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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碗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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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鬼打愣儿道:“……让在下……来准备……吗?”
“你有看到别的可能吗?”
“啊!“白衣鬼发出短促而欢愉的叫声,泪眼婆娑的模样霎时间变得可爱起来,掩盖在长发下的表情好生绚丽,可惜方弘德并没有看到:“好好!小生一定准备好!”他作势要起来,可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压着个人高马大的法师,于是就在抽身的档儿,方弘德一个不防备,向前一冲,脑袋实实在在地磕上鹅卵石地,回声响亮。
“……克制……克制……”法师捂着额头,青筋乱爆地看着白衣鬼一蹦一跳地跑进一间厢房,把咆哮吞到嗓子里。
但是这种克制在他等待了一个时辰又三刻钟终于禁不住去厢房一探究竟之后彻底分崩瓦解了。
“……这就是你……收拾的结果?”
“嗯!”白衣鬼大大地点了点头,荡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还剩一点,马上就好……”
方弘德张口结舌地瞪着这间明显比外面还要乱的房间,痛苦地按了按太阳穴:“你……以前做过没有?”
“他们都说我手脚太麻利了,从来不劳烦我这种小事……”白衣鬼认真地回想树精兄弟的原话:“不过果然我还是最喜欢做事了!”
方弘德已然无力再表示任何激烈情绪了。的确,这个及第的手脚太麻利了,麻利到大脑都还来不及思考四肢就动起来了。挪个花盆,眼睛还没看好地儿手就松开,桌子还没扶起来桌布已经铺上了。恐怕刚刚杀那只芦花鸡的时候也是还没想好割哪儿刀子就已经砍上去了吧。
猛然瞄见他摸起剪刀,方弘德没来由的一身冷汗,一个箭步冲上去,夺下凶器。
“咦?”白衣鬼歪着脑袋问:“你想不想我挖掉这些霉斑吗?”
“……”方弘德盯着早已是残破不堪的小床,和小床的榫头边及第所称为霉斑而实则是固定用的铁钉,无奈的想:“敢情眼神儿也不济啊。”
“嗯,只有在有霉斑的床上我才睡得踏实。”法师苦着脸。
“奇怪的爱好……”
“……”
看来拜托这只一无是处的鬼根本就是枉费心机,求鬼还不如求己,法师扯下一根头发夹在两指之间口中喃喃自上而下一抹,那发丝竟瞬间硬如铁针。他德四下一瞥,便轻轻一掷。那发针笔直刺入屋内一处空地,入地即化。白衣鬼轻轻咦了一声,乍猛的见那发针没入之处泛起波澜,一时间天摇地动,金光灼目。再回过神来,厢房已是焕然一新,一尘不染。
原来万物皆有灵,有灵者必有死穴,若此穴被袭自然必死无疑,世间多有以死穴致敌死地的法子,唯独这靠死穴而复生的法术却不是凡夫俗子所能领略的。参透了这一玄机,便等于掌控了万物命轮,要其生则生,要其死则死。
方弘德也觉得自己这招使得漂亮,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那白衣鬼虽是外行看不出门道,却也觉得这招绚烂华丽,心中对这位公子又多了一份敬畏,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自己脚背一热,居然是那只鬼爪脱险的芦花鸡神情呆滞地盯着厢房里的异变一跤坐倒在及第的脚上,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那鬼见了鸡立马不复刚才乖巧模样,双眼泛光一个饿虎扑食又追了起来。霎那间屋内乒乓作响乱成一团。
见自己的呕心力作在这一鬼一鸡的蹂躏下被摧毁,方弘德再也忍不住,扯开嗓门悲鸣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一个荡气回肠了得。
安河镇上的人被叫声惊醒,怜悯道:“怕是又有一个书生及第无望啦,还好声音够洪亮,将来转行打铁力气也该是够的……”
于是乎,由于头一夜过的过于充实,方弘德捱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一出门,便见一玄衣男子拾阶而坐,腿上俯卧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白狗。法师知道是熟人了,颔首道了声早。
那小狗睁开惺忪睡眼,一见方弘德,登时汗毛倒竖作攻击状,只可惜自己弟弟的膝盖枕起来太舒服了,以至于它睡得浑身发软,连威胁的吼叫也是软绵绵的,嗷嗷的十足像没吃饱的婴儿。
方弘德笑道:“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闹起床气么?你变狗是可惜了,作猫倒是挺合适的。”
那狗气极,作势要扑,被玄衣男子大手一按又趴回到他大腿上,短小的四肢怎么扑腾也扒拉不下摁在自己脑袋上的大手掌。
“你又胳膊肘往外拐!”小狗皱着鼻子哼哼,气喘吁吁:“你们合伙欺负老实人。”
那男子也不吱声,大手由上而下地抚摸那柔软而温暖的小躯体,偶尔把手伸到小狗薄薄茸茸的小耳廓里或全是小短毛的肥肚子下面用指腹轻轻挠挠。
小狗很快就舒服得说不出话来了,屁股一蹭一蹭地把自己挪成一个肚皮朝上的小大字,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鼻头迅速发出轻微的鼾声。
男子这时才回过头来,望着目瞪口呆的方弘德,嘴角一挑道:“法师昨夜过的可好?”
