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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叠雪(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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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忙吗?”
疏离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女声。
魈顺着身前的手臂看去,果然瞧见了那蓝衣女子云淡风轻的面容,她的眉心处在悄然之间点上了一抹红印,在这黑烟弥漫血味充斥的山洞中竟像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朱红腊梅,艳而不俗。
魈亲眼看她轻轻拿起了和璞鸢,就像没注意到已经现身的魔神残念般毫无顾忌地将武器重新扣放在他手中,而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那就让晚辈来助你一臂之力吧,降魔……大圣。”
言罢,魈顿感灵台一片清明。
听清冷而舒适的凉风在周身呼呼作响,带着如柳絮般飘扬舞动的白雪,只眨眼的功夫便在魈的四周堆筑起了千万树“梨花”,破雪而出的腊梅在一片冰雪中傲然绽放,枝丫上的花朵间以纯白色的冰线相连,竟编织出一片壮观而美丽的星空画卷,牢牢将魈包裹其中。
“请您……务必不要踏出这片领域。”那蓝衣女子悠悠开口,“此乃晚辈独门绝学——黄粱·风花雪梦……”
似是在响应她的话般,构成画卷星星点点的腊梅花竟抖落下一片又一片的残瓣儿,有意识地向着魈靠拢过来。这一幕就像是天仙下凡般,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魈慢慢握起和璞鸢站起了身来。
他看了眼守候在一旁的蓝衣女子,简短地道了声“多谢”,便凌空一闪化作一道青影直勾勾朝着那魔神桀的残念刺了过去。那环绕着的腊梅瓣儿也随之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在空中划出一丝丝蓝色的光尾。
这等画面,无论徐子骞是第几次看见还是不免感慨——不愧是爷!
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操刀元素爆发的表现设计,能做出如此效果已经实属不易。徐子骞看着随风飘扬的片片白花,只觉得自己这勤学多年的美术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现下,他就规规矩矩地站在由其亲手打造的白雪腊梅花园中静静欣赏着魈的武姿,全然没有一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这倒不能怪他浑水摸鱼,实在是在之前与魈的打斗中耗费了太多体力。更何况在设计叠雪这个角色之初,他就没打算正儿八经地做一个武力值超群的世外高人形象。在他给叠雪的定位里,叠雪是偏向于功能型辅助的。
叠雪的功能主要有二。
一,增伤。
那一株株由他亲手素描再上色贴图才诞生的腊梅花便是在他设计思路中叠雪这个角色的增伤来源。当腊梅花绽放之时,飘落的花瓣会随被腊梅眷顾之人的行动而舞动,以凌厉的寒冷气息攻击所有不怀好意的外来者。
二,保护。
同样以腊梅花为中心,展开一片仙气萦绕的风雪领域。因为仙气自身具有排他性,所以魔物很难跨入这片领域之中。而凡人则因为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膨胀的仙力,往往也会爆体而亡。
故以腊梅展开的领域对于同为仙人的魈来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养疗区。
当然,徐子骞给这腊梅花的功能定下的可不止这两种。
仙人自然是要有仙人的13格的。换句话说,仙人之物又怎会普普通通平凡无奇?这里的每一株腊梅花里那可都是蕴藏着浓烈的仙气,对于仙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凡人来说量刚刚合适,可谓是上好的补品,实乃中老年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第一选择!
实不相瞒,若不是因为今天事发突然,徐子骞此时此刻应当是在天衡山山腰那为自己修建的庙堂里宣传他的腊梅花产品的。以山脚那帮村民对他的虔诚度,卖出个五六万摩拉想来也不成问题,正好够他千里迢迢赶去万民堂吃一顿。
不过,虽然腊梅花中蕴藏的仙力对于仙人来说不足为怪,但其散发的清香却有助于仙人放松安眠,于魈这样常年被业障所困扰的人士大有帮助。在以黄粱风花雪梦展开一片腊梅花田后,魈的精气神都明显恢复了不少,本来已经被折磨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他此刻居然和魔神残念打得难舍难分。
两方出手速度都很迅速,且无不直指要害只图将对手一击毙命。
凭借着常年降妖除魔的经验和仙力对于邪祟天然的压制,以及那不时相助的腊梅花,魈还能稳占上风。每每他的和璞鸢扫过那魔神残念的身前,都会带起一片请黑色的火焰,把魔神残念逼得直直后退。还没等其反应过来,紧随其后三片锋利如冰的花瓣儿就纷拥而至,打得那魔神残念措手不及。
纵使魔神残念有着鬼魅一般的行踪和阴险狠辣的招式,在魈熟练且凌厉的攻击下也显得力不从心”。无数次,它召唤来的漆黑巨手都被魈轻而易举地躲开并干净利索地斩断,最终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怒吼声。
