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有信》常棣

1、君埋泉下泥销骨

　　金陵名门洛氏，有子名曰洛言。幼有奇遇，曾于林中遇狐困于兽夹，狐白毛胜雪九尾摇曳。见而怜之，遂释其困，以帕裹其伤，放归于山林。狐将去，忽作人言，曰：吾将报汝大恩。旋亡去。洛言归而告诸父母，皆哧之作小儿迷梦。

　　及长，性喜游历，每独游，自诩已读万卷书，今当行万里路。岁渐长，高堂尝议及亲事，对曰尚无意家为。虽事父母至孝，然性狷介，父母不能禁而无可奈何，且有幼女洛水承欢膝下，遂听任之。

　　某年自巴蜀归，逢钱塘大潮，留而观之。水势极大，浩浩汤汤，卷二幼童入水。父母哭于江畔，然无人敢入水救之。不忍，自恃少时水性精熟，舍身赴水，奈何已有延误兼水深浪大，仅得其中男童。睹女童随水漂流不见踪迹，懊恼之间，见一人青衫磊落，携抱女童而归。大喜，遂问之，欲结交。

　　青衫客自云名曰陈信，江浙人士，逆潮头沿江而来，见女童顺水而浮，乃救之送归。二人相谈甚欢，遂为知交好友。邀其同归，父母亦悦之，以其性平和，甚喜独子得此良朋。其后每出游则同行，日则同桌而食并辔纵马，夜则同席而寝抵足而眠。如是数年，甚相得。

　　某年游于塞上，陈信忽云有要事将远游，愿辞去。洛言不舍，欲同去，不许，乃约以待之。至将行前日，得家信，云幼妹洛水重病盼速归。大惊，乃废所约，临行重约见诸金陵。行一日，陈信自后追至，云心中不安愿或可略尽绵薄。遂同归于金陵。

　　时洛水病势沉重至于不起。洛言兄妹情深，终日寻医问药，且需兼慰父母老怀，十余日间不觉消瘦憔悴，至于形销骨立。奈何洛水病笃，其时已医石无用无力回天，唯延命而已。陈信亦百般设法，尽皆无济于事。

　　忽一日，洛水神智竟缓，私以为回光返照，不觉心中大恸。不意竟思进饮食，忙延医者看视。医者讶云病势莫名转安，大喜过望，忙报于父母。寻陈信欲告之，竟遍寻不获。自是日遂失陈信所踪，寻之数日尽皆不见，自味前所言远游事急不及辞去，心甚忧之，只得安待于金陵。

　　一日外出闲游，偶步至当年遇狐之林中。见晴天霹雳，惊雷滚滚落于林中。奇之，望雷落处而行，见有异人青衫磊落银发金瞳，端坐于林中。耳闻雷声隆隆，不及思索，大呼曰：阿信速避！以身前扑欲蔽之。听得雷过耳边，自料断无生理，乃闭目待死。声已过而不觉疼痛，甚讶。张目视之，见金瞳闪烁，覆于其上。乃瞬息之间异人翻身覆之。青天无云，恍如一梦。洛言起身问曰：阿信奈何作此形状？伤否？宜速归！对曰：吾非陈信！速去！曰：未言陈姓，君奈何知之？请速归寻医！斥曰：汝不见否！吾妖也！速去，不然将噬之！言必以手推之促其行。洛言流连不去，道：阿信奈何拒我！不答而自去，身形飘忽瞬息不见。追之，将出林中而不见，有血腥气顺风而来，心思转动顺血气寻之，果见那人委顿于地，血流遍地，仍呕血不止。急上前，揽之大呼曰：早知君乃当年白狐，奈何阿信如今拒我！伤在何处何以救之？陈信乃怔，道：为报君当日大恩而不得，数年同游情如兄弟。前日辞去，乃天劫之期将至，欲往山林避之。然君妹亦吾妹，不忍见阿水病笃，遂同归。有一事须告君知，我以狐珠救阿水，恐力有不逮。君当以桃木试之。若无事幸甚，若不适则此后勿久近寺庙等。谨记谨记。声渐微，旋即身形骤缩，化作一狐，白毛胜雪九尾沉寂，所着青衣化作一青帕委地。洛言揽狐大哭，亲葬之，曰：言而有信，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