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丑竟是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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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婆早早就到了司政厅，身后还跟了一黑一白鬼使，走路都带风。
她今天打扮的很好看，当然不是因为今天她要去开签红会，单纯是为了她买的新裙子而顺便做了个配套的新造型，做完之后发现今天要开会，还连连抱怨真晦气，要便宜给那群臭男人看。
“我说……”她停了下来，然后转过去身后两个鬼拖着长音问:“你俩能不能别跟了啊。”
黑无常冷着脸看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讲，只是摇了摇头。
白无常眯着眼笑:“你把字签了，我俩立马走。”
孟婆忍着要扇他脸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说:“行，你俩一个治安部，一个刑事部，合着伙儿欺负我是吧。拿来吧！签就签，签完赶紧滚。”
她一边签字一边还不解气的埋怨:“要不是因为现在是法治社会，打架影响不好，我早他妈把你们这俩小崽子打到地下三千丈了。”
“诶，其他可以说，这个别提。”白无常仍是笑着，把协议书收好后便麻利地原地消失了，黑无常扔给了她一个阴沉的眼神后也随之消失。
孟婆就看不惯这对狗情侣，平常她对白无常凶那么一下下黑无常就摆脸给她。
她糟心地叹了口气，刚要去财务部后门，结果刚走过去一段长廊，就在一个只能容两个人过去的岔路口又碰见了另外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啊，这不她总是诈尸一样出现的老板嘛……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平日里什么大风大浪都没见他出来应付过，怎么今儿一个小小的签红会劳烦这位本尊大驾了。
顾叙和孟婆相对无言，江瑞端也沉默。前面两个是互看不顺眼不想理，后面那个是感觉气氛不对也没说话，就这么僵持了几秒，谁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哟，旗袍？文艺复兴啊您。”顾叙开口就有些讥讽的味道。
“你懂个屁，这叫新国潮。”孟婆翻着白眼怼回去，又瞥了一眼旁边的江瑞端，哦……是那天她差点误伤了的那个小麻烦。她心说，忽然就有点好奇这俩人的关系了。
而在她开口说话间，江瑞端也悄悄打量了她一眼。他来司政厅这几次，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哦，也可能不是人。她扎着高高的丸子头，脸上画着艳丽而优雅的妆容，身上穿的旗袍被裁到了大腿。他只扫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生怕被逮到一样。
“行行，你老你说了算。”顾叙没想和她掰扯，“走你的吧。”他侧着身让孟婆过去，同时轻轻拉了一下江瑞端的袖口，示意让他跟在自己后面。
听他这语气，他和这个女人好像很熟，江瑞端不动声色地想。他和那个旗袍美女擦肩而过，听着她踩着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节奏，忽然就有些好奇这俩人的关系了。
江瑞端舔了一下上颚，然后把嘴里的糖咔嚓一下咬碎了。
嗯，柠檬味儿的。
——
“哦，我老。”
孟婆缓缓地点着头重复了一遍，然后弯腰徒手把旗袍开叉撕到了大腿根。
她是老，是岁数大，但她思想不老，各朝各代她都经历过，什么玩意儿新鲜她就玩什么。抽烟喝酒打麻将样样精通，整日没个消停。
有鬼和妖都看不下去了，提醒她注意身体。
她白眼一翻:“注什么意？我又不会猝死。”
我老，哼，小兔崽子，你死了以后照样还是得喝我的孟婆汤。
她这样想着，心里平衡了许多，甩了甩精致的龙须刘海儿，风风火火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这时签红会还没开始，她拿着文件坐在高堂之上，翘着二郎腿开始打量下面的一群清道们。
右边数第三排第一个，范家的大当家，往族谱上面扒拉扒拉还和小黑有点关系呢。往后两排说话的那个是李家老爷子，六十多岁了吧，旁边儿站着的是张家，这两家明争暗斗几十年了，真有意思。孟婆不动声色地笑笑，突然发觉到有目光投向她，看得她很不自在，她往左瞟过去，瞪了一眼陈家的二当家，心想，看看看，没见过女的是吧。她冷笑一声，施了个障眼法，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了。
