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幽人共》远山暮雨

4、第 4 章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数只船停泊在渡口，远远近近，只有昏黄的灯火，偶尔传来几声渡鸦的叫声。清风浮云，皎洁的月色隐藏在淡淡的云后.

　　惊鸿一点睡意也没有，静静的望着窗外的碧波荡漾发呆。青玉在一旁静静的做着活计，偶尔替惊鸿添盏茶，披件外衣。忽的起了兴致，轻轻的抚弄起琴弦，一曲“夜思“信手弹来，琴声清风般流淌而出，伴着月色清风，让听着无端陷入沉静，思着泛起泪意。

　　她那把“鸿云”送给了孙湘云，如今这把琴还是母亲留下的，瞧着普普通通，确是大家所做，年代虽长，音色却依旧清脆悠扬，惊鸿平日里都不舍得拿出来。当初抄家，没来得及带什么，惊鸿胆子大，乘夜里无人，偷偷溜老宅去翻找，家里被砸的乱七八糟，好不容易在废墟中找到这把“浅心”，可惜落了几道划痕，断了一角...犹记得母亲看到惊鸿灰头土脸的回来，后怕之余狠狠骂了她一顿，可下一瞬看见她抱着的琴，母亲搂着她痛哭不已......

　　忽的一阵箫声响起，忽远忽近的和着琴声，清冷萧瑟，呜呜咽咽，竟无端的契合，声音悠远，攥人心肠！

　　一曲终了，让人意犹未尽！这些年颠沛流离，惊鸿已不太会哭了，可这时却是不经意红了眼睛......

　　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顾柏青放下手中的竹箫，夜色深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对面船上半开的窗户里一抹倩影，不觉有些叹息，不知是哪位佳人，琴声仿佛能透入人心！

　　随从明心奉上一盏茶，看着身姿挺拔，无端冷肃的主人，恭谨的说道，“大爷好些年没今日这样的兴致了，明心不懂，却只觉得真是好听，也不知是谁，能弹出这样好听的乐曲！”

　　顾柏青接过茶杯，难得笑了，“连你都说好听，可见是真的好！”

　　明心尴尬的挠挠头，开口问道，“林伯让我来问大爷，是明日一早就起船回江州吗？老夫人又遣人来催了，问大爷什么时候到家！”

　　顾柏青沉默一瞬，已经盘桓许久了，也该回去了，随即说道。“明日就回吧！”心中说不出的惆怅，顾家书香门第，在江州也算是望族，他是长子，自小身负家族振兴的重担，却偏偏对科举无意，最终选择投笔从戎边关多年，历经了不少风霜雪雨。人人都说顾将军冷酷无情，连母亲也抱怨他铁石心肠，想自己投身沙场十余年，见惯了生离死别，有些东西早已刻在骨子里......

　　顾柏青原是宁王手下，皇位更迭，新帝登基，忌惮他们这些曾经的宁王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此次调任江州参将，名义上是升任，实际是朝廷不放心，要将他调离边关重镇。也好，这些年奔波在外，也是该歇歇了！

　　第二日一早，船顺风杨帆，一路直下，傍晚时分就到了江州。离船登岸，踏上久别的故土，心中颇多感慨。顾家早已遣了车马在码头等候，顾府大管家亲自来迎，远远看到自家大爷，几年不见，身上的杀气仿佛又重了几分，顾大管家抖了抖肩膀，上前行礼，“给大爷请安，大爷一路幸苦了，老奴奉太夫人的命，特来迎大爷！”

　　顾柏靑点点头，“顾叔幸苦了，走吧！”说完阔步上前，并没有上马车，他是武人，多年来没有坐车的习惯，接过缰绳，利落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身后随从纷纷赶上......老管家见状连忙吩咐人将行礼装车，后面赶上！

　　江州顾府老宅，早有家人门口相迎，入了大门，跨过影壁，一路往正房行去，母亲顾太夫人端坐正堂，几年不见，仿佛老了几许。顾柏青撩袍跪地，“给母亲请安，儿不孝，多年来未曾侍奉左右，不知身体母亲可好？”

　　顾太夫人是个端庄慈爱的长辈，面上尤可见年轻时的风采。明明十分挂念离家多年的长子，出口却故作生气，“我好不好另说，，你的确是个不孝的，若不是朝廷调任，你都不会回来瞧一眼你母亲我，把我撇在老宅自生自灭。”

　　一屋子人哭笑不得，二弟顾柏峰当家，他故作委屈道，“母亲可是冤枉儿了，虽说大哥镇守边关不得回家，儿子可是一心一意侍奉母亲的，您责怪大哥，也不能一杆子打倒啊！”

　　顾柏青也上前郑重说道，“这些年家中多亏二弟照料，我观母亲气色不错，都是二弟和弟妹的功劳！”话毕对着弟弟抱拳示意感激，又道，“如今我调任回乡，日后自当日日侍奉母亲身旁，不敢有半点懈怠！”

