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流浪狗 ...
-
十一月底的某一天,和风晴朗,阳光温柔。
在这样的好天气,宋止去了趟缘喜寺,许了三个愿望。一求平安健康,二求财源滚滚,三求——第三个愿望她跪在蒲团上良久才在心里默念出,她希望在未来十年里她能有一个家。
一个属于她的家。
宋止的生母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了,至于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只有在喝得烂醉和打麻将输了钱破口大骂时才特别有存在感。
宋止一路像根杂草一样野蛮生长,就这样磕磕绊绊,但也还算平安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
她实在是渴望有一个避风港。
在她的幻想里,这个避风港里应该有她愿与之携手一生的爱人,有延续了父母爱意的孩子,或许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狗。
一日三餐,三餐四季,四季一生。
这的的确确是二十二岁宋止最大的梦想。
许完愿后,天光渐暗,宋止准备下山,却在门口碰到了个奇怪的和尚。
和尚眼底灰茫茫一片,似是个盲人,但如履平地般跨过台阶径直朝宋止走来,对宋止说: “施主是个有福之人。”
宋止皱着眉回忆回忆自己这前二十二年,着实不觉得自己有福气,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假和尚。
她估计下一句就是“施主,我看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只要给贫僧些礼钱就能化解”云云,她倒是想看看这和尚能说出个什么故事来。
如今骗子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连盲人都扮上了。宋止默默感慨道。
左右这个和尚说什么,她都不会掏一分钱的。
谁料到这和尚不按套路出牌。他把自己手上的一串菩提子撸下来直接塞到了宋止怀里,念叨着“施主所求皆可成真。这串菩提能助施主寻到有缘之人”,然后利落地转身就走了。
留下宋止一人傻傻站在原地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而后这串菩提子宋止也就一直戴在手上,没事盘盘,才月余竟也盘得油光锃亮的。
周汝成手上那串菩提子上的划痕都和宋止手腕上这串如出一辙,确确实实是同一串,只不过前者来自十年后,后者属于现在这个时空罢了。
若说周汝成那番关于穿越的说辞她只信了五分,现在看到这串菩提子她才真正接受了她的身边是真的发生了不符合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事情。
再联系她在佛祖面前许下的愿望和那和尚的话,她实在不能不多想,是不是佛祖越过了她的前两个愿望,直接就把她的第三个愿望给实现了。
宋止心情复杂极了,比起眼前这个麻烦,她更希望老天直接用真金白银砸死她。第三个愿望倒也不必这么快就实现。
她只盼望着未来几个月能让她顺顺利利地渡过,她不想看到有任何可能打乱她计划的事情发生。所以沉思了一下宋止开口了:
“如你所述,我今年才22岁,还在读大四。我寒假租住的地方很小,没地方更没钱,所以没法对你负责。”
宋止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三百来块,推到周汝成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收下这些钱。然后沿着这条街向西走,走到头就是警察局。你可以向警察求助去北市找你的家人。我想你的穿越可能和这串菩提子有关,这串菩提子是南华山上缘喜寺里一个和尚送给我的,你可以从这里下手。”
说完,宋止站起身, “最后,祝你早日回到你的时空。”
周汝成的神色仿佛并不意外宋止的选择,他静静听着她的安排。但他的眼里却有种奇怪的笃定。
他在笃定什么?笃定她一定会心软吗?
宋止不再理会,冲周汝成微微颔首,果断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周汝成的声音, “我父母现在应该正在国外,找到了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总是这样,先抛掉……”周汝成的声音渐渐模糊了起来,但宋止快步推门走了出去。
顿时凛冽的冷空气窜入宋止的肺里,宋止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摇摇脑袋。
不必愧疚。她对自己说。
你的人生现在正处于关键点,不可以有任何差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攒钱。更何况他的穿越你也无能为力,对吗?
