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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阳初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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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前院树木稀疏,枯枝残垣;野草连绵,几近到膝;灵堂布满白绫,透着股阴森;
后院柴房已然倒塌,旁边一口古井腐臭熏天;枯树焦黑,挂着一段破破烂烂的麻绳……
总之,是丝毫瞧不见人气和活泛的了。
任谁来也不会想到,这地方竟会是当年风光无限的夏国舅老宅。
步与淮有些感慨。但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如果据华山寺所言,应是此妖入宫接夏小姐出宫后,道士将妖镇压在井中,并放火烧了夏府以绝后患……可夏小姐的尸体在何处?”
柳殷舟道“在灵堂。”
经过那树下的断绳,步与淮不经意间拨动了一下。
目光一转,忽然瞥见旁边枯草中的什么,走近了细瞧,这才认出是一柄木制的剑——年头太久,已被蛀了好几个洞,泛黑了。
木剑?
“夏小姐喜剑?”步与淮疑惑道。
“不喜。听人说夏小姐只爱书、棋、琴。”柳殷舟道。
那……
“夏府有儿郎?”解微途接着话问道。
柳殷舟看过木剑,点头道“有一子名唤夏晓。”
十余年前的陈州,还算不得繁荣。但也算比较大的州郡。
若问及当世的名公子,夏郡守府之子夏晓,必然排于首位:
陈州夏家子,性情才淑卓。武高艺超强,梦将战沙场。
这是当时当地儿童张口便来的赞词。
“那他后来呢?”解微途问。
“据说是早夭。”柳殷舟答“应是夏小姐入宫前便大病不起,后重病无法医治而亡。”
“死因呢?”步与淮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
“无人得知。当年在夏府中从事的三十余奴婢,全都去世了。”
说着往事,已至灵堂。
灵堂白绫残破,随风摇动。灵堂内部全是灰尘。
许久无人来过了。
灵堂高处是夏家列祖列宗。灵堂最低处的旁座,有一具尸骨。
倚供桌而坐,一身破旧的暗红色嫁衣。尸骨旁是几坛酒,个个都翻倒在地。
不是说放一把火给烧了么?怎么衣服和骨架还算得上完整?
“这是……夏小姐?”步与淮略有些迟疑“对不住对不住,姑娘的坐姿实在是豪迈。”
这古代哪家姑娘坐姿,乍一看像个男人啊。
绝大部分的姑娘,难道不是应该从小就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着么。
一阵风吹进灵堂,门板吱呀一声,只觉得冷飕飕的。
步与淮脖颈一凉,回头望去,白绫像魔爪一样张扬着飞舞,木门吱吱呀呀,极其阴森。
“怎么感觉阳光照不进来呢。”步与淮默默向左挪了一步,拽住了解微途的衣袖。“师弟别怕,我保护你!”
解微途无语的看了一眼被对方紧紧抓着的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殷舟沉声提醒道“小心。有妖气波动。极有可能是井中那一只。”
“她不是被镇压了么?”步与淮一愣。
柳殷舟道“那道法术不知道何时被人破坏了。之前过路枉死的人都是被这妖物吸干精气所导致的。”
他道“方才进来时我施了法镇压它,如今看来是没起作用。”
柳殷舟都没控制住?!
妖风忽然横行起来。尸骨旁的酒坛“咕噜噜”地转动。声音荡在灵堂里更添诡异。
步与淮正要说什么,灵堂那破败到摇摇欲坠的门仿佛突然有了生机一样,“嘭!”地重重关上。
老头能不能别使出青年一样的力气把自己关上啊!!不怕散架吗!
下意识的把解微途扯到身后,步与淮紧紧盯向门口。
一道幽幽的女声从房梁白绫后响起。
“公子……”
那声音陡然凄厉。
“阿晓!……”
乍然一听很是吓人。尖锐的好像能把房顶戳个窟窿。但是细细听来却能听出些别的。
公子与阿晓指的应当就是夏晓。可那妖不是去救夏小姐的么。
而且又是在夏小姐入宫后几年才出现的妖,怎么会认得早夭的夏晓?
解微途突然被拽到那人身后,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但他看着如今已经可以平视的步与淮,还是默默忍住了这句话。
步与淮不知解微途在想什么,他只是忽觉蹊跷。
夏氏夫妇分明害死的是这只妖和夏小姐,夏母临死前为何唤的却是“阿晓”?
那句“她回来了”是“她”还是“他”?
