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妄想》烟上

4、遇见妄想

　　打火机晕黄的火光被两人的呼吸催动微微摇曳，曲江寂长睫浓密低垂，晃动的光线打在他吸烟时凹陷进去的脸颊上，落下不规则的阴影。

　　他身上有着成年男子才有的烟草味，不重，却让人上瘾，侵入梁顾的五脏六腑，连同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一起烫化她所有的理智。
　　烟头红了又暗，白色烟雾从曲江寂唇缝溢散，梁顾听见他的声音。
　　“谢谢你专门给我送来。”

　　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梁顾仓皇回神，她抽回手，无措地躲开视线：“不，不客气。”

　　曲江寂看着她，毫不怀疑自己再说两句，能把她直接吓跑，他往后撤开两步放过她，问：“找我？”

　　梁顾怔了下，曲江寂嘴角微勾：“不是你说的让我出来说吗？”

　　先前她在大厅里问他“能不能出去说”的那句，原来他听见了。
　　所以他出现在这里，真的是在等她。

　　心里那股涩忽然就消了大半，梁顾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点了点头道：“嗯，想跟你解释。”
　　话说一半，想起什么，她又急忙补充了句：“跟踪的事情。”

　　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别揪着她偷看他那件事不放了。

　　“呵。”

　　曲江寂低笑了声，他什么都没说，梁顾却僵了下，有些不自在地轻咬了下唇瓣，又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不是故意跟踪你，事实上，我朋友她们也没跟踪，就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你而已。”

　　“嗯——”
　　曲江寂挑了挑眉，显然对她口中的“稍微”有不同理解，只是没打断她，“你继续。”

　　“……”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梁顾停顿了下，心里隐隐有种，自己正在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她深吸口气，赶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继续道：“那什么，我朋友她们只是想帮我介绍对象——”
　　“……哦？”

　　“就是，碰巧遇见你——”
　　“……”

　　“大概是看你……嗯，外形还不错，所以才——”
　　“呵。”

　　梁顾：“……”
　　您老敢多说俩字吗！

　　一大段的解释，换来他冷冰冰的态度，梁顾被噎了。

　　曲江寂欣赏了会儿她无话可说的样子，才淡淡开口，声音带着隐隐的不快，“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的意思是，我只是‘碰巧’，成了你的目标之一？”
　　说到“碰巧”两个字，多少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
　　她是这意思吗？
　　梁顾眨了眨眼，觉得他这话听着有点歧义，但细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她慢半拍地愣了下，没吭声。

　　在曲江寂看来，她的没吭声就约等于默认了，他冷哼了声，唇角勾起的弧度更大，只是笑容寒凉。
　　“你就只是想跟我说这些？”

　　“是，真的对不起，今天给你造成困扰了。”梁顾说，没听出他话里的重音在“就只是”三个字。

　　“果然……”
　　他笑了下，抬手想要抽烟，胳膊抬到一半，一顿，又放了回去，“算了。”

　　梁顾看着他的笑，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钝痛，她想问他“算了”是什么意思，还没问出口，却见他看了过来，目光疏离，跟他说“不是朋友”时一样。

　　“先走了。”曲江寂说，他长捷耷拉着，手里的烟还燃着大半，但映在眼底，却连同最后的光点都熄灭了。

　　梁顾望着他的背影，微张的双唇缓缓合上，连同追出去的一只脚也慢慢收了回来，麻木地钉在原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就算追上了，又能说些什么。

　　夜凉风起，梁顾从接待厅离开时没再遇见曲江寂，想来是已经走了。她去停车场开车离开，回程路上她开得比来时快许多，她想，她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来Weekend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梁顾没什么心情吃饭，本来想随便点份披萨凑合吃两口，结果常吃的那家店今天歇业，她叹了口气，关掉外卖app，起身去厨房煮泡面。
　　煮好端着泡面走到沙发前坐下，打开电视调高音量，才拿起叉子开吃。

　　她这人其实小毛病很多，就比如她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一个城市，或者扔掉旧衣服旧家具，可又在某些方面很念旧，比如吃惯了一家店口味就不想再换其他家，比如吃饭时一定要有声音，她没办法忍受那种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吃饭的感觉，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那样会让她不安。

　　勉强吃了几口，梁顾就放下了叉子，微信聊天框里，乐岩发来新消息：【心情好点没？】
　　梁顾本来想回“没事了”，刚发过去，想了想又点了撤回，重新编辑：【说不好，我现在有点迷茫。】
　　乐岩：【？】

　　看了眼被她放在旁边的糖纸星星，梁顾窝在沙发里，捧着手机打字：【我从攀岩馆出来碰见他了。】
　　乐岩：【谁？】
　　乐岩：【！！！】
　　乐岩：【不会是曲江寂吧？！！！】
　　乐岩：【他不是走了吗？】
　　梁顾手速跟不上，耐心等她刷完屏才回：【是。】

