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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构陷 ...

  •   第十三章
      第二日卯时苏煜就出了御史台,驱车去了皇宫。
      元献帝坚持三日一朝,所以朝臣们每隔三日就要上一次早朝。
      苏煜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策马声,御夫吁停了马车。
      苏煜打开轩窗,来人朝他抱拳一礼,递上了一纸信筏后,又驾马离去。
      苏煜坐回车舆打开信筏,上面赫然写着:罗云墨遇刺,殁。
      他面色稍稍一凝,又将信筏折好收入袖中。
      到了宣德门,苏煜走下马车,正巧遇见了同来上朝的户部侍郎杜辞珩。
      “苏御史。”杜辞珩合袖一拜。
      “杜侍郎。”苏煜回了一礼。
      两人并肩一同朝宫门走去。
      “听闻苏御史昨夜在四殿下处,抱得一美人归。”
      “杜大人自诩日理万机,竟然还有闲空操心下官的私事,看来也不似传闻的那样忙。”
      “这要是别的事听听也就过了,但是是关于苏大人的,这叫我怎么能不上心。
      “哦?我之前竟不知杜大人如此关心我。”
      杜辞珩摸了一下腰间的玉带銙,苦笑道:“哪里哪里,只是放眼大殷入流的适龄才俊,就剩你我二人还尚未婚配,要是连你都要成家的话,那我这相亲流水席恐怕是要从辰时伊始。”
      杜辞珩是骠骑将军杜肖彦之子,又是当朝正三品官员,自然是许多待字闺中贵女眼中的香饽饽。
      杜家一门三将,杜肖彦在回尚京叙功前,曾驻守极寒北地阴峰关,抓贼打寇,遣兵退敌,从无败绩。与郑国公郑泽言并称“南言北彦”,是大殷有名的战将。
      大哥杜辞修是怀化大将军,长年驻守西漠,二哥杜辞年是左骁卫将军,掌外军宿卫,统领四衙。
      杜辞珩却没有继承杜肖彦的衣钵,而是弃武从了文。
      他自幼就天赋极高,是尚京有名的神童,三岁便识千字文,五岁会咏词作诗,是贞元十三年的少年状元。
      所以,杜辞珩是鹰隼群里养出的一只夜莺,也是杜家老太君的眼珠子。
      但这眼珠子不得成双论对?
      是以杜辞珩的生辰八字,整个尚京的媒婆都能倒背如流。
      苏煜一笑:“那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杜辞珩一时无言,本想聊苏煜的八卦,却不想反被他看了热闹。
      二人刚踏上明正殿的丹墀,就听到殿前有人高声喊道:“皇上,请为老臣主持公道!”
      苏杜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拾阶而上。
      右仆射罗文晋正伏地跪在明正殿前,泣声不止,不停地重复着:“皇上,请为老臣主持公道!”
      朝中正四品以上官员均悉数到齐,竟无一人上前劝阻。
      御前侍候的王善王公公捏着麈尾浮尘急道:“唉哟,我说诸位大人,这圣上都快到殿内了,你们也赶紧入殿吧!”
      他看了一眼还在殿前端正跪着的罗文晋,劝道:“罗大人,有什么冤情要诉,正义要张,也得进去说话啊,仔细在殿外跪坏了身子。”
      罗文晋这才缓缓起身,随着杨致远一同跨入了殿内。
      众人刚刚站定,元献帝也到了明正殿。
      “刚刚是何人在殿外含着要朕主持公道?朕老远听着声音,是不是建安?”
      罗文晋赶紧出列叩首:“正是老臣。”
      “所为何事?”
      罗文晋不禁又老泪纵横;“回皇上,犬子于昨夜被人刺杀,已经,已经去了…….”
      殿内一片哗然。
      元献帝吃惊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罗文晋又叩了几首:“请皇上一定要为老臣主持公道!”
      元献帝揉了揉眉心:“建安放心,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犬子昨夜应邀去了四殿下的私宅赴宴,结果人是走着去的,夜里却是躺着回来。可怜我儿身上被刀刃刺了十几个窟窿,回来仅留下一句话,就一命呜呼!”
      罗文晋突然伸手指着苏煜道恨声道:“而我儿临死前说的话就是,御史台,苏煜!”
      言罢又俯身磕了几个头:“请皇上为老臣的儿子申冤呐!”
      “苏煜!你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煜跪到罗文晋身旁:“下官昨日从四殿下府上回御史台后,就没有再出去过,至于右仆射爱子是如何被刺,下官一无所知!”
      “身为左佥御史,却私下与皇子走的这般近,苏御史又是何居心!”
      罗文晋又痛声道:“听闻昨夜苏御史与我儿云墨还因为一个舞姬闹得很不愉快,让云墨当场难堪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他回去的路上痛下杀手,苏御史到底将我大殷律法置于何地?将御史台的公信置于何地?将皇上对你的信任又置于何地?”
      “昨夜是四殿下邀国子监同期监生赴宴,子屹前去有何不妥?右仆射偏要给我扣上这样大的帽子,下官才要问一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况且罗仆射当真不知罗运判的平日行径?出入勾栏,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尚京的庙堂之内人人皆道右仆射是大殷的左辅右弼,为人胝肩茧足,忠孝节义;而尚京巷的街头巷尾人人也皆知罗云墨是出了名的挟势弄权,为人造恶不悛,好勇斗狠。昨夜晚宴,他对着一个姑娘磨牙凿齿,依罗仆射的意思,下官身为左佥御史是不是应该视而不见,否则就是让贵公子当众难堪?再说罗运判平日里行为不端,更是树敌无数,而罗仆射今日仅凭罗云墨的一句话,就在圣上面前喊冤,就将这满盆的脏水泼到子屹的头上,那敢问罗仆射,证人何在?凶器何在?我杀人的动机又何在?没有经过三法司会审的案子,罗仆射就要把这个罪责钉在我身上?还口口声声要求陛下主持公道。子屹又问右仆射,究竟将我大殷的审判法度置于何地?将御史台的威信置于何地?将圣上的威严置于何地?”
