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游戏》等待露西

1、第 1 章

　　凌阳第一次遇到阿V，是在一个多人副本，他刚分手，玩游戏心不在焉，连放技能都犯迷糊，阿V力挽狂澜，打本空隙甚至还能打字嘲讽他：“怎么，兄弟失恋了？”
　　凌阳没觉得自己被嘲讽了，反而傻愣愣地回复：“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或许阿V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傻得可爱的人，于是出副本之前，他们加上了好友。

　　凌阳的确分手了，他默默换掉所有情侣头像和ID，照常上班下班，勉强习惯单身的日子。
　　女朋友，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女友了。
　　前女友说他是傻子，说他还没自家8岁的侄子懂事，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凌阳问她，那什么是呢？
　　她让他滚。

　　凌阳坐在电脑前伸了个懒腰，好在伴随着时间，分手的苦闷已经消散不少，不用日复一日打卡一般地汇报行程，不用迎接他不懂的怒火，似乎也还不错。
　　只是吃到了好吃的食物，遇到了有趣的事，也没有人可以分享了。

　　或许他真的不懂什么是爱情吧。

　　对于凌阳“刚失恋”这件事，阿V的兴趣大得有点离谱。

　　“你和她谈了多久啊？”
　　“她是哪儿人？”
　　“你们是大学同学吗？”
　　“为什么分手，原因是什么啊？”

　　凌阳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烦人，但他闲着也是闲着，既然阿V想知道，那告诉他也没什么关系。

　　“谈了3年。”
　　“她是H市人。”
　　“是啊，同班同学。”
　　“分手原因是……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那天，阿V在语音里嘲笑了凌阳整晚，一开口就是“你这个不懂爱情的愣头青”。
　　凌阳是个不容易生气的人，因此也没觉得被冒犯，后来甚至还含糊应了一次，惹得阿V更开心了。

　　不懂就不懂，懂爱情又怎么样，是能多活两年还是能多挣两百万？
　　凌阳平静接受了这一切，又在不知不觉里，和阿V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不错”这个定义，是某个深夜，凌阳认真思考得出的结论。
　　毕竟他们只是网友，他既不知道阿V的真名是什么，也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但他知道阿V是个大三学生，知道他是哪儿人，甚至知道他最喜欢吃炸鸡，配甜辣酱。
　　应该是比网友多一点点，但比好朋友少一点点的程度。
　　不错的朋友，凌阳很满意这个结论。

　　那段时间，凌阳刷短视频平台，全是“你完蛋啦，你坠入爱河啦”，有时刷到好笑的，他嘿嘿一笑，也顺手转发给阿V。
　　阿V不屑一顾，但也会不厌其烦地做出点评，这个视频节奏不好，那个封面太丑，这个演技太差，似乎总能挑出刺来。
　　凌阳有时候也反驳：“你这么厉害，自己做个视频看看？”
　　阿V只装没看到，顺便问他：“下本吗？”

　　凌阳是今年刚毕业的应届毕业生，找了份专业对口的工作。
　　刚转正没几个月，工资低房租高，他不好意思找家里要钱，每天扣扣搜搜，大半年没舍得买一双新鞋。

　　阿V倒是很宽裕的样子，每次打游戏打到凌晨，点夜宵都要带上凌阳。
　　凌阳收了一次，觉得不好意思，要阿V的地址给他点了奶茶，后来再也不肯让他点了。

　　“干嘛，让我一个人长胖？”耳机里，阿V的声音带着笑。
　　“没有，我本来就长不胖的。”凌阳说得理直气壮。

　　阿V提高音量，大概是想佯装生气，但笑意没压下去：“欠揍是吧？”
　　“那等我发年终奖了，你再给我点吧。”凌阳没管他，自顾自地说。

　　发年终奖那天，凌阳下了班，一边收拾过年要带回家的行李，一边小声哼着歌。
　　门铃响了，他以为是刚点的外卖，没想到是冻红了脸的跑腿小哥，和一个大袋子。

　　“凌阳是吧？”
　　“呃，是。”
　　“好，收件码报一下。”

