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幽人共》远山暮雨

5、第 5 章

　　却说莫惊鸿主仆二人一路回乡，多年离家，早已是物是人非！祭拜了父母，又回了祖宅，这里是一家人最后度过的地方，承载着惊鸿的许多记忆！因着无人照看，屋顶墙垣，早已破败。此间虽也还有族中之人，可到底疏远依旧，当初若是能依附，惊鸿也不至于一介孤女，颠沛流离，自谋生路！

　　叹息之余，还是决定带着青玉去江州，有孙夫人的举荐，想必不会有什么差子，女子生于世上实在太难！过去六年，是依着孙府才能平定一些，听说顾家也是望族，应当不会过于为难吧......

　　惊鸿问过青玉的意思，青玉道自是小姐去哪她就去哪里！青玉疑惑道，“小姐，我今天听村里的陈嫂子说，前几年有人来打听过咱们家的事，还问过小姐你的下落，后来还替老爷夫人修了墓，您说会是谁呢？”

　　惊鸿默然道，“咱们家能有什么亲戚，也许是父亲早年的故交也说不定，总归是无关紧要的。”其实惊鸿心中隐约有些猜想，却不过一笑置之，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干系，早已各是天涯路人......

　　既已决定，多盘桓也无益，隔日便动身启程，又是一番路途波折，终于在七月中到了江州，进城时已是傍晚，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准备明日再去顾府登门。近来天气炎热，惊鸿素来苦夏，有赶了一日的路程，只觉有些难受，便倚在塌上不愿动弹。

　　青玉一遍收拾一边絮叨，“我总觉得小姐你这身子，今年也太弱了些，春日才过，好不容易养了几两肉，这次来回周折，比之前更瘦了，这可怎么好？”

　　惊鸿有气无力的笑道，“你呀就是操心太多，我哪有那么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事的，休息一晚，明日便好了。”她也没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饭菜便歇着了，街上更鼓梆子声远远传来，一声一声像是印在人心里，青玉平素性子爽利，有些没心没肺，可惊鸿知道自己其实是有些担心的，前路未明，人总是会多思多虑，辗转反侧，模模糊糊中睡去......

　　惊鸿一早拿了拜帖信件前去拜会，在偏厅中足足等了一个多钟头。顾家如今内宅当家的是二夫人周氏，自是事务繁杂。顾家仆从侍女颇有规矩，并不因惊鸿衣着简单就另眼相待。终于等到周夫人空闲，下人带着惊鸿去拜见，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道明身份缘由。

　　周夫人自惊鸿进门，只一眼瞧见，便心道“可惜！”数月前接到姐姐的信，已是知道惊鸿的过往底细。这样的人才，真是可惜了！虽只是普通衣着打扮，却难掩淑丽，观其行动仪态，若不是大家出身，绝没有这样的气度！

　　惊鸿送上孙夫人的荐信，周夫人命人接过，打开细看了看，这才笑道，“我之前已经收到进洲来信，我姐姐说莫先生才艺出众，连我那外甥女的礼仪都是莫先生教导，听说如今已入得宫门，得了贵人的青眼，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惊鸿轻轻放下茶杯，略欠身道，“都是孙夫人谬赞，孙家小姐天资聪慧，自是有福气的，蒙孙夫人瞧得起，莫芸不过是略尽薄力罢了！”

　　周夫人道，“先生过谦了，只是我接到信说莫先生五月上就离得孙府，却一直没等你来，还以为出了岔子！”

　　惊鸿道，“牢夫人记挂了，我离家多年，此次先回怀洲老家祭奠了父母，这才来迟了，事先没有说明，是莫芸的不是。”

　　“这倒不妨事，”周夫人摆摆手，介绍起家中情况，“我家有两个女孩儿，大的六岁，是我家大伯的独生女儿，养在老夫人膝下，小的才三岁多一点，都是调皮的，以后要麻烦莫先生费心了！”

　　惊鸿听周夫人话，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她的身份，很多人家是有顾忌的。惊鸿起身行礼道谢，“夫人过谦了，贵府门第，家中女公子自是不凡，夫人所托，莫芸不敢不尽心！”

　　“既如此，莫先生只管安顿下来，已经准备好了院子，若有不妥的，尽管说就是！等我禀明婆母，择日行拜师之礼！”

　　顾府给惊鸿安排的是府中靠西边的一处院子，屋子虽然不大，却也清净，她的随身行李还在客栈，自有顾府中人替他取回，惊鸿打开藤箱，将书本取出，一一摆放在原本空空的书架上，青玉一遍收拾，一边叹道，以前觉得孙家就够气派了，没想到顾家更大，一路走来，我脚都酸了！小姐你不知道，刚刚去取行囊，客栈老板一听是顾府，那个恭谨啊，哎，也不知道这府里的人好不好相与，高门大户的规矩多，万一顾家小姐是个刁蛮的，那怎么办？”