指向并不明显,疑点重重。
步与淮环顾灵堂,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具尸骨上。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又飞快消逝,快的抓不住。
身旁突然阵阵阴冷,就好像什么东西悄悄站在了他的身边。对着他呼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大的很。
庞臭无比。
这味道,简单来说就是不死个几百年不好收场。
赫然是那道女声从身侧响起,简直犹如伏在他耳边说话。
“阿晓……”
步与淮脸色一白,强行忍住恶心的感觉,瞬间想象到一具腐烂的不行的女尸站在身侧的样子。
他拽着解微途慌忙地跌撞着退了好几步,才算离开恶臭的散味中心。
解微途刚刚离的不算近,却也闻见了那阵气味。登时冲的他眼前一闪。随后就被人拉着退开好几步。
更别提直接面对味道和惊悚的步与淮。
没当场晕过去算他心理能力和意志力强大。
“师尊,有毒气!!”步与淮捂住口鼻,只觉得恶心。
柳殷舟在他说话前就有动作了。
剑光一闪,屋内的臭气瞬间散了大半。同时灵堂牌位处响起道凄厉的女声。
吓得人三魂没了两魂半。步与淮差点以为夏家列祖列宗被臭气熏活了。
步与淮赶紧带人从供桌前又撤开几步。
刚刚两人正好退到供奉牌位的前方。那妖显了原型,趴在高台上,似乎是正等机会扑上前。
“这什么妖,黄鼠狼?还是臭鼬?”他往前探了一步去看。
“是狐妖。”柳殷舟淡声道。
只见一处灵牌前蜷缩着一团白色生物。长长的尾巴动了动,露出尖嘴尖牙——正是一只白狐。
“怎么不是黑色?”步与淮忍不住道“不是说大火烧了三天,应该烤焦了才是啊。”
本以为他有什么发现的解微途“……”
忽然,他瞳孔一缩,猛地上前扑开步与淮。
原是狐妖倏忽化作灵体,张开长长尖尖的指甲朝二人袭来。
步与淮被解微途扑倒在一旁。狐妖抓空后,獠牙一露,便要再次撕咬过来。
“铮——”解微途的绛阳剑同獠牙对抗上,发出清亮的碰撞声。
我日。
步与淮目瞪口呆。
犀牛角都没她硬吧!
狐妖长发披散,目眦尽裂,完全瞧不出原样。
她面目狰狞,头发焦黑。獠牙坚硬异常,十指成爪。身穿一身完全看不出原样的破烂衣服,腹部有一处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直接穿透。
她原本道行可能尚浅,但如今横死,由怨念化形,妖气横行,修为暴涨。
柳殷舟也召剑与她相对抗,但没有发动杀招,似乎在确认什么事。
然而这么几个回合下来,步与淮率先发觉到一件恐怖的事情——这狐妖对他怨念极大,几乎是次次都朝他攻击。
虽然刚刚言辞多有冒犯,但是我也是反派啊,咱俩应该是同一阵营啊!
你对我怨气这么大做什么啊!
步与淮握着剑,紧张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狐妖向左方一跃,扒上灵牌牌位,呲着牙再度袭来。
华阳剑已至狐妖面前,她却猛地避开剑锋,借力冲向柳殷舟。
“???”变化太快,步与淮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飞身上前抽剑挡在了柳殷舟面前。
“铛——”他的骄阳抵住狐妖的指甲,绛阳剑随后赶到,刺入狐妖背部。
狐妖吃痛退开。柳殷舟趁机召剑又刺。
步与淮提剑一挥。剑风凌厉,划破了狐妖的脖颈。
狐妖登时动作一顿,给了柳殷舟机会。
华阳一剑刺破白绫,刺入狐妖心口,钉在了墙上。
白绫纷纷扬扬,最终落下盖在狐妖身上。仿佛请灵安息。
狐妖徒劳地挣扎着,气息粗重。
似是意识到再无反抗余地,她竭尽全身力气,唤道。
“阿晓……”
泪珠滚落,一颗接一颗砸在地上“我给你……报仇…!”
她本怒极欲裂的双眼,逐渐成了半合的状态。
步与淮追问道“什么报仇?为夏晓报仇?”他道“被烧死的不应该是夏小姐么?”
狐妖嗤笑一声“夏小姐……”
“这个夏府,从来就没有什么夏小姐。”狐妖痛苦的闭起眼。
“只有阿晓一个儿子。”
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随着这句话串联起来。
步与淮恍然。
所以夏晓以女子身份入宫,而他男儿的身份便由一场所谓的“大病”剥夺了去。
夏母临死前说的也才是“阿晓,娘对不起你。”
他刚要问为什么狐妖总盯着他攻击,便听得柳殷舟道“刚刚就一直在观察。”
柳殷舟冷静道“她没有内丹。”
“可允许我查看记忆?”柳殷舟问道。
“愿查便查……”狐妖目光空洞洞地望着房顶,她倏忽看向步与淮“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我?”步与淮一怔“我替你报仇?”
狐妖愤恨的又挣扎了一下“你的身上,有害我之人的气息!”
她目光中有些悲切,逐渐涣散起来。
“我没想害人的……”
“我能感觉到,你们是好人……”
“那些人,不是我想杀的……”
步与淮精神一振。也许狐妖的记忆中有着什么重大线索。
眼前的情景逐渐恢复原本的整洁古朴。
丝丝缕缕的阳光终于照射进去灵堂。
步与淮抬头望去,灵堂内一片干净规整。地上也没了那具尸骨。
太阳初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