　　收件码？他愣愣地望着跑腿小哥，搜空记忆也没想到自己买了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阿V的消息显示在屏幕中间。
　　“9627，收件码。”

　　……
　　关上门，凌阳看着盒子里的球鞋，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上周，阿V说买了双新鞋，问他好不好看。
　　确实好看，于是他夸了句“挺好看的”。

　　恰好他们聊到过鞋码，阿V说自己穿44的鞋，问凌阳的鞋码，凌阳说42。
　　“切，一听就是比我矮。”阿V用那种，他最擅长的嘲讽语气说出这句话，好在凌阳是个好脾气，实事求是地反驳：“我有181的。”
　　“我185。”
　　“……哦。”

　　181、42码鞋的凌阳恨就恨自己这张嘴，为什么要夸他鞋好看呢？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鞋码呢？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要穿越到过去，狠狠缝住自己的嘴！
　　这双鞋，可是足足抵他四分之一年终奖！
　　应届生真的没有人权！！！

　　短暂的痛苦过后，凌阳垂死挣扎给阿V发消息：
　　“这鞋还能退吗？”
　　“做梦呢。”

　　那没办法了。
　　凌阳鼓起勇气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阿V过了一会儿才回：“没有啊。”
　　又过了一会，大概是见凌阳没反应了，补了句：“送你又不是为了要你还我。”

　　不一样的。
　　凌阳想。
　　朋友之间，当然应该有来有回。

　　过年回家休息了几天，凌阳终于从“我收了一双上千的球鞋”这件事中缓了过来，他寄了点自家的水果给阿V，又给他送了不少游戏道具，总算过了心里那道坎。
　　“哟，水果店小老板啊？”收到水果那天，阿V笑他。

　　不是水果店小老板，是果园大亨。
　　凌阳得意洋洋地想，但这次没有告诉阿V。
　　虽然也不知道告诉他，他还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但不告诉总是没错的。

　　打本，聊天，插科打诨。
　　阿V这个人变得越来越清晰，他讨厌香菜，讨厌夏天，讨厌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他人很高，明明一点都不胖，但为了保持身材，还是经常去健身。
　　阿V说话不怎么好听，但也没有做过过分的事，他是个很好的人，和一位很好的好朋友。

　　凌阳的工作渐渐走上正轨，最近两个季度都得到了很不错的绩效奖金和加薪，领导找他聊过几次，话里话外全是夸奖。

　　他也开始主动给阿V寄一些礼物，偶尔是应季的水果，大部分是在网上淘到的便宜小玩意儿。
　　好看的鼠标垫和手机壳、适合年轻男生的T恤，还有店家非得成对卖，所以凌阳不得不寄了一个给阿V的枕头。
　　阿V最喜欢那个枕头，时不时夸奖他：“舒服得一批，你太会买了”。

　　被需要和正向反馈，这些自己都从阿V身上得到了。
　　凌阳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很不错。

　　阿V玩什么游戏都很厉害，最近凌阳经常跟同事玩英雄联盟，第一次接触了moba游戏。
　　他胡乱选的周免英雄，没想到玩得一塌糊涂，屡战屡败，气得半夜跟截了战绩跟阿V抱怨：“到底是怎么能1-10的啊！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啊？”

　　“你玩皎月，可以先去训练场练一练QE。”
　　“看看别人的教学和刷野路线，前期无脑刷到6级。”
　　“皎月一级大60秒，2级74秒，3级64秒，抓人节点一般在3:40”
　　“就是6组野+一个河道蟹，你看对面的血线和位置……”

　　凌阳看着不断冒出来的消息，不合时宜地想：他好像真的想教会我。
　　他把消息截图，发到自己和同事的小群。
　　凌阳：“对不起今天坑了大家，已经在找大佬学技术了！”

　　一个女同事回复：“大佬？什么段位啊？”
　　“千分王者。”
　　不知道为什么，凌阳竟然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靠，推我。”同事迅速发来消息。
　　凌阳手指一顿，嘴角笑意凝固，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条消息。

　　这位同事平时说话就是这样的风格，她喜欢开玩笑，这话多半也是顺口说的。

　　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啊。
　　只是分享朋友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拧着眉，仿佛故意似的，一字一句地给阿V发消息。
　　“刚刚跟同事说，我有个玩英雄联盟超级厉害的朋友。”
　　“？”

