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拟瑜

3、chapter3

　　可外婆变了脸色，她厉声道：“谁是外人？她也是你爸名门正娶的女人，也算你半个妈，怎么能叫外人！”

　　虽然是教导孩子的语气，但其中道理余桐并不完全认可。

　　老人往往具有年轻人不可能拥有的成熟与慈爱，却也可能比常人都要固执。

　　她们对自己的观念和认同很难再被别人——尤其是后辈改变，这样有利也有弊。

　　余桐心里想，她不是家人，因为家人之间有爱。

　　就比如他爸余昌盛，对他拳打脚踢无不暴力，却对外婆很好。于是余桐从没叫过他爸，但是没有将他这个人都否定。

　　今天的商量没有余地可言，想到外婆的固执，余桐心情有些沉重。

　　走出外婆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只剩一丝残阳如火。
　　这份沉重持续到他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一栋砖瓦房里出来，余桐顺势藏匿在高大的树后，有些好奇地盯着哪个长相有些猥琐的中年男子。

　　男人从屋里出来后，还在环顾四周，脊背佝偻地像个老人。见四周没人，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余桐在阴影中挑眉，这样子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余桐想到外婆告诉他的凡事不宜莽撞，一定要思量后再行动。外婆说过，这世上有很多他没见过的很坏很坏的人。

　　他见过的最坏的人就是余昌盛，但即便是余昌盛，在外婆心中也是她疼爱的儿子。

　　他没有去拦住那个男人，而是想去男人走出的还没关门的房子问一问里面是否有人。

　　然而刚走到门前，门内的一个阴暗的影子乘他没反应过来就迅速关上了门，发出“啪”的一声。
　　余桐拍了拍门依然没有回应，正当他思索着可能的场景，房门倏忽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看着眼前比她高很多的少年，先是愣了愣，才吞吞吐吐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余桐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挤出了个微笑回答道：“我看你们家的门开着，想问一下，如果没人的话就替你们关下门。”

　　他偷偷打量着女人略显呆滞的眼神，观察她的反应，迟疑地补了一句：“……毕竟坏人还是很多的。”

　　女人听到这句话颤了颤眼睫，点了点头。见她迟迟不关门，像是在等余桐走。
　　余桐抿了抿嘴走了，大概走到原来的树底下，才回头望了一眼，门已经关上了。

　　他总觉得怪怪的，那个男人不像好人，但他又不喜欢这样以貌取人，以表面定事，决定明天再来看看。

　　今晚得回继母家去了，明天要去镇上送水。
　　余桐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红消失不见，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乏善可陈。

　　可他还是得活。外婆老了，除了自己没人会照顾她。曾经外婆跟他说过，她们那个年代饿死了好多人，很多人死时还不甘地睁大双眼，像是想要将这个世界永远刻在眼底。

　　有人不知为何而活，有人不知怎样活，也有人连生存下去的资格都要被剥夺。所以自己小小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余桐总这样告诉自己。

　　余桐来到山洞口，看着孩童们嬉戏打闹，觉得很没意思。也许他小时候也这样，外婆总说他小时候很顽皮。可他清楚记得的只是每当他想要出去玩时，余昌盛那藏在门后阴沉的脸。

　　他不喜欢看到吵闹或活蹦乱跳的自己，于是自己只能绷着一条神经地回到屋内练字。
　　余桐仰着头，月光映在他眼底，又好像回到某一天的下午。秋日斜照进来的阳光让人有些慵懒，小小的手攥着很短快用完的铅笔，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字帖没有描红，只能临摹，余桐尽力写到最完美，可男人开门随意地看了一眼，从他的手底下抽出练字本，神色阴翳地撕成了碎片。

　　“你这个废物，跟她一点都不像。”

　　男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在耳边，余桐却只觉得这句话嵌了浓重的寒意。

　　都说小孩子看世界的眼光总是单纯的，可越是澄澈的眼光，越容易被影响。

　　童年的记忆像锋利的刀，像永远填补不完的黑洞，吞噬着眼中的月光和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