孟婆这样观察了一会儿，心道没趣，老头儿一大群，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区老年中心开会呢。正这样想着，会议室正门进来个女的，留着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整个人都有种很精炼成熟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也很有教养。哦，是她啊，周家大小姐。孟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嗯，长得不错。女清道本来就少，孟婆记性也好，对这个周家的大小姐印象还是挺好的，二十五六岁吧，已经收过不少煞了，好像还收过几次绝，反正是个实力派。
这刚看见个顺眼的吧，后面又跟着个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嘴上还一直喊着:“别团别团，先推塔！你们几个会不会玩儿啊？！”什么玩意？搁这儿打王者来了！孟婆深吸一口气，要忍住，不能冲动。她又扫了一眼那个打着游戏跟在周大小姐身后的小毛孩儿，回忆了一下，哦，她弟吧。小孩儿挺有天赋，就是不走心，也正常，刚成年的小孩儿玩性大，沉不住气。
她又看见那个小孩儿刚坐下就左顾右盼，好像在找谁，突然冲门口朝朝手。孟婆顺着他的视线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了——是顾叙和那个小麻烦。她再转念一想，也对，这里的年轻人本来也不太多，他们之间也能说上话，代沟相对来说不是很大。
孟婆看了一眼顾叙，那目光很复杂，像是在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儿。
顾叙抬头也看了她一眼，目光同样直白，他笑笑，眼睛好像在说:你的障眼法，也太拉了吧。
她木着脸移开了视线。
真晦气。
——
“我都连跪十局了，真晦气，你快点儿带带我吧叙哥。”周新纪把手机伸到顾叙面前让他看那些糟心的战绩，顾叙笑着往后仰了一下，他不仰手机就戳到他脑门儿上了。
“诶，冷静，冷静。”顾叙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坐下来，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对应的名字，然后打着马虎眼儿扭过头和江瑞端嬉皮笑脸:“哎呦，江清道，你看咱俩挨着呢，来你坐我旁边儿。”
江瑞端有些犹豫，之前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对号入座这一套，都是随便坐的，他也都喜欢坐最后一排的角落。但看着顾叙那笑脸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默认一样坐在了顾叙旁边。
坐下来之后周新纪还是不消停，依旧不厌其烦地喊求带，顾叙默了片刻，最后给了他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
“你要相信自己，不是你的问题，只是运气不好而已。”顾叙又做了一个鼓励他的手势:“再试试，肯定行。”
江瑞端沉默着瞥了一眼那个手机界面，哦，好像是王者荣耀。他不打游戏，但他见江瑞延之前玩过，那是个什么来着？推塔游戏？为什么还可以带人？他不太懂这些东西。
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大男孩他见过两三次，他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刚入门不久，但实力怎么样他就不清楚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姓周吧，是哪里的？他好像忘了。
江瑞端坐在顾叙左边，周新纪坐在顾叙右边，就这么同一排又挨那么近，他俩说话那么响亮，他想听不见都难。
他们俩聊着游戏，江瑞端又不懂这些，便自己当起透明人，看桌子上有茶具和茶叶，就自己泡起茶喝。又自顾自的替自己和顾叙担心起来。
顾叙吧，他算是摸透了，临到开会这时候打游戏，应该就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别看他现在跟没事儿人一样，心里指不定慌的一批，再看一眼那个年纪不大的男生，估计和他们俩水平差不多，也是倒数的份儿。这两个人还不慌不忙的打游戏，心态也是真好。
“行……那我再试最后一把。”周新纪把手机伸回去，非常不情愿地点开了排位赛，正当他犹豫选什么的时候，他听见顾叙在旁边说:“选你最厉害的。”
哦，他最厉害的。他已经用他最厉害的江苏省第十七曜打了六把了，把把都是败方mvp。
“再输战力都掉完了。”他叹了口气，还是选了曜。
“哟，省标？挺厉害啊。”顾叙垂着眼看了一眼周新纪的手机屏幕，他半阖着眼皮儿，这么一笑，就有种痞痞的味道。江瑞端用余光看见顾叙转过来问自己:“江清道，会玩儿么？”
江瑞端闻见了他呼出来的龙井茶味儿，在马上要开会时常有的焦虑感忽然就消下去了一些。他摇了摇头:“不会玩。”他又把目光往周新纪那边偏了一点，随口一问:“他很厉害么？”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能让顾叙一个人听见。