宋止这样说服自己。至于是否说服成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宋止跑了起来,奔向公交车站。
要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了。
末班的10路公交车意料之中的没几个人。
车子摇摇晃晃开向城中村。往日里宋止坐在车上很快就能昏昏欲睡,今天晚上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车群她却意外的精神。
车上老太太的收音机机械地播报着新闻:“江城气象台于今天下午发布了寒潮蓝色预警,未来48小时本市最低气温将要下降8℃以上。陆地平均风力可达5级以上,并可能持续。在此,江城交通台提醒广大市民做好保温措施。”
要降温了。
只穿了件风衣的周汝成的样子不听话地想要占据宋止的脑海。
“——胡家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的播报音响起,宋止才恍然惊醒,着急忙慌刷卡下车。
胡家庙这一片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也没拆除,低矮的老房子被周围一圈高楼围起来,看起来和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一个星期了也没人修,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宋止抱紧了背包,胆战心惊地在黑暗里玩命向前奔跑,直到跑到楼道口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间点,工作的人们早已经像归巢的鸟儿一样回到了家中。
老楼的墙板隔音格外的不好。夫妻吵架的声音,母亲呵斥小孩的声音以及四楼李奶奶家电视机的声音通通都传到了楼道里。
电视台依然在播报寒潮预警。
看来这次寒潮真的很严重。
坐在出租屋里破旧的布艺沙发上,宋止怔怔地望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死命刮过,直震得单薄的窗户“乌拉拉”作响,听得宋止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要是周汝成真的就在商业街上等她,这么冷的天他不会冻死吧?
该死的,她怎么又想起了周汝成。
宋止目光移到果盘里装着的那几个干巴的砂糖橘上。思忖着若是单数就去把周汝成带回来,若是双数就不去。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不算,不算。再来。”
宋止又拿出了硬币,再抛一次。正面就去,反面就立刻睡觉。
宋止死死盯着旋转的硬币。
“啪嗒!”硬币停止了旋转,安静地躺倒在桌面上。
是正面!
也罢也罢,宋止咬咬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她积德了。
她捞起钥匙,又往包里塞了件搭在椅背上的棉袄,握着辣椒水就往门外冲去。
宋止回来时已经是最后一班的公交车了。她只能选择骑共享单车,好在二十来分钟的骑程也不算太远。
奶茶店早就关门了,整条街道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说好的在这等她呢?
宋止又跑到街西的警察局,被值守的警官告知没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至于想要找人的话需要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警局。
指不定他已经回到原本的时空了呢?宋止安慰自己。
宋止推着自行车向前走,剧烈运动后出的一身热汗被冷风一吹,使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不舒服极了。
她把帽子扣紧了些,自嘲地笑笑,今晚真是脑子坏了才出来折腾这一遭。《中国新文学史》还没看完呢。
走到街角,宋止正要拐弯,突然看到24小时自助银行的亭子里蹲了个人。
正是周汝成。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傻傻缩成一团,脑袋抵在玻璃上,眼皮不住地耷拉着,看起来困倦又可怜,像只没人要的流浪狗。
他倒是聪明,知道这里面有暖气。宋止又气又笑。
她使劲敲了敲玻璃。
“——咚咚!”周汝成一下子惊醒,蹦了起来,肩膀还撞上了旁边那盆塑料状元树,发出一声闷响。
“嘶,好痛!”
周汝成眨了眨眼睛,隔着玻璃望着宋止,倏忽笑开,像是小狗看到主人拿着骨头,眼睛里亮晶晶的。
她还是来了。
周汝成想起以前在剧组时,宋止看上去和谁都保持着距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无论哪个小演员想让她讲讲戏,她都会耐心解答。
他就知道,她总是这样心软的。
“你是回来找我的吗?”小狗明明很高兴,身后看不见的的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但还是克制住了想要奔向主人的急切的步伐,貌似稳重地走出了小亭子。
“是啊,怕你冻死了。”宋止没好气地回答。
“穿上!”宋止把背包里那件棉袄扔给他。
棉袄是韩款的,宽松又肥大,周汝成很容易就穿了上去。粉红色的棉袄套在风衣的外面,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再配上周汝成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看着周汝成傻兮兮的模样,宋止也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和我走吧?”
“嗯!”
流浪的小狗暂时有了家,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