　　“是”字才发过去，乐岩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然后呢？他说什么让你迷茫了？”
　　“也没……”
　　“等等！”话音一顿，乐红娘灵觉上线，“如果只是碰巧遇见，你应该不会专门跟我提起，该不会是他专门在等你吧？”
　　梁顾：“……”
　　乐岩惊讶：“还真是啊？”

　　梁顾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现在信你有点神通了。”
　　乐岩：“早跟你说我这红娘称号不是白当的，高端玩家的直觉，懂？”
　　梁顾失笑，乐岩问：“那你跟他解释清楚了吗？”
　　算解释清楚了吗？
　　梁顾犹豫了下：“大概……吧……”

　　乐岩：“什么叫‘大概吧’？听你说的样子，这气氛不是挺好的嘛。”
　　梁顾吞吞吐吐：“刚开始是挺好的。”
　　乐岩：“然后呢？”
　　梁顾：“然后，我解释完以后……他好像生气了。”
　　乐岩：“……”

　　梁顾将今晚遇见小混混前后的事情大致都讲了一遍，当然，省略了曲江寂握着她的手点烟的部分。
　　“我有点分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
　　乐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顾顾，你确定你是在跟他解释，而不是招恨去了？”
　　梁顾：“……”

　　乐岩：“梁小顾，你说你，明明在专业上一副机灵人的样子，怎么一遇到自己的感情、事就一塌糊涂呢？”
　　梁顾：“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很多感情、事件似的。”
　　“怎么没有？那谁不是……”
　　“嗯？”

　　乐岩一噎，无语道：“没什么，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回来的时候听Weekend的人说他好像明天还会去，你要去吗？”
　　梁顾默了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了。”
　　他们还是……不要见的好。

　　挂了电话，梁顾看着那颗糖纸星星，眼前浮现过曲江寂最后的背影，想了想，她起身走进卧室。
　　在床头柜前站了几秒，梁顾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深海蓝的玻璃罐。罐体全是裂缝，被她用透明胶带粘了一道又一道。

　　“说好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的。”
　　指腹轻划过上面的裂缝，梁顾低头看着手里的玻璃罐，好一会儿，才打开盖子，把那颗糖纸星星放了进去，又小心将罐子放回床头柜。
　　—

　　西市小吃街，这里号称络城的不夜城，不管多晚总是灯火通明，如果你夜里饿了找不到地方吃饭，那么这里绝对是你的第一选择。
　　小吃街靠路尾的地儿有个烧烤摊，摊位半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名字也是起得简单明了，就叫“陈客烧烤”。

　　摊主——陈客是个染着天蓝色卷毛的男人，看起来顶多三十，瘦高瘦高的，站在摊位后面，叼着烟熟练地翻着架上的烤串。
　　“给，别光喝酒啊，我这酒就剩几瓶了。”将烤好的烤串往后递，陈客弹了弹烟灰走过去，“说吧，今儿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把烤串放进托盘，曲江寂没看他，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喝，只是看着手中的酒杯。

　　陈客也没管他，自顾自拿起一根烤串，就着啤酒吃喝起来。
　　吃完再去拿第二根时，目光扫过曲江寂放在酒杯旁的胳膊，忽然一顿，“咦”了声：“你的平安扣呢？”

　　认识曲江寂的人都知道，他的手表可以天天换，但那块平安扣却是向来不离身。
　　而此刻，曲江寂半卷着袖子的手腕上，孤零零的链表戴在那里，却没有了末端坠着的平安扣。

　　仿佛没听见陈客的话，曲江寂晃了晃杯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杯子磕在塑料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良久，他随口说了句：“扔了。”

　　“嗤，”陈客压根不信他这话，“扔了就扔了吧。”
　　宝贝了八年的东西，这会儿能舍得扔才怪了，只是他见不得曲江寂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跟那时候一个鸟样。

　　“你最近不是忙着什么收购新店吗，这又是怎么了？”陈客问。他是个烟酒不离手的，一根烟刚完就又往外掏烟盒，顺手递给曲江寂一根。
　　曲江寂接过烟，伸手去摸打火机。

　　看到打火机的时候，曲江寂愣了下，又想起梁顾来。

　　沉默片刻，曲江寂点着烟，深深地吸了口，烟雾吸进肺里又缓缓吐出来，圈成圈飘散。

　　“陈客，我找到她了。”他说。

　　陈客拿烟的手顿时一滞，“哦”了一声，他没问她是谁，能让曲江寂找了八年的，只有那一个人，“她怎么样？”
　　“看起来过得不错。”
　　“那不是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曲江寂没说话。

　　陈客问：“她不至于不记得你吧？”
　　记得，但不在意了。

　　曲江寂抿了抿唇，端起杯子压了口酒。正好来了客人，陈客起身回了摊位，只剩曲江寂坐在那里，安静得像棵树。

　　一瓶酒喝完，曲江寂从口袋里掏出“扔掉了”的平安扣，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嘴角微扯，喟叹了声。

　　“她真没良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