      罗文晋甩袖,竟是气了糊涂,张口就说:“三司法会审?苏大人这是要自己审自己吗!”
      吏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的阮书云怒道:“罗仆射无凭无证,就于御前诬陷我左佥御史,当真以为御史台就没有旁人了吗!”
      虽然阮书云甚少到御史台点卯,而且在元献帝的授意之下,御史台的大多事务都是苏煜在处理,但这并不代表罗文晋就可以不将他放在眼中。
      面对阮书云的质问,罗文晋只是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一旁站立许久的虞部侍郎周显明突然跪地:“陛下,小女三月前在凤阳街偶遇了罗云墨,竟被这登徒子当街调戏,小女回家后就因受刺激而有些痴傻呆愣,大夫不知请了多少回,前两天才刚刚能认出她母亲……”
      话未说完已是涕流满面。
      罗文晋怒道:“不要以为我儿不能再开口说话了,你们就可以随意攀污他!”
      周侍郎也不甘示弱:“到底是不是攀污,右仆射何不去市井听听民声!罗运判的蠹国害民之事,只怕是罄竹难书!右仆射当真就不知一二,没有包庇纵容之嫌?!”
      罗文晋哭喊道:“皇上!小儿尸骨未寒,就被人以白诋青!老臣一生虽不敢说光前启后,彪炳千古,但也为大殷殚精竭虑,毙而后矣。如今小儿却落得如此下场,有些人却妄口巴舌,落井下石,这叫我等忠臣怎能不痛心疾首,心灰意冷!”
      周侍郎也毫不相让:“陛下,若仁义之兵最终都被纵曲枉直,斧鉞之诛,那还有谁敢正言直谏,舍身取义!”
      “周侍郎!你少在这信口雌黄,郢书燕说!”
      “罗仆射,这也是我恰好要同你说的!”
      “好了!都别吵了!你们以为朕的明正殿,是你二人开的御前经筵嘛!”
      “臣不敢!”
      “罗运判被刺一案,交由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一同受理,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务必查明此事,给罗仆射,也给朕一个交代。此事苏御史有瓜李之嫌,无私有避,在此案了断之前,暂时休沐,不得参与其中!”
      “是!”
      众人自明正殿下朝之时,已是烈日当空。
      苏煜被包裹在暖阳之中,却凭空生出一丝凉意。
      杜辞珩经过他身边,笑说:“看来这美人,还真不是人人都消受的起。”
      苏煜也笑道:“日前还有媒婆到御史台递了几个姑娘的生辰八字,回头我让人都送到杜大人府上去。”
      杜辞珩:“……”
      苏煜迈出宣德门的时候,时来已在马车旁等候。
      登上车舆,时来低声说道:“罗云墨还没到家就断了气,暂时还没查出是谁做的。”
      苏煜这才咂出味来。
      “罗文晋刚刚在明正殿红口白牙的说罗云墨在死前给他留了话,指名道姓的说是我做的。”
      时来一惊:“是狗急了跳墙么,如此拙劣的构陷。”
      “是拙劣构陷还是精心设局,现在还不好定论。”
      “大人并没有表态支持谁做储君,怎么会无端被拉入战局。”
      “呵,这世上哪真有人能处处逢源,能收为己用的才是盟友,其余的都是敌人。”
      “可是攀污大人,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反正是我不能知晓的好处。”
      “那罗文晋究竟是哪一方的人?朱祁章还是朱宇宸?”
      苏煜看了一眼车窗,似有些倦了:“现在还不好说,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朱承逸的人。”
      “朱承逸也是可怜,满朝文武,却各怀鬼胎。”
      “朱玧对朱承逸的偏爱,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鬼。朱承逸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枕戈待旦,腥风醎雨,就好像一把未开刃的宝刀,用料精良,巧夺天工,却没有闻过血腥气,怎么也成不了神兵。朱玧自以为交到朱承逸手中的会是一个太平盛世,却不知这大殷的庙堂已从根就开始腐烂,而跟着他篡位的那些所谓的忠肝义胆,哪个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罗文晋已身居高位,何必担着如此的风险?”
      “杨致远压了他这么多年,他哪一日服气过。人都是这样,有一就会想二,人心哪里有满足的时候。”
      “罗云墨行事如此乖张,元献帝当真没有耳闻?”
      苏煜冷笑一声:“何止是罗云墨,罗文晋就干净?贞元十六年,有一笔江北赈水灾的款项,户部明明下拨了一百五十万两,真正到达江北的却只有八十余万两。而罗文晋作为赈灾的钦差,哪里摘的干净?这些年各地的碳敬,冰敬,恐怕就够江北的水灾发个十来回了!”
      “元献帝一向勤政爱民,法正不阿,嫉恶如仇,为何会留个这么大的米耗子在眼前?”
      “人一旦枕稳衾温,就会宴安鸩毒。朱玧到底是老了,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慈悲之心。”
      苏煜眼底一片冰凉:“但他将他可怜的兄长斩于刀下时,却是果断杀伐,现在菩萨低眉,就能登西方净土了么。”
      贤华街,兰秀巷,一宅院内。
      “殿下,罗仆射,久等了”来人合袖一礼,缓缓摘抬高了帽沿,赫然是吏部尚书阮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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