　　顾太夫人嗔怪道，“我可用不着你天天守着，有柏峰和她媳妇就足够了，你二弟和弟妹是个孝顺的，你若是想我舒坦，就赶紧娶个媳妇，也好让芙儿有个娘，省的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你教孩子。”

　　顾柏青的婚事一直让顾太夫人头疼，第一任儿媳是个命薄的，成婚没两年就病逝了，第二任儿媳也是个大家闺秀，温柔端着，想着能和儿子的冷硬中和一下，那是顾柏青却长驻边关，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在生芙儿时难产，花一样的年纪，早早也走了，让人叹息不已！自此，坊间传出顾家大爷克妻的名声，再加上顾柏青多年在外，如今三十多的年纪了，还是独身一人，只一个女儿还养在老母亲身边！

　　她左右看了看，不见小孙女，“芙儿呢，她爹回来了，怎么也不见来拜见？”旁边侍女悄悄指了指边上的帘子，众人侧目一瞧。帘子后躲着个小小的身影，探着双机灵的大眼睛瞧着堂下站着的人。

　　太夫人叹息的招招手，“快过来拜见你爹爹，可怜见得，怕是早忘了他爹长什么模样了。”

　　丫鬟过去轻轻拉过小女孩，牵着她的手走到顾柏青面前。她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叫了一声“爹爹！”声音如蚊子是的，不仔细都听不清说什么。

　　顾柏青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儿，眉目清秀，却略显胆怯，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淡淡的应了一声，抬手准备摸摸女儿的头，却没料到小姑娘脑袋瑟缩的躲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顿了顿，缓缓的收了起来。

　　一瞬间厅堂里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都略显尴尬。顾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顾二爷的夫人周氏，她上前拉过顾芙，笑着说道，“这孩子，平日里最是乖巧不过，今日怎么拘谨起来，这是你爹爹啊，你不是整日里都问祖母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的吗？”又抬头对着顾柏青行礼道，“大伯别见怪，芙儿还小，记不得您了，等过些日子熟悉了就好了！i

　　顾太夫人也缓和道，“对，对，你这些日子多在家陪陪芙儿，熟悉了就好！”

　　顾柏青不置可否，周夫人却有些紧张，没办法，自己这大伯子气场太强，他都不敢说话了。周氏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小女儿年岁还小，今日没带出来，可巧这时自己的两个儿子下学归来，前来拜见自家大伯，顾太夫人看着两个乖孙自是欣慰，高兴之余又替长子惋惜，平常人这年纪，早该儿女绕膝了......

　　顾柏青回府第二日就要去衙门报到，一干事宜忙碌不已，好在多年从军，对公事不是太陌生，只是同僚宴请都不好拒绝，等回到府中已经很晚了。有些疲累，真准备歇息，却见书房案几上摆了一堆卷轴，随手拿起一卷打开，下一瞬却沉默了！叫来明心问道，“这是什么？”

　　明心嗫喏道，“回大爷，这是老夫人送来的，说都是些适龄女子的画像，有大家闺秀，也有小家碧玉，呃，让大爷您先看看有没有中意的。”瞧着顾柏靑越的脸色，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顾柏青沉默几许，只吩咐明心将东西拿走，自顾解了衣袍准备歇息。他这些年身边只有明心一个侍从，是以一些小事都是自己做了。转头看明心还没走，眼神不悦的看了一眼。

　　明心又道，“老夫人说大爷院里伺候的人太少，亲自挑了几个送来，大爷您看怎么安排！”

　　顾柏青的心情一瞬不太好了，沉声道，“你看着安排吧，只不许随意进书房，都让在外院待着！”　明心应了，连忙收拾了东西出去。

　　又过了几日，顾太夫人问长子，我让人送去的画像你可看了？若是有合心意的我这就让人去打听，虽说你如今是个鳏夫，以咱们家门第，也不难说成！

　　顾柏青哭笑不得，“母亲，儿子暂且并无再娶妻的打算，您老就不要操心了！”

　　顾太夫人撇嘴道，“你娶不娶妻我不管，可芙儿需要母亲，不然以后大了，让人说丧母长女没教养，连亲事都没法说，我到时候都七老八十了，你还指望我去管孙女的婚事啊？”

　　顾柏峰接话道，“是啊大哥，你不娶妻，母亲这一把年纪了还跟着操心，你于心何忍啊！”

　　老人家看儿子不说话了，得意道，“我也不逼你，前儿送去的那些你不喜欢，我在重新给你物色，只你这身边只有明心一个伺候未免不得力，”她指着身边两个清秀侍女道，“嫣红，绿柳，这两个是我身边得力的，为人恭谨，你领回去放到房里伺候吧！”

　　顾柏青看了眼不怀好意的弟弟顾柏峰，道，“昨个二弟妹已经安排了侍女，儿子那里不需要打水扫地的了，即是母亲身边得力的，还是您自己留着吧！或者二弟管家辛苦，送到他院里也无妨，儿子还有公务，先告退了！”

　　顾太夫人看着长子的背影，直气的拍桌子，哎，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