“还……好,承蒙兄台关照。”方弘德回礼道。
“那就好。”男子眯着狭长的双眼,笑道:“人人道这安河府是个土地庙,有求必应,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阴气重的地方,以往也有不少江湖术士来找麻烦的,没逃掉的都在镇南的山后埋着,逃掉的怕也是走不了多远。”
“哦?那依你看,方某是逃的了还是逃不了的?”
“但凭法师昨夜那一招起死回生,林某已是大开眼界,阁下自然是不用逃的。”
方弘德心里一惊,背后一片阴凉,表面倒不动声色,抱拳道:“献丑献丑。”昨夜被偷窥,他居然毫无察觉,这树精弟弟法力虽然非同一般,可方弘德也有一双通天入地的幻真眼啊。法师暗自奇怪,不晓得这男子夜里是藏在院中哪个角落方可隐蔽的如此完美。
“方兄过谦了。”男子顿了一顿,见方弘德左顾右盼,道:“若是要找及第,他在南边二号房里,不过最好现在别进去,今夜还有书生前来求解,他正准备着呢。”
法师听到“准备”二字,嘴角抽搐了几下,清了清嗓子:“不忙不忙,劳烦林兄给在下指个路,我好去伙房生火做些吃的。”
伙房在北院的后面。虽然这个院落荒废良久,可厨房却很干净,方弘德把大大一包馒头卸到台面上,一摸灶台,居然还是热的。
“一个是鬼,两个是妖,还做什么饭啊?”方弘德一面愤愤地四下收拾柴火,一面念道:“难道他们之中这种吸□□血,生吞活剥之类的手法已经不流行了么?”
回想树精弟弟的话,那晚放自己进去他显然是别有用心,若不是自己确实没有对那迷糊鬼不利的念头,加之一招法力不俗的起死回生,恐怕昨晚就是一场恶仗了。不过,法师还是自信满满的:“不讲道义,玩阴的搞突袭,我是什么人?难道会上当不成?”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明白,若真是跟树精弟弟开打,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方弘德碰上骑虎相当的对手,郁闷大于悻悻相惜,抱着竹筒对着火炉就是一通猛吹。
烧上热水,搁上蒸笼,方弘德不免感叹这个厨房还真是什么家当都有,切菜刀剃肉刀斩骨刀大大小小十多把,炒锅煎锅炸锅涮锅一样不缺,连锅铲就有二十来个形状不一的。“他奶奶的。”他看着自己包里颜色朴素的大小面团嘟囔:“路有冻死骨啊。”
笼屉上的馒头已经散发出阵阵面香,此时,法师却突然嗅到了另一个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右边灶头上笨重的木盖子,冒着咝咝白气的纱布下面,蓝边大海碗里似乎盛满了热汤。
哼,法师暗笑,伸手便揭,却在纱布飘起的一霎那倒吸一口冷气。
有一只眼睛,睁得滚圆含冤带屈,沉在硕大的碗底,正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