　　惊鸿好笑的摇摇头，“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难道说顾家小姐刁蛮，我还能不教人家上课不成？我观顾夫人不是个狭隘的，这等大户人家，尊师重道，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那就好，既来之则安之，以小姐你的学识，必然让她们不敢小看！”

　　“你呀！”惊鸿笑着拿食指轻轻点了点青玉，“你还是喜欢争强好胜！人家叫我一声先生，不过是抬举罢了，不过几个小孩子，还难不倒你家小姐我！”

　　青玉只嘿嘿的傻笑，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顾太夫人问小儿媳妇，“听说你请了个女先生？”

　　周氏答道，“是我娘家姐姐举荐的！母亲日前不是说芙儿也大了，该是找个先生正经读书了？这莫先生在孙家六七年，我那外甥女从小就跟着她学习琴艺，可巧，前些日子，那孩子参加选秀入了宫去，莫先生辞馆，我姐姐便举荐了来！”

　　顾太夫人“嗯”了一声，又道，“可知道底细？咱们家的女孩儿？这找先生不能马虎，尤其又是女先生，在内宅行走，一言一行影响颇大，别是些沽名钓誉的，没得带坏了姑娘！”

　　周夫人道，“母亲思虑的极时，这莫先生在孙家多年，我姐姐也说莫先生为人处事很是得体，这才举荐了来。”想了想又将惊鸿底细告知太夫人，“听说我那外甥女上京时，规矩礼仪都是莫先生教的，很是不错！这先生原是教习琴艺，媳妇想着，咱家姑娘还小，倒是不急着学这些，干脆多出些束脩，请莫先生同时给芙儿和蓁儿开蒙顺带教习礼仪？”

　　顾太夫人听后感慨道，“原来也是诗书之家，官宦之后，只是到底运道差了些，也是个可怜人罢了，既如此你就安排吧，只是可别怠慢了人家，没得让人说我们顾家刻薄！”

　　“母亲放心，儿媳明白！”

　　周夫人与惊鸿商议，“原本只说要先生教习琴艺，如今我家这两个姑娘，学琴倒是不急，只是开蒙识礼的年纪，想着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莫先生顺带给教了吧，束脩自是比原来说定的多一倍，不知您意下如何？”

　　惊鸿自是无有不应，其实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捎带的事，还能多一份酬劳，何乐而不为呢？曾有人开玩笑，以惊鸿的性子，应该是不识人间烟火之人，谁知对黄白之物也颇上心。惊鸿一笑了之，谁不愿安享富贵，只不过如凤凰般“餐风吸露”到底不接地气，惊鸿也不过是普通市井中人罢了，依旧要生存啊！

　　七月廿八，天高云阔，是个宜拜师学艺的吉日！莫惊鸿一身素雅儒服端坐上首，发髻高高竖起，只插一只乌木发簪，配浅浅飘带，其余并无过多装饰，却不敢让人小瞧了去。顾家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在周氏夫人亲带下，向惊鸿行拜师礼。

　　一拜祖师画像，顾家二小姐顾蓁还小，笨拙的学着姐姐姿势跪拜，端是玉雪可爱。惊鸿观顾大姑娘，虽也还小，却看得出日后定也是美人胚子，只是形容间略显小家子气！有些瑟缩！

　　二拜惊鸿这个师傅，行三叩首之礼，然后按规矩顾家奉上拜师礼。接下来该是师傅训话，只这学生太小，也不必拘泥于俗礼，惊鸿笑着起身亲自扶起两个小姑娘，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是两只特制的湖笔，比平常毛笔略细小些，很适合小孩子练字书写！

　　周夫人客气道，“日后我家这两个姑娘就仰仗莫先生教导了，若是不听话，自是骂得也打得！”

　　惊鸿道，“夫人严重了，贵府两位姑娘聪慧，又是家学渊源，长辈亲自教导，自是不会差，姑娘还小，还有数十年可学，贵府不必担心，莫芸自当仔细教习不敢疏忽！”

　　周夫人见惊鸿行事说话大方得体，不卑不亢，越发满意的点点头！

　　若说之前只是为着挣一分束脩，惊鸿到这时才算是真的对顾府有些好感。时人虽尊师重道，却多是对男子而言，一般大户人家找个女先生，顶多在姑娘年幼时教些规矩礼仪，读写女戒内训之类，不会太重视，今日的拜师仪式，足见顾府是用心的！

　　既来之则安之，自此，惊鸿开始了在顾府的教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