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予长宫》陨陈

3、第 3 章

　　瑞安南隅走向，行人渐少，道路两旁花开似锦，沁香扑鼻，时不时看见巡防的军队走过，为首的那人朝江含珺微微颔首敛眸，遂即离开。栖迟疑惑地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人，一副公子爷的走派，一双桃花眼看乞丐都深情，无论走哪手里都摆弄着竹笛。难道是朝堂上哪个高官的公子？能让金吾卫的巡防将军颔首致礼。
　　或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晃，江含珺看向她，说：“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作甚，你想问什么便开口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吉想说什么被他一个眼神收了回去。
　　栖迟低头盯着地面，想了想，说：“我知道你身份绝对不一般，但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感兴趣，我们各自藏着秘密，不是更好吗？”
　　“我初出樊笼，无处可去，本就是想着混一天是一天，若有归处我定不会同你回来，眼下我的处境略微——”她顿了顿，说：“不大乐观。”
　　后面四个字她说得有些别扭，心里没忍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江含珺点点头表示理解，说：“我知道，所以想着帮帮你。”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朝这边喊：“含珺，含珺你回来啦！”
　　声音听起来相当激动，栖迟回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窄袖骑装的高瘦男子，头上戴着皮草帽，是一身亮丽的墨绿色，尤其腰间挂着的白玉银云佩，分外灼栖迟的眼睛。
　　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就挂在了江含珺的身上，拿头蹭他的肩脖，蹭得江含珺脖颈一阵发痒。
　　这人是镇南将军收的徒弟，跟着江家姓，叫江眠西。自小养在将军府，同江含珺一同长大，后来江含珺远去南漓，便很少回来。江如寄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放在瑞安的将军府里，另一个江念安跟在身边做副将，领胜了不少战役，前两年被封了‘小南将’的称号。
　　“含珺我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你可算回来了，在路上我的人看见你们，就赶快禀报我了，想死你了含珺。”
　　栖迟在旁边一脸发懵，阿吉忙拉人：“你可快下来，把公子勒坏了小姐准要跟你没完。”
　　“容容在府里吗？”江含珺使劲把江眠西扯了下来，揉了揉肩膀问。
　　江眠西歪头想了一下，说：“我早上出门时她还在园子里练剑，这会子应该在府里吧。”
　　他早上出门较早，如今已是落日时分，他不太确定江弗容此刻是不是同以往一样去了城外。这般想着，眼角余光扫到一旁站了许久都没出声的栖迟，他贼兮兮地笑问江含珺：“怎么？这又是你哪位心宜的姑娘？”
　　栖迟忙解释：“你误会了，是你家这位公子好心帮我，你不要想多了。”
　　阿吉点头：“是这样没错。”
　　“哪样啊？”江眠西拉长了音调看向江含珺，问：“含珺，都带回瑞安了，是不是等会要领进府啊？你别说是怕弗容孤单，给她找个伴。”
　　“你说对了，果然几年没见，你还是这么聪明。”江含珺拿笛子敲了敲江眠西的头，说罢，朝前迈步，扔下一句“走吧，我可赶了几个月才回来的”就大步流星走了。
　　江眠西干瞪着眼睛，然后就跟了上去。
　　阿吉对栖迟说：“前面不远就到了。”
　　栖迟点点头，也跟了上去。
　　等几人都停下时，栖迟抬眼看去，才发现江含珺的确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面前朱门高墙，尤其那牌匾上的几个字，灼得她双眼发热。
　　瑞安江府。
　　瑞安江姓人家有好几处，但是能以瑞安开头的江家，恐怕只有南漓将军一家的了。
　　栖迟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心里暗暗提起一口气。
　　倒是江眠西还在那滔滔不绝：“上回你回来还是义父授勋那年，你都不知道，那次你们不带容容过去，她在家闹了大半个月，我怎么哄都不奏效，这回你们悄无声息回来了，她要看见，能欢喜好久呢。”
　　“不过话说回来，只你一人回来，且无任何书信提前告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义父在南漓可还好？大哥可还好？”
　　阿吉在旁咳嗽了一声：“分明回来的是俩人。”
　　江眠西干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忘记了。”
　　突然府门大开，从里面跑出一个穿着简便军装的女孩，头发高高束成一只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干练清秀，再细细瞧去，模样倒有几分和她旁边那位登徒浪子有几分像。栖迟知道自己心里这样给人评价也不太对，但是江含珺在她心里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
　　“兄长！”女孩飞奔了过来。
　　如栖迟所想，这位就是方才他们嘴里的那位容容了。
　　随后从府里陆续出来不少人，先是两拨粗布长衫的仆妇奴婢，后来出来一个高大但病瘦的中年妇人，她慢慢挪着步子，发鬓梳得极其简单，衣着也简单，但相较于其他人要稍微好点。在看见栖迟这边时，目光一寸寸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
　　妇人面容看着亲和，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
　　“公子回来怎么不先同家中只会一声，我也好遣人于城门外相接，何苦久久走上这么一遭？”
　　说着人就要走下台阶，江含珺连忙上前去扶，柔声说：“此次回来是以私密，李姨在院中等着就好，不必出来迎接，原不过几步的脚程。”