“挺厉害，在全省排得上号的。”顾叙笑笑。
江瑞端有些奇怪，看他年纪不大的样子，顶天了也就高中毕业吧，怎么在打游戏这方面这么有建树。
实际上，周新纪已经辍学了。他所在的周家，是方圆几百里甚至全省内最有名的南塘镇周家，和做小本买卖开茶馆的江家不一样，周家是正儿八经的经商大户。明朝商帮，清朝乡坤，民国实业救国，他家全占完了，世代以丝绸和刺绣营生，现在已经是个国牌老字号了。说他家多有钱，积累下来的资产几辈子也啃不完，他家在清朝时还仿建过苏州园林的拙政园，那叫一个气派。周新纪是周家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压根不知道学习是什么，高三上了半学期就不想上了，而且他在清道这方面还天赋异禀，实在难得，周老爷子干脆放他和周茵一块儿当清道了。
周大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
他前脚刚进入游戏，准备大杀四方了，前面儿高堂上的话筒就响起来了。
“各位清道请就座，签红会马上开始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鬼使提醒道。
周新纪抬了一下头，应该没人看见，准备偷摸儿着再打一会儿，结果头刚低下去，就被他姐揪着耳朵抬起来了，周茵瞪了他一眼，冲他伸开右手，示意让他交出来手机。
“姐……”周新纪撇着嘴商量:“我再……”
“周新纪？我出来时跟你说的什么？”周茵没耐心和他掰扯，直接喊了他大名。这招特别管用，一喊就怂。
周新纪捂着脸把手机递了过去，悲痛万分地说:“拿走。”
顾叙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儿看笑话，又歪头问江瑞端:“你和你妹妹也这样儿么？”
江瑞端感觉他凑过来时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连脊背都有些僵硬了，他忽然发现他们俩靠的好像有点近，毕竟之前江瑞端都是自己坐到最后一排，那里可是一点活人气儿都没有。他愣了两秒，然后才缓过来劲儿，想起了他妹妹江瑞延。
“不一样，她不怕我。”江瑞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来她最近要找嫂子的新计划，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哦，也是。”顾叙看了他一眼:“你脾气这么好，看着就好欺负，谁怕你啊。”
江瑞端就不吭声了，他平常不开心的一种表现，就是沉默。
顾叙就悄悄笑了，怎么这个小清道这么好玩儿呢，就老忍不住想逗他玩儿。
他懒散地倚在座位上，看见从前排整理完稿件站起来走去台上的孟婆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
马上要开签红会了啊，怪不得感觉小清道一直有点莫名的紧张。而且以江瑞端的对自己的认知，肯定觉得自己也要倒数了，结果他现在一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顾叙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临暴露前再努力伪装一下比较好，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亲和力。
“那什么……一会儿就领工资了哈。”顾叙搓着小手很“生涩”的笑了一下。
江瑞端扭头看了他一样，沉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你终于想起来了”的无语。不过只是一下，随即就换上了安慰性的眼神。他抿嘴笑笑，嗯了一声。
“没事，很快的。”
顾叙刚想说什么，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一眼，是周新纪。
他和周新纪平常交流也不多，是前几个月他来开签红会时认识的，当时周新纪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就看见了他这个年轻帅气的小哥儿在座位上打游戏，于是凑过去就搭上话了。周新纪是个话痨，碰巧他也是社牛，他要自己微信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周新纪:叙哥，就不能带带我吗？
周新纪:【熊猫头沧桑】
顾叙:？你手机不是被收了么。
顾叙:你要学会经历沧桑。
顾叙:【荷花心如止水】
周新纪:再经历就真的要退游了。
顾叙笑了一下，没回他，把手机揣回兜里。他刚收回去，就听见江瑞端问他。
“你也很厉害么？”江瑞端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问他。他刚刚瞥见周新纪又求着让他带自己，他不懂，但顾叙的笑有点扎眼了，他有点说不出来的沉不住气。
