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秒》苏眉子

70、说谎

　　星期六的动物园，人比动物要多上好几倍，不知是人看动物还是动物看人。
　　“泰京叔叔还没到。”小宇殷切地期待，但张望半天都不见人。
　　“他到了。”韩侑菱侧头一望。那个顶着帽子，架着黑框眼镜，戴着黑色口罩，活脱一个今早新闻里报导的那个非礼犯的造型。
　　哪怕是FANS也不定认出来，但她却是一路看着他走来。
　　“我应该没有迟到吧。”他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我穿成这样你都能一眼认出我？”
　　“你真的是泰京叔叔？”小宇努力地细看，方才看出一点端倪：“是有点像喔。”
　　“小宇，是我。”他蹲下来，偷偷拉下口罩露出脸来，小宇恍然大悟地笑了：“真的是泰京叔叔耶。”
　　“嘘！”黄泰京食指放在双唇间，不能太张扬，否则引来注意力他就要落跑。
　　“收到。”可爱的小宇双手捂住嘴巴，只露出话型表达。
　　韩侑菱看着这二人，也真的乐也融融。
　　如果黄泰京不是黄泰京，那会很好。

　　“侑菱，你看，那是大笨象！它在喝水呢！鼻子好可爱。”
　　小宇兴奋地从这里跑到那里，时而指着大象，转身又指着长颈鹿：“哇！它的脖子好长喔。”
　　“还有那个，老虎耶！”
　　人太多了，尤其是老虎这一区，小孩们大多又害怕又想看。捂着脸转身，却又偷偷地从指缝间张望。很多都被父母抱着捧着，俯在怀里获得安全感，才敢与那百兽之王对视。
　　不过也因为这些密密麻麻的成人之躯使得小宇都看得不太清楚。
　　“来！”黄泰京把他抱起，搁在自己的肩膀上，让他平白比别人高了一个头，不用挤上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哇！我看见老虎了！”
　　“小宇，你看那边还有一只。”黄泰京指向左边，把身子一转，小宇又再开心大叫。
　　“老虎牙齿好尖。”小宇兴奋地说。
　　“它呲牙裂齿的，你不怕吗？”泰京牵着他往猴子山走去。
　　“不怕。侑菱说他们在笼子里，不会出来咬人的。”小宇一手牵一个：“侑菱，没错吧？”
　　“没错。”疼爱地捏捏他肉肉的小鼻子。
　　三人愉快同行，旁人眼中，他们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只是“爸爸”的打扮有点怪。

　　“猴子真的很好动喔。”小宇认真地观察着他们爬行跳跃，攀树倒吊。
　　“它们在干吗呢？”看见两只猴子一前一后，身处后面的在前面那只头顶上不知找什么，然后往嘴里塞。
　　“在捉虱子啊。”韩侑菱回答，黄泰京却否决她：“这是一般人的误解。”
　　他把正确答案道出：“据科学家研究发现，猴子身上没有什么寄生虫，它们在皮毛里翻来翻去寻找的并不是虱子，而是它们自己身上的汗蒸发后留在皮肤表皮上的结晶盐。这种结晶盐猴子们特别喜爱吃，而且长期附在身上也不好受。同时，吃这种结晶盐还是它们补充身体盐分不足的一种方法。”
　　“原来是这样。”小宇接收了他的资讯：“泰京叔叔好厉害。”
　　韩侑菱不服气地回呛：“我都没听过这种说法，上学的时候老师不都说那是捉虱子而已嘛。”
　　“证明你上课不专心，只听一半。老师说捉虱子是民间流传的说法，没有科学根据。”
　　“哦，侑菱上课不专心。”小宇像个纪律队长，黄泰京又接着说：“小宇，她啊，以前上课上一半就会睡着了。”
　　“黄泰京！你在数我不是吗！你不也一样，一上课就马上睡觉了。”
　　她还有听一半课，这家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师呢。
　　偏偏这样还能考个一百分，老师也拿他没辙。
　　“最起码我不会翘课。”
　　“我也不会…...”
　　“你敢说你没有？”
　　“我…...”不过就是翘了几堂课而已，这家伙记那么清楚干嘛。
　　“侑菱，泰京叔叔，你们以前认识吗？”
　　纯真如小宇也知道他们二人是旧相识，这样的对话暧昧重重。
　　“小宇，以前我和侑菱高中是同校同班的。”
　　黄泰京一字不掩地说，韩侑菱想叫住都来不及。
　　“怎样，难道我说错了？”黄泰京就是有心向她挑战的，侑菱生气的脸挤成一团，但更多的地是烦忧愁上了眉。
　　“哇，原来是这样。侑菱，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小宇嘟着嘴巴问，韩侑菱把他抱起，瞧见前面的雪糕屋：“小宇，要不要吃雪糕？那里还有波波池喔，侑菱带你去玩波波池好不好？走。”
　　她的儿子她懂得转弯，但黄泰京，不在她控制之内。