　　妇人姓李，名梧，是从前夫人的随嫁婢女，与夫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她生下两个孩子后便随同江如寄去了南漓，说起来，江含珺和江弗容都是她一手照料长大的。夫妻两个镇守边城，只生了两个孩子便再没有生第三个的想法，只是先后收了两个义子，还都是他麾下将友的遗孤，他们给带回家收养。偌大的府邸没有个掌管的女主人，便抛给这李梧统管，江含珺和江弗容依着那些情分，一直都是喊李梧为李姨。
　　李梧拍了拍江含珺的手背说：“几年未见公子，公子又是长高了不少，我前日夜里还梦见公子小时候爬树上房，重重地掉下来，出了不少血，惊地我后半夜再也睡不着了。”
　　栖迟看着他们不语，目光四处瞟去，才发现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江弗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抱着手，嘴角是一副似笑非笑，被发现了也不躲闪，直直又看了回来。两人对视了几秒，还是江弗容绷不住走过来和她搭话：“你是我兄长带回来的嫂嫂吗？你叫什么名字？模样倒是怪好看的。”
　　这妹妹就是比哥哥要讨喜一点，栖迟松下戒备笑了笑：“我可不是你的嫂嫂，我是来你家逃难的，你阿兄说这里是瑞安城最安全的地方。”
　　江眠西插话进来：“那是自然，我义父是殷朝最大的将军，他家府邸自然是全瑞安最安全的地方。”
　　这时那李梧也看了过来，江含珺和她解释：“这是我在常州遇见的栖迟姑娘，人美心善，遇到点事得避难，我就顺道领回来帮帮她，也是为自己积点福气。”
　　李梧和蔼地笑了，“倒也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公子带回来便带回来，我只管安排人姑娘在这待得开心，舒服就成。”
　　栖迟听了这话心里一暖，微微低下头去。从前她是鬼蜮的一把刀，只管往危险的地方劈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关于家的一点温暖了，幼时那点细微瞬间，都忘得差不多了。
　　手臂一痒，是江弗容轻轻拍了下她，脑袋凑过来小声说：“不瞒你说，我兄长每次回来都是要带几个不认识的人回来，不过从前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这回带了个娇滴滴的你回来，总算是有个可以陪我一起玩的伙伴了，你要乐意，明天我带你骑马去？”
　　栖迟刚想说话，江眠西就大剌剌摆了摆手臂走进府去，边走边说：“我先进去寻口水喝，你们不嫌累的就在府门口多站会吧，不消多久，瑞安城里就都知道江家公子回来了。”
　　这话也是，门口一堆人站着怎么看都是个大阵仗，好在江府位置偏僻，府门外几乎没看见什么人走过。
　　李梧忙招呼着大家进去，一列仆妇家丁恭恭敬敬站在两边低着头，等都进了才把大门给关上。
　　栖迟跟在一旁，四处扫视着府内大院，花草很多，种类齐全，一眼看去，犹入仙境，没有太多的金雕银缀，走的是朴素风，走过石板小道，映入眼帘的是逶迤蜿蜒的长廊，走上长廊，左转右转，一齐房屋排开来也不知走了多久，众人在一处挂着乌木匾的大堂处停下。
　　青群堂。
　　栖迟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三个字。
　　李梧原本心里还总是想着江含珺过去和公主的那点事，现在看他带了个姑娘回来，想必也是放下当初那点纠缠牵扯了，心里正乐着，她看那栖迟人生得美，公子又总是有意无意去看她，准保未来得是公子的另一半。
　　正想着该给人安排去哪间院子最好时，江弗容直接把人给拖走了，“我带她去我隔壁的那间屋子住着，不然我一个守着南边我怕得很。”
　　江眠西憋着笑，“怕？那上回半夜要打鬼的是谁？”
　　江含珺看着自己妹妹一个拐弯就把栖迟给拉不见了，倒也没说什么，她们两个年纪相仿，成了朋友应该会有很多话可以说，他带栖迟回来，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他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解决好的。
　　外围处洒扫的仆婢往这边多看了几眼，她们在这个府里待了好些年了，从前公子回来的那段时间府里才会热闹些，如今带回一个姑娘来，看来是要更热闹些了。
　　再想看过去时，被背着剑的阿吉给一眼瞪了回来，几人立马散开去。
　　李梧收回栖迟离开方向的目光，问：“公子的房间我一直有叫人打扫，不过到底几年未归，且去瞧瞧还缺什么我再找人补上，现在府里又回来了三个，多少热闹些，我去找人再出去置办些物什，再晚明天也能料理好了。”
　　江含珺点了下下巴，“那李姨先去忙吧。”
　　“是。”
　　等李梧离开后，他看了眼阿吉，阿吉立马会意，转身就走了，江眠西眼看着阿吉过了长廊，飞出了那边的高墙。
　　“几年未见，阿吉身手是越发好了。”江眠西感慨。
　　江含珺含着笑看向他：“那不知几年未见，你的身手是否有所长进，要不等阿吉回来，你和他再比试比试？”
　　江眠西立马摇头道：“我可不想再被他给打得几天卧床不起了，也就是大哥能压阿吉一头，我们这些可不想自讨苦吃。”
　　或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问：“此次回来待多久阿？还有那你带回来的姑娘日后如何安置？是一直住在我们府里吗？”
　　江含珺收了笑，看向旁边大堂中间的那一处，声音也凉了下来，“自是比上次要久，按理说我作为将军之子回到都城，应当先禀明高堂上那位，我无声无息回来就是私自回来，多多少少要受点处置，如今朝堂上不少忌惮我们家势力的，巴不得父亲战死在南漓，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这话说的不假，边境四城，唯有南漓势强，不说朝堂上其他文武百官有所忌惮，高坐明台那位，心底的主意不会比其他人少。
　　“这话也是。”江眠西若有所思起来。
　　江含珺垂眸看向地面，浅思了一会，遂抬起头展笑道：“不说这些了，眼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走吧，我们看一看她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江眠西还没反应过来，“谁？”
　　“这府里未来的女主人。”
　　说完，他疾步往前面栖迟离开的方向走去。
　　“我就说嘛，怎么突然就带回一个漂亮姑娘。”江眠西的手指比在下巴那里，看人早已走远后又立马追了上去。
　　“哎，等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