酸楚蔓延便全身，屏幕里笑容灿烂的少年歪着头靠在某人的背上，即便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也挡不住那里面散落的星光。
　　穆星河喜欢和人合影，不管事过去的同学老师还是现在的同事朋友，他都会和对方拍上几张，他认为这是一种记录也是一种证明，证明这些人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并且彼此相伴而行过一段路。因此他的相册里有着他和很多人的合影但唯独没有他和凌云阔的。
　　在他们的七年协议中，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要是可以凌云阔甚至连结婚照都觉得多余。手机里的这照片还是他们高中的拍的，那时穆星河由于猫毛过敏差点丢了命，出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和凌云阔照相，他说就只这个伟岸的背影救了他的命，所以他得拍照纪念一下。
　　凌云阔的手指一遍遍抚过照片里少年的脸颊，但无论他拂过多少遍，每一次指尖传来的依旧是一阵的冰凉。
　　随着手机的开启，叮咚叮咚的消息提醒也接踵冒着出来。凌云阔点开聊天界面，置顶的那个头像便是他的。那条“回来吧，我们不离婚。”还静静躺在那里，未读的红色原点如此醒目，像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了凌云阔的胸口。
　　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种真切的悲痛和无力回天的追悔莫在这一刻如同滔天的海啸，裹挟着狂风扑面而来，一瞬间将凌云阔所有的幻想和伪装掀翻在地，他的心和身躯随着巨浪的拍打四分五裂。
　　大滴的眼泪砸落在屏幕上，贱开的泪花模糊了字迹。凌云阔靠着墙哭坐在了地上，一向平整的西装被墙面拖行出一层层的褶皱。别墅很大，空落地房间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在别墅内的每一个角落，却响不到那黄泉路，也穿不过那三途河。

作者有话说

　　嘛呀，终于想起写后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