　　“侑菱！好好玩喔！”小宇开心地在七彩波波池里与其他小孩玩耍，韩侑菱在池外围栅上观看。
　　“小心点喔。”
　　对儿子爱惜的模样看在黄泰京的眼里，韩侑菱是一个真性情的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她会与其他人有染的事。
　　因为不相信，却也不能忽略“事实”的存在，它们好像总在推动他去相信，让他一直很挣扎。
　　“当年离开是因为小宇的爸爸？”他要问清楚，不想自己猜来猜去，这么多年来，问题不停地困扰他。总是想了又想，但始终都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想听她亲口说，就算是令人难受的话，也希望听她亲口说。
　　自己就会信。
　　原本泛笑的脸蒙上了灰霾，渐渐地……哀抹掉了喜，月弯弯变成了冰霜面。
　　当年的离开，原因是她极力隐瞒的。
　　不能伟大地说纯粹为了小宇，也不能无私地说为了泰京的前途。
　　也有为了自己输不起的面子。
　　她一向都是勇者无惧，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曾让她畏怯半步。即使父亲出了那样的事，即使姐姐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去给男朋友填补亏损，即使妈妈受不住打击而病倒，她仍然撑得起来，坚强作战。
　　但她却没有勇气和泰京一起去打仗。
　　输不起，真是输不起。
　　也许最后会赢。但历经沧桑的爱情，可怕在千疮百孔，不堪一击。如一件破旧了，在岁月催残下褪了色，断了线，补得不能再补的旧衣裳，随便一个拉扯，便撕成两半。
　　一败涂地。

　　“是。”
　　隐晦了很多不想道出的理由，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和他重遇。两个人的生活，实在不应再有重叠。
　　既然他想知道答案，就给他答案。
　　有了答案，他就不会再追究。
　　结束一切。
　　“所以，我算是第三者？”他一双锐目狠狠地盯着她瞧，不放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韩侑菱不是走纯真派路线的女生，她说谎可是相当有一套。生动地让人不会有半点怀疑，就像她以前编造翘课的理由，像她考试被捉到作弊，她都有本事把错的说成对的。
　　韩侑菱最自翊的本事便是卸祸而逃。
　　不过这次，她却承认了。是因为小宇这个铁证如山？
　　“是我劈腿了。”
　　她纠正他的说法，让他不用担当一点责任，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对不起了。”最后一句话，她直视他那深邃黑沉的双眼。未几又尴尬地笑着闪过：“喂，这么多年的事，你不会想现在和我算旧账吧？”
　　黄泰京停住大约有五秒钟的时间…...“唓！”只冷冷淡淡的一声气哼。

　　到底这算什么？
　　他只是单单地唓了一声，接下来什么也没说。和小宇也玩得很高兴，和她也像没事地相处。
　　韩侑菱重复思忖着黄泰京的反应，她总有点不放心。
　　“侑菱，你弄到我眼睛了。”她正在帮小宇洗头。顾着想黄泰京了，忘记手中的动作，不小心把泡沫弄到小宇的眼睛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怕不怕，我们赶紧冲冲喔。这是防涩眼配方，不痛不痛。”幸好现在的儿童洗发产品面面俱到，不然的话一定会产生刺痛感。
　　“怎样？让侑菱看看。”她检查冲洗后的眼睛，没有问题：“有没有痛？”
　　“没有。”小宇笑笑：“侑菱，你原来和泰京叔叔是高中同学，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和他相认呢？”
　　小孩的记忆力总是跳段而行，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就问。
　　韩侑菱微微浅笑，却是没有半点清甜，仿佛夹了很多杂苦。
　　“小宇，今晚睡觉想听什么故事？”

　　一个漂亮的仿古设计的银质盒子，是设计用来给女性放首饰用的。黄泰京把它放在衣柜里面，比那一架子的慕华兰演艺作品和唱片更加珍贵地保存着。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饰物，也并非传世珠宝，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证。
　　证件上的照片是个长发披肩的女高中生，不施半点脂粉，清秀美感浑然天成。
　　“韩侑菱。”他如拾至宝地抚着那小小的彩色照片，全神贯注看着相内的人：“你说谎的功力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