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大哥 ...
-
“同学，你好呀！”
趁苏谣还在发呆，她听见身后一声爽朗而清脆的女声响起，随后就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苏谣如大梦初醒般机械地转过头。
眼前的女孩长了一张很甜美的娃娃脸，两颊稍微有些婴儿肥，头发上别着几个糖果色的发夹，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但她身上却并不见胖，论身高还比苏谣高出了半个头。
可能是因为天热，她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也微微沁出几颗汗珠。正好迎着阳光的关系吧，她笑起来更显可爱俏皮，很是治愈。
苏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在给自己打招呼，她立刻露出一个僵在嘴角的笑容，尴尬地回了一个“你好”。
不擅长社交的人，是这样的。
那个笑容肯定比哭还难看，苏谣内心暗自叹气，高中生活第一个新目标已经记下来了：
学会在别人跟你打招呼时，用正常的微笑回应。
“我叫余笑，年年有余的余，微笑的笑！”
女孩却好像毫不在意，仍然笑得灿烂。
果然人如其名。
苏谣对她的名字很熟悉，因为她就是那几个最活跃的水群的人里的其中一员大将。
因为她自己是极度尴尬体质，遂在群里从不发言，但她依然相信互联网上的“社牛”与现实生活中的绝不可混为一谈——有些，不，很大一部分在线上话跟连珠炮一样多的人，面对面交流有可能连大气都不敢多出几下。
显然，余笑并不属于这个大多数。
她是绝对的表里如一，绝对的社交天才。
苏谣还挺羡慕她。人嘛，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要得到什么呗，正常。
然而她刚想开口，就听到背后两个男生在那嘻嘻哈哈：“余哥！谁敢叫大哥的大名啊！”
余笑：“滚，哪凉快哪呆着去！”
两个小兄弟遂飞速遁地逃离。
苏谣想起来了，余笑在群里的头衔恰好是——“大哥”。
虽然看得出来她这人性子活泼外放，但苏谣是真的怎么都没法把这张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小圆脸和“大哥”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这也太违和了。
苏谣不由地忍俊不禁，笑了一声。
“你别管他们，他们就是欠收拾！”余笑自来熟地一把揽过苏谣的肩膀，把她几乎整个拢在怀里，“他们都管我叫余哥，之前还有人管我叫笑哥。”
“怪怪的，不喜欢。”她摇了摇头，“听起来跟校歌似的，一点儿也不帅！”
她好像真的是深思熟虑了之后，认真地补充道：
“不过这都无所谓，你叫我笑笑就行！”
说完，她放开了苏谣的肩膀，还是露出那招牌的甜甜的笑容，向她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
果然，还是很违和。
她一笑，更违和了。
苏谣虽然明面上不表现出来，内心里早就已经抓耳挠腮八百回都不嫌多了。
苏谣身体比脑子还快些，先拉上了她的手，轻轻握了握：
“苏谣，童谣的谣。”
她顿了一下，回应着她的前一句话，“我也是。”
谁知她们俩简短地拉完手之后，余笑就主动凑近过来，和她肩靠肩，又说出了一句让苏谣记了好长好长时间的话。
“好，如果以后谁敢欺负你，就来找我。”
“我会罩着你的！”
事实上，她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她边说还边冲苏谣来个自信放光芒的wink。
此情此景，苏谣还真的想喊她一声“余哥”。
开学第一天，就捡到个大哥。
原来有大哥罩着的感觉是这样的，虽然有点说不出的诡异感，但是倒也不赖。
不吹不黑，苏谣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很多年以后，苏谣问起余笑当年那天她到底收了多少个小弟，口头承诺要“罩”多少个人时，那位仍然童颜未改的女孩竟然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就你一个啊。”
至于原因，大概大哥都是比较随意的，据余笑一面之词，那就是——“看你顺眼呗。”
苏谣：……
好吧，眼缘确实是个神奇的玩意。
余笑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再次开口道：
“…大哥一共就收过两个小弟。”
苏谣本以为余笑这样的交际段位，和谁都能很快熟络起来，所以只是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很快就要去和其他人继续扩展她的社交圈儿，却没想到余笑就一直留在她身边，主动跟她聊着天，而且聊的都是些日常。
