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地头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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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法师彷徨之时，那女子身影一晃，居然幻化出数个影子。那影子上下翻腾，盘旋反复，霎时间整个街巷里犹如起了团白雾，让人看不真切。
但旁人看不透，方弘德却是看得很明白。数个幻象之间，窈窕立着的早已不是那个女人的本尊。
“障眼法对我可不管用。”法师心里暗笑，却不露声色，只当眼前的式神依旧是个活物，大声道：“你想怎样？”一双幻真眼四下搜寻那女子的踪影。
猛然头顶一声娇喝，竟是那女子自半空直冲而下，指甲化为钢针，直逼法师天灵穴。
方弘德不躲不避，老神在在，眉宇间露出一点轻漫，足尖一点，人如脱矢之箭向那女子迎面而上。
娇娘不想他有这手，大惊失色，但也为时已晚。那半空中的厉甲生生穿透了法师的胸膛。
方弘德也不喊疼，反手一抓，从那娇小玲珑的蛮腰里拽出一样东西捏在手里，冲那女子露齿一笑：“对不住啦。”
女人尖叫一声，白玉般的肌肤登时褪了血色，眨眼的功夫就缩成一具干瘪枯藤，被青年一掌打在头顶，瞬间化为灰烬。
方弘德借掌力翻身一转，稳稳落地，搓着手里那颗已然有了细微裂痕的赤红珠子，冷然道：“这便是你的障眼法了么？如此不堪一击，怕还禁不住我的一个喷嚏。”说罢朝那东边墙头踢了一脚，竟咕咚一声，自上面掉下一个人来，不是那美娇娘还能是谁？
女人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一双美眸愤愤地盯着法师的胸口，那上面，一个窟窿都没有，连外衣都不曾破过。
“忘了告诉你，就算我中了你的障眼法，使双手双脚去挡那当头一击，漏出喉头来，你那只爱哭的言鬼送过来也是无用。”这一回合，方弘德胜，他俯视着气鼓鼓却不失娇憨的女子心里很是得意。
女子杏眼一瞪：“那可未必！我家七七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管用的很！”
方弘德心里白她一眼，也不知道刚刚说这个小东西一点正事不能办的人是谁，这女人，说话颠三倒四的，又是一付气急败坏的样子，全不见方才雍容华贵的气质，这扮相倒是比原先真切几分。
那女子此时好似一个撒泼的小丫头片子，手里拎着那言鬼的尾巴，狠狠跺脚道：“七七，去咬他！”。
方弘德大笑起来：“我方才弹了它三下，要这东西能再咬人，怕还得等上三个时辰。”
听得此言，女人脸涨得更加红了，眼里亮晶晶的全是怒火，偏又顾及被法师挟持在手抛来抛去的那颗珠子，不敢造次。
正在那僵持之际，远处腾然惊起一片飞鸟，四散逃离。
娇娘见了一惊，脸色泛白，轻啐一口：“该来的不来……”语气竟有些颤抖，话音未落，已是双足连点，飞奔而去，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居然连那宝贝珠子都不要了。
方弘德心头诧异，抬头望那众鸟惊起处，离此地甚远，层峦迭嶂，夜色已深，看不真切。转念一想，便稍作收拾，兴兴然一路逛了过去。
虽说这安河镇是个小地方，夜里居然也十分热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玩乐，杂耍夜市，别地儿有的，这里也一样不缺。眼睛瞟着故意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姑娘，含羞却不造作的模样倒比京城里的还要惹人怜爱。
方弘德心里好笑，不过是换了一身行头，打理干净，姑娘们居然都暗送秋波起来，显然认不出这个英俊风流郎就是下午在安河府门口被她们围攻的那个狼狈术士。
平心而论，方弘德其实长得不错。身材魁梧却无蛮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眯起一点显高深，睁大一点更是英气十足，一对剑眉刚劲有力，一颦一舒之间迷倒个把怀春少女不成问题。只可惜他今日已饱受女性欺凌，还遇到了那个表里不一瞬息万变的怪女子，女人对他已有如洪水猛兽，避尤不及。只叹那些拿秋波丢他的羞赧娇人儿，都白费了心思。