　　“她说，让我把你微信推给她，能不能给啊？”
　　过了一会儿，大概10分钟，阿V才回复。
　　“你想给就给咯。”

　　完全像是他会说的话。
　　皮球又被踢到自己这边，凌阳复制了阿V的微信号，飞快发到群里。然后退出聊天界面，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若无其事地洗了澡，检查了有没有未处理的工作消息，睡觉之前，才忍不住点进阿V的聊天界面。

　　他什么都没说。
　　凌阳揉揉头发，发现同事小群里已经99+消息了。
　　他从第一条开始看。

　　同事A：“卧槽，你推给我的是Vendetta？？”
　　同事B：“Vendetta？搞网恋那个人吗？凌阳开玩笑呢吧？”

　　同事A：“头像什么都对得上，你朋友不会就是Vendetta吧？@凌阳”
　　同事C：“@凌阳人呢？”
　　同事A：“那我不敢加了哈哈哈，太巧了吧，居然真是Vendetta。”
　　……

　　再往下，全是在讨论Vendetta，还有给不明真相的同事发来的科普链接。
　　凌阳一条一条点进去，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阿V。

　　也是，他连他为什么叫阿V都不知道，怎么能说了解他呢？
　　V for Vendetta.

　　那些链接里，完全是另一个阿V。
　　“前一天排到Vendetta，第二天就被他拿来当素材发视频，他是不是有病啊？”
　　“这人一加我就问我吃夜宵不，帮我代付，还说什么自己不会说话。装得可真是好，我一搜，就是那个天天教人网恋的恶臭Vendetta，真的吐了。”
　　……

　　Vendetta，一个小有名气的短视频博主，坐拥百万粉丝，每条视频都有几千甚至上万条回复。
　　他在视频里……其实和在自己面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反正不怎么正经，插科打诨。Vendatta从不露脸，视频素材就是他玩游戏的素材，配音的文案是，他教大家网恋。

　　“首先我们改个高贵ID，字少的，词不常见或者过于常见的。”
　　“其次游戏技术得到位，玩游戏都不Carry什么时候Carry？”
　　“然后得不油腻，什么小姐姐、美女，一个都别喊，埋头Carry就行，一个屁都别放。”
　　“游戏结束之后，不要加好友，直接拉她来组队，先听声音，是你喜欢的声音再继续。”
　　……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说起爱情时，那样不在意，那样陌生。

　　“她一发脾气你就哄，那下次她解决问题的方式肯定还是发脾气啊。”
　　“知不知道什么叫拉扯？”
　　“你这样，下次谈恋爱还得分手。”

　　好像也没那么陌生，说起分手原因那天，阿V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的。
　　他原本就是这样，和那些帖子里写得一样，是骗子、是渣男、是烂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傻子。

　　可凌阳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
　　阿V对他很好，也从来没有骗过他，干嘛不开心。
　　可事实就是，他太不开心了。

　　阿V：“在干嘛？”
　　阿V：“我靠，最近吃了个特别好吃的零食，给你买了，记得收啊。”
　　阿V：“最近很忙吗？游戏也不玩，消息也爱回不回。”
　　阿V：“凌阳，装死呢？”

　　确实，装死。
　　凌阳彻底躺平了。

　　半个月后的周六，凌阳穿着老头汗衫和睡裤，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西瓜。
　　这半个月，他游戏不敢上，消息不想回，整个人都处在缩头乌龟的状态里。

　　门铃响了，他刚起身，西瓜滑到地上摔碎了。
　　红色的瓤和汁水掉了一地，凌阳又想收拾地板，又想去开门，犹豫的片刻功夫，门铃摁得更急了。
　　“来了！”他没穿鞋，黑着脸，踩着黏糊糊的西瓜汁一路走到门口。

　　他打开门，门外的人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身上的T恤有些眼熟。凌阳愣愣地看了几秒，才想起来那是自己给阿V买的。

　　T恤上的笑脸肆无忌惮，凌阳来不及摆出表情，就被阿V拽住手臂。
　　“哟，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