仿佛她们一早就认识，是多年的旧友一般。
“你知道吗，听说咱们学校军训特别严格！”
“那可是一点儿水都不给放，回去估计得黑成炭了。”
原来大哥也是在意形象的。
…
“你喜欢吃糖吗？我带了好多，什么口味的都有！薄荷的、水果的、牛奶的…”
“大哥就不能喜欢吃糖了呀，哪有这道理。”
…
“哎，你是什么初中毕业的？”
“那你们初中应该有很多人来咱们学校吧！”
说到这里，苏谣恍了一下神。
她初中穷，这点上没错，但也确实是全市很有名的几个初中之一，估计用来翻新校舍和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的钱都用来请最强大的师资力量了。
当然，这都是他们学生内部瞎猜猜的。
至于人嘛…有多少人来了一中她也并不是很清楚，毕竟都不熟。
但只有一个名字，她记得，而且绝对不会忘。
“蒋远”。
她想来一中，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想着想着，一抹绯红竟然爬上了她的脸颊和耳根，她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余笑一脸“懂了”的表情，却也没说破，从书包旁边的小网兜里抽出两根棒棒糖，其中一根含在嘴里，把另一根递到苏谣面前，“给。”
随之她立刻转移了话题，没追问。
大哥的自我修养手册第四条：不八卦。
…
大部分时间都是余笑说，苏谣应和。
她还特别享受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当对方本身就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话题的情况下，她就没必要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还都是些出口就把天聊死了的话题。
想想就已经在脚趾抠地了…
也就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她在初中基本都是点头之交，问起来大家都是朋友，但真正交心的，没有。
连一个都没有。
她只是缺一个能把她带起来的人。
起码在现在这个时刻，余笑做到了。
到后来，连苏谣自己都没想到，俩人越聊越来劲儿，她也越发享受其中。
不知不觉聊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小赵老师在那卖力地扯着嗓子喊他们，无奈本身就是细嗓，喊不大声：
“同学们！排好队！男生女生站成两列！”
忘了说了，小赵老师就是他们的班主任，姓赵，名书淮。
因为读音有点相近的缘故，有些跟着父母看过《情深深雨濛濛》的好恶搞的同学们还曾经给他起过“书桓”的外号。虽然这位小赵老师跟何书桓的完美外形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来自某位大哥的亲口吐槽。
小赵老师快把嗓子喊哑了，同学们才勉强排成了两列七扭八歪的蛇形队伍，越到后排越乱，甚至三四个才刚见面就已经混熟的男生在后排已经几乎要拧成一团了；女生这边也没省心到哪里去，三三两两还在聊着天，弄得队伍也是疏密无致。
小赵老师扶额。
不过，姑且还算是排起来了，也算是不容易。歪了的队伍也是队伍。
就是乍一看，这六班的队伍确实是…
非常突出。
“大家排好队！”
人群中，余笑开口，她声音本就清脆透亮，大声说话穿透力就更强了。
全班安静了三秒，随后立刻两列纵队整齐地站好。
苏谣心想：果然是大哥啊…
但事实上跟她是不是大哥倒也没什么多大关系，那种情况下不论是谁出一声，应该大家都会至少愣神一会儿。
再加上大哥buff加持，一旦有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开始动起来，就有无数个人跟着动了。
只有小赵老师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刚办成一桩大事的大哥却早已恢复了气定神闲的笃定状态。
她就站在苏谣的后面，把头往前伸又是对苏谣来了个wink，对苏谣耳语：
“怎么样，帅不帅？”
苏谣看着小赵老师那虽然是被解围了，但却一副吃了瘪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余笑又因为没得到她第一时间对大哥英勇事迹的赞赏，直接变本加厉地几乎把头放在她肩膀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是草莓味的，一股又甜又腻的香味。
她这小弟做得不到位啊，夸大哥这种事怎么能有半点儿的犹豫！
什么嘛，原来她这个时候就已经默认自己的“小弟”身份了。
这是苏谣后来想起来才醒悟到的。