方弘德边走边逛，一面浏览沿街的几铺饭馆，一面悄悄把手伸进腰里摸了摸钱袋。
此次下山本没打算久留，不料半路接了这大生意，又耗了半月才到这里，眼下袋里只剩下不到二两纹银。这点钱，虽说可供他吃上个把月，可是要说道住店，就捉襟见肘了。
他盘算着除去新购置笔墨朱红作符和式神的所需，又横比了各家食铺的货色价格，最终一咬牙，进了最东边的那个，将伙计悄悄拉到一边，小声道：“给我来五十个馒头，半斤咸菜，半斤辣椒。”
那小二先见他气宇轩昂，又听他点的居然都是些不挣钱的东西，哈了一半的腰就那么僵在半空，复见他不似玩笑，脸上便挂不住笑了：“客官，馒头刚上蒸笼，需得等的，要不，您来碗牛肉面？不瞒您说，敝店的拉面可是一绝，皇上吃了都要赞不绝口。”
“多少钱？”
“80文。加蛋另收20文。”
“笑话！一斤牛肉也不过20文。”
小二鼻子里冷哼一声：“敝店四十八年老字号，一向都买这个价钱，蒙各位乡亲父老捧场，想当年安河镇被加税三十倍，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易子而食，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原神俱灭的时候，这牛肉面的价钱可都未曾跌过，一样买的红火。”
他说的唾沫横飞，摇头晃脑。方弘德却差点笑出声来，见那小二盯着自己面有愠色，遂正了正嗓子：“……还是馒头吧。”
自己的推销不顶事儿，小二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手往厅里一指：“自己找座儿等着。”又冲着里厢使足了中气，大声嚷道：“这位客官要五十个馒头，半斤咸菜，半斤辣椒嘞哎……”
方弘德脸腾的一红，他虽然个头魁梧，其实年纪很小，又顶了个鬼门弟子的头衔，出来办事都很要面子，经小二这么一叫唤，只怕别人都笑话自己穷酸，却又不好多说，只得讪讪的捡了个靠里的座，心里暗自把这安河镇上上下下骂了个一百八十遍，一面偷偷看在座的食客，有没有看自己出糗。
可方大法师很把自己当一回事，别人却未必把他当一回事。
这饭馆里的，总共不过七八人，现在正把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压根儿没看他一眼。
那书生二十来岁，骨架单薄，偏偏里三层外三层穿了个鼓鼓囊囊，要想弯一下手臂似乎都很困难，这时正哭丧着个脸，鼻头通红。他身边站着个六旬老妪，一面抽抽噎噎，一手也不忘时不时掏一个大红色的手绢，擦擦那书生的鼻涕。
一个成年男子，被如同孩童一般的对待，这个场景十分怪异，可在座的人似乎都习惯了他们如此的举止，只是围在一起长吁短叹。
“真的看见了么？”
“可不是吗？我儿半夜回来，都被吓哭了。”那老妇人断续哭道。
有人叹了口气：“居然连你儿子都不行。你说，会不会是看错了？”
“怎么会？”书生也哭：“原本什么都没有，我还挺高兴。结果突然就来了，满满的都是……”
周围又是一番叹息。
“若是你都不能成，那镇上还能有谁？”
大家都不搭话，半晌，书生牵住妇人的衣襟诺诺道：“娘，那我以后要做什么才好呀？孩儿什么都不会了……”
老妇一听，又落下泪来：“我可怜的孩儿啊。为娘本指望你光宗耀祖，这怎的……这怎的……”竟说不下去了。
“兴许也不准的。不如就让他去试试？”有一青年插嘴，但很快便被打压了下来。
“前年王家的那个老三不就偏不信邪，虽说风光了一段日子，也不过三个多月就被虎头铡一劈两半……”
“去年沈家大少爷，风风光光去了，结果压根儿就没排上座，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
“就是就是……”
方弘德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得有些好奇，就找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了，搭讪道：“小弟冒昧，敢问这位兄台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地头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