甚至没一会儿,那魔神残念就被魈狠厉的攻击打得遍体鳞伤,节节败退,缩到了山洞的角落中。
“结束了,桀。”
魈平静地说。傩戏鬼面被他轻轻摘下,重新置于腰侧,露出那张稚嫩却不苟言笑的少年面容。
看着正痛苦万分在地上打着滚的魔神残念,他提起和璞鸢,将仙力汇于剑端,在青光乍现之时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朝魔神残念的面门而去。但就在刃端距离魔神残念仅仅只有毫厘之差的时候,那魔神残念竟突然化作一团黑烟顷刻消失在魈眼前。
接着,在魈察觉到不对却还未挥手出击时便在其四周用黑烟构筑了一面漆黑的屏障,就像一个漆黑色的蛋壳牢牢把魈锁入其中。
另一头正在看戏的徐子骞只来得及感受到一股剧烈的风,下秒便看见那本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魔神残念出现在自己面前。
严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魔神残念,甚至是第一次看清魔神残念的全貌。
那是一张难以言说的面孔,有点类似于千与千寻的无面人,但样貌要不怀好意且恐怖得多。它没有五官,只能看见许多个不可见底的窟窿。
在之前,魔神残念一直都只是一个模糊化的,概念化的形象,往往只会出现在游戏中npc的对话中或者歌唱的歌谣里。即使是在稻妻为祸一方的祟神,玩家也无缘能窥见其真容,只能通过一片紫色的辐射物大致感受它的恐怖力量,但终归是无法身临其境切身感受。
但此时从这魔神残念身上的窟窿中喷出的阴冷气息却让徐子骞第一次对于这种污秽的力量到底有多可怕有了清晰的认知。这是仅仅感受一下,就会浑身汗毛直立的可怕力量,强烈的压迫感甚至让人难以喘上气。
即使是拥有仙人之躯,徐子骞也还是不能阻挡这邪恶的气息对自己精神的侵蚀。不多时,他便注意到身边盛放的腊梅花颜色慢慢变得黯淡,一株接一株蔫了下去。其展开的领域也呈现出一番摇摇欲坠的姿态,破裂开了一两条细小的缝隙。
“嘶……
嘶……”
但诡异的是,那魔神残念并未对他发起攻击。它就像是一个新生的胎儿般,好奇地打量着徐子骞的容貌,好像在确定什么般对着他说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就连这本来一触即发的气氛居然也诡异地缓缓走向温和。
到后来,它的音调也更加哀伤,就像风吹过生锈的铁管,既悲伤又沙哑。
徐子骞对此大为困惑。也许是因为面前这魔神残念和刚刚的残暴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他手中的弓也不自觉地被放回了身后。
下一秒,在魈和徐子骞不解的目光中,这为祸许久的魔神残念竟缓缓跪下身去,就像是教徒遇到了自己信奉的神明般虔诚地跪拜在地,祈求着宽恕。在这神圣的朝圣仪式中,它身形也慢慢变得淡薄,最后化作一缕黑烟,在空中凝成了一枚通体漆黑的光滑球体。
也在这时,那牢牢束缚住魈的黑色蛋壳才破碎成片,飘飘散散地消失在空中,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山洞外的滚滚黑烟。在转眼间,四下便又恢复了常态,天空中的白云红日依然一片岁月静好,只有枯萎的树木和花草在静静诉说着不久前的经历并非是一场梦。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是来得太快,以至于两个当事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魈抖了抖手中的和璞鸢,警惕地盯着身前正打量着由魔神桀凝成的黑球的蓝衣女子,冷漠地问:“它和你说了什么?”
蓝衣女子摇了摇头。
魈直视对方几秒,确认对方没有撒谎的表现,才又接着问:“你是什么人,为何会懂仙家术法?”
“……”蓝衣女子沉默了一瞬。
“晚辈是这天衡山的守山人。”
“未曾听闻。”魈言简意赅道,“可是来自绝云间?”
蓝衣女子摇了摇头。
“罢了,我本也无意追问降妖除魔以外的事。”魈闭着眼,将和璞鸢缓缓收纳进虚空中,而后对蓝衣女子说,“你手中的黑珠,最好交与我摧毁,莫要让其白白增加你的业障。”
这话说得很明显。
徐子骞看了眼手中的黑色圆珠,实在搞不懂是什么状况,索性便当作送个人情,交到了魈手中。但出乎意料的,当黑色圆珠置于魈手心的瞬间,它便化作黑烟消散得无影无踪,接着又瞬间重新出现在了徐子骞手心里。
无论他们二人如何尝试,其结果都一样。甚至像是为了嘲讽魈般,有次这黑色圆珠还故意飞到了魈头顶上——徐子骞胸部的位置。
“……”魈看着这一幕,沉默良久,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罢了。”便放弃了再去争夺这枚由魔神桀的残念凝成的圆珠。
“我方才看这枚珠子身上已经没有了污秽之气……那魔神残念应该也是消停了。若你执意要带在身上的话,就带着吧。”魈临走前,还特意留下了这么一番话。“不过它身上有一层禁制,我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下,但想来是需要一个有缘之人将其解开。若非有缘人,最好还是不要妄意掺和。”
……
这便是徐子骞第一次和魈见面,先是一言不合就开打,又是稀里糊涂地被卷入到降伏魔神残念的战斗中,接着魔神残念又莫名其妙地化为了一枚黑色宝珠……
短短一日之内,发生的事带来的信息量甚至大过了徐子骞用叠雪这副皮在天衡山浑水摸鱼的好几个提瓦特月。
在之后,他也还试着去摆弄摆弄了那枚黑色宝珠,妄图破开其中秘密,可最终都只是一无所获。不过在后来的某一天里,天衡山山腰那座属于他的寺庙里倒是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