“啊？就那样儿吧”顾叙笑了起来，这次是对他笑。
“你排得上号吗？”江瑞端心说，这人的笑真不值钱。
顾叙还没说出话，就听见前面的话筒大咧咧地炸开了。
“怎么回事儿啊那边？！还用让我强调纪律吗？”孟婆操着话筒冲顾叙这个方向吼了起来，十分不客气，刚才她就看见了这俩人是有说有笑的，干啥啊？当她是《非诚勿扰》的主持人啊？
顾叙干咳了几声，转过去做正了。他用压得很低的，只有江瑞端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回答了他。
“勉强算个国服吧。”
——
“某些人啊，你给我注意点儿。今天签红这一项我亲自来签，别整的到时候上台挺尴尬。”孟婆依旧不依不饶补了一句，然后拿出了功德簿。本来这事儿是交给财务部管事儿的鬼使来干就行了，可她今天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找一找顾叙的麻烦。平常他拿着低保没脸没皮在人间耍她也没说什么，今天让她逮到了，可得让他好好丢回脸。
她这样想着，结果刚翻开功德簿第一页就愣住了。最顶端处白纸黑字写着两个大字儿——顾叙。后面是这个季度累计的功德，肆拾贰万钱，折合人民币就是四十二万。低保是五万，他起码得解决好几个凶以上的鬼才能积累这么多。
这三个月干什么了？不鬼混了？浪子回头了？
孟婆又无语了，这还怎么找事儿？这念出来就是妥妥的表彰啊。但是不念又不行，这个红还是得签，他不签下面的人就不能签。
因为孟婆这一愣，愣是把在座的各位等着急了，看这反应准是出了匹黑马，座上浮现出一些低言碎语，纷纷讨论起这次的业绩第一会是谁。
孟婆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顾叙——”
大家伙儿瞬间安静了，各个都是一脸懵，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孔家的外门徒弟。
江瑞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念的名字是正序还是倒序。或者说，他好像暂时不能把顾叙同业绩第一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啊？顾叙吗？刚刚念的是顾叙？顾叙是，业绩第一吗？
“四十二万钱——”孟婆拖着长音念道。
这下大家伙儿全炸开了，周新纪差点跳了起来:“我靠，你比我姐都多啊？！什么情况啊你？得了高人真传？？”
周茵沉着气瞪了他一眼，示意让他不要说脏话。
连江瑞端都吓了一跳，他开始回忆自己对他的印象，到底是没看出来他那种给人不靠谱的感觉竟然全是装出来的，他忍不住转头看了顾叙一眼，结果发现顾叙也在看他，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好几秒，江瑞端忽然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一样。
他呆呆的，连眼都忘了眨的表情，顾叙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看够了没啊，钱还领不领了？”孟婆十分不解风情地敲了敲桌沿，打破了空气中无法言喻的尴尬和微妙气氛，示意让他快点儿上来核对铭牌 。
江瑞端飞快地收回了视线，把头低了下去，感觉像做了坏事儿被逮个正着一样，脸颊迅速烫了起来，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全是顾叙那双带着笑意的丹凤眼。
顾叙转身站起来往台上走的时候又瞥了一眼，看见江瑞端耳尖红透了，像被调戏了一样。
啧啧，脸皮儿真薄啊。
他走路揣着兜儿，目光还随便飘，顶着那张好脸净摆出来点欠揍相，孟婆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对着话筒发话了:“你以为你业绩第一就很了不起了？态度不端正，扣二十万功德。”
顾叙走过去，对她无所谓的笑笑:“哦，扣呗，反正我没带铭牌儿，又领不着。”
孟婆直接大手一甩，在他那页功德上划了个大红叉，【好，可以滚了】，这局没用话筒，用的通感传音。
她翻开第二页，又继续念道:“周茵，三十五万七千钱。”
周茵本来就是实力派，她这么高业绩是众人意料之中的。
“恩，这才有大家族的气派，周新纪多学着点儿啊，别天天就知道推防御塔。”孟婆自顾自的指点起来，跟个老干部一样。
底下有人小声笑。
周茵穿着简约大方的白衣黑裤，袖口和领口设计感很强，一排丹顶鹤刺绣红白黑相间，非常有韵味。她走到签红台上拿出铭牌，功德簿上属于她的那页功德亮了一下，然后被孟婆拿着红毛笔勾掉了。
“齐盛斋的吧。”周茵笑笑。
孟婆也笑了一下:“你家的刺绣挺好看。”
“你穿上好看。”
周茵转过身下去了，背影很大小姐。
当然好看了，孟婆挑着眉抚摸了一下裙摆侧面开叉处的刺绣。
花了钱的能不好看么。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