苏谣立刻识趣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别过头朝她做了个夸张的口型——“帅”。
此时的大哥才心满意足地把头缩回去，边吃糖边含含糊糊地臭屁了一句：“那当然。”
苏谣：我那威武但幼稚的大哥啊！
因为小赵老师是第一次带班，所以跟他们讲话，他自己比这群小萝卜头还要紧张，说错了好几次词儿，老在那打磕巴。
他不纠正还好，偏偏他还就要尴尬而一本正经地去用力把话说对，弄得余笑坐在苏谣旁边一直在憋着笑，难得会因为实在憋不住了漏出点气声来。
苏谣：老师，我懂你，但是请你加油。
他说话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的，而且当代学生都有个通病：
只要老师开口，就开始犯困。
苏谣也没能幸免。
故苏谣一概没记得他说了些什么，不过无非就是些注意事项，不要打闹、要守纪律、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成熟…云云。
看着身边那个已经眼皮打架的人，苏谣暗自为小赵老师捏一把汗。
会认真听你讲话的，已经是成熟的高中生了。
而不成熟的，压根也不会听的。
不管他之前说了什么，苏谣只听见了最后那句话：
“接下来…我们按照座位顺序一个一个上来自我介绍，大家以后至少一年里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先互相认识一下，熟悉熟悉。”
车里一片鸦雀无声。
小赵老师内心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但他还是顶着最后一股劲，胡乱补充道：“这个…不熟悉也没关系，先认识，能认识上几个就几个嘛…咱们还有一周的时间相处呢…”
车里还是鸦雀无声。
苏谣：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小赵老师急得一脑门汗，他用手擦了一下脑门疯狂往外渗的汗珠，“那…我先打个样啊！”
“他真是辛苦了。”
大哥的吐槽总是恰到好处。
苏谣一脸同情地点头以示赞同。
“我姓赵，叫赵书淮，个别同学可能是第一次见我，大部分同学咱们都见过的…”
“我教数学，是大家的班主任…没什么经验，所以我和大家一起成长，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说完，还在略显颠簸的车上鞠了一躬。
“好！”
掌声在苏谣身边率先响了起来，随后整车掌声雷动。
不论之后遇到了多少人、或者说多少老师，苏谣都从来没有忘记那个夏天，在大巴车上小赵老师在掌声中羞涩地红了脸，真挚地对他们这群孩子说“谢谢”的场景。
她一开始也对这个看来有些青涩的老师有些许成见，但后来，哪怕在一中的回忆都慢慢淡去了，她却仍然对他记忆犹新。
真诚，原来真的可以动人。
也是在那天，余某的《大哥的自我修养》加上了第九条“要真诚”。
苏谣这人不仅有社恐的毛病，还有点脸盲。没错，她记不住人。
话是说自我介绍，其实单靠这一轮，她能对得上号的人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过反正也没那么重要，她直到初中毕业，班里的有些人她都没说上过一句话。
大概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了几个人，就轮到她俩这排了，余笑正好坐在靠走廊的座位，自然是余笑先上。
余笑人还没走到第一排，就听到后排男生起哄的声音：“大哥！大哥！”
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男生的笑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瞎起哄不会掉块肉。
余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无聊的人都一个样。
“余笑，”她拍了拍胸脯，“大哥。”
整辆车瞬间沸腾。
“余哥！余哥！”
“余哥威武！”
也不管那些男生再怎么闹腾，大哥说完之后就直接潇洒地回到了她的座位，甚至都懒得看那些人一眼。
她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话里掺杂着多少恶意。
凭她这张脸，她完全可以做一个安静的软妹，可她偏就不要。她生来就是男孩儿性子，何必要为了迎合传统意义的女孩儿性格，把她自己也变成流水线上的产品呢。
她把头发上的那几个夹子取了下来，这是她妈妈特意给她买的，美其名曰：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全都是在放屁！
苏谣承认，自己没有勇气成为像她这样的人。
两人交接的时候，苏谣认真地说：
“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