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在最闪亮的地方》爱吃桃子的小鱼儿

3、第 3 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纪小琳不由自主地把当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想起来那个时候，少年看清判决书的一刻发出的痛彻心扉的哀嚎，一切证据都取自拥有庞大资本的那一方。有无数的女投资方制片人站出来说明少年平日里是多么喜欢这种交易。
　　“哪种人？嗯？”
　　霍雨佳的声音依旧难听，可纪小琳却觉得只要对方还愿意搭理自己，自己就有赎罪的机会。是的，赎罪。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经历不公平判决却又无能为力。她没有能力去展开独立调查，她只要在师傅面前提起一次这案子不对，就会被严厉警告，禁止实习生翻查档案，久而久之，就连当年的卷宗都被上级封存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自保。”柔若无骨的手落在霍雨佳结疤的额头上，纪小琳放轻动作，像是抚摸一件好不容易修补起来珍贵的瓷器。
　　“大概，也就只有你这么傻会这么想。”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纪小琳手臂上，她终于忍不住抱紧眼前的这个人。她目睹过整个案子的材料，甚至看到过前辈们走访霍雨佳邻居的谈话笔录。
　　“那个孩子啊，从小到大就喜欢虚荣，不让去大城市就离家出走。”
　　“那孩子学习成绩本来还可以，听说是他妈跟人跑了，回来偷看他的时候被他爸给弄死了。这之后才学不进去咯。”
　　“那孩子阴沉沉的，上高中从来不和班级里的同学说话，一天天不知道想啥呢。”
　　那些旁人的闲言碎语足以拼凑起整个故事的缘起。童年的不幸往往会影响人的一生。纪小琳这时候痛恨自己当年的弱小和不坚持，作为实习生她的确是不能左右整个案子，可是，如果她站出来像现在这样告诉霍雨佳，他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个大环境，现在的他是不是早就逃离了裴夫人的掌控？
　　“抱够了没有？”冷漠的声音在耳边拂过，纪小琳赶紧松开手，不由得想起裴夫人来之前那个擦过耳朵的吻，心跳加快了好几分。
　　“对，对不起。”纪小琳咬唇，有些羞赧。
　　“真希望我原谅你？”
　　“当，当然。”
　　“带我离开这，前尘旧事一笔勾销。”
　　许是累了，霍雨佳说完这句话就脱力般倒了下去，把纪小琳吓得按了呼叫铃。
　　一群医生鱼贯而入，经过一系列检查，纪小琳终于知道了霍雨佳的真实状况。这家医院是裴家的产业，是裴夫人单独掌控的，裴家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这些年一直把霍雨佳安置在这里养伤，旧伤疤一个都没消除是霍雨佳坚持的结果。而如今筋脉虽然接续好了，但由于缺乏复健，霍雨佳至今也走不了几步就会摔倒。
　　说是养伤？实际是软禁吧？纪小琳觉得有团火在心里燃烧，她决定帮霍雨佳离开这，去哪儿都好，不为原不原谅，只是单纯地想帮他。
　　“医生，您最后出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当最后一位做检查的医生出来，纪小琳已经做了决定，她要熟悉霍雨佳的身体情况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没事，今天挺奇怪的，每次裴夫人走后都需要我善后的，怎么今天这么节制？”
　　纪小琳扫了眼医生的名牌，生殖泌尿外科，瞬间懂了医生没说完的那些话。她只觉得内心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了，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霍雨佳带出这个肮脏的圈子！
　　霍雨佳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开灯，他可以确定此刻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是什么时候记住纪小琳的呢？是手术室外边她吃惊到变形的脸？还是做询问笔录时候紧张又认真的逐字逐句朗读清楚的发音？是送达判决书那天手足无措的幼稚表现？还是便利店门口被自己吓得惊慌失措落荒而逃的背影？
　　“你醒啦，怎么不开灯？”灯啪的一下被打开，灯光照亮了一室的希望。他看到纪小琳端着碗粥缓缓走来，熟门熟路地坐到病床边，像是做梦般不真实。
　　叮铃铃叮铃铃。
　　是对讲机的声音！纪小琳把粥塞进霍雨佳手里，抬手比了个嘘的姿势，示意霍雨佳不要出声。对方看懂了她的暗示，微微点了点头。
　　“队长，我是小琳。有何指示？请讲。”
　　纪小琳一时间忘了现在002代表的是顾思修，一气呵成用的是对待老队长的那套话术。
　　“呵，没想到我们小琳警官工作起来是这个样子，报告收到了做的不错，以后继续！”
　　“我……”信号被掐断了，纪小琳恨得咬
　　牙切齿，她就知道换了顾思修当队长，她以后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了。不过，一直写报告才有时间研究怎么从恶魔手中拯救小可怜啊，想到这一点，纪小琳觉得顾思修来的时候刚刚好。
　　在霍雨佳眼里，纪小琳的表现就是接了个工作电话之后被上司调情了然后笑得很开心，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个地方有点不舒服，觉得纪小琳不该这么笑。
　　“还不趁热喝，我刚去订的花胶粥。据说有利于恢复体力。”
　　纪小琳拿过粥，舀了一勺吹了吹，刚要喂到霍雨佳嘴里，突然意识到太过自来熟，不好意思地放下：“你自己可以吧，毕竟他们说这么久你都一个人过来了。”
　　“不可以。”霍雨佳挑眉，一副大爷我就等着丫鬟伺候的表情。明明应该是欠揍的，却充满着生机和活力。纪小琳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比起冷漠厌世的他，纪小琳更喜欢眼前这个。
　　“那你快点吃，我们一会儿还要制定个计划。”纪小琳从前帮同事带过孩子，下意识地把投喂动作做的很温柔，勺子一旦装了粥，每次都怕烫到对方似的吹一吹，等一碗粥喝完，探视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哎呀，都九点了，我再不走护士该撵人了吧。”曾经有受伤的同事住过这里，纪小琳明显记得这医院管理的还挺严格，非直系亲属只能待到晚上九点。
　　“你现在的身份是护工，还想去哪儿？嗯？”霍雨佳的声音残破不堪，尾音沙哑的像被砂纸打磨过，可细心的纪小琳察觉到似乎从他们认出彼此吐露过当年的事情开始，霍雨佳开始活的像个人，也把自己真的划归到了他的阵营。
　　“对，我一时忘了。那我晚上住哪儿？我记得还有个房间来着。”纪小琳起身就要去那个不知道用途的房间，刚走出一步，就看到霍雨佳从床上蹦了下来，是的，他可以行动迅速得如同正常人。
　　“不要，不可以！”手腕被抓的生疼，纪小琳感觉到自己被攥住的那处恐怕已经出了印子，霍雨佳着急的眼神和突如其来的动作都让她意识到，那个房间必定有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足以让好不容易活过来的霍雨佳被打回原形。
　　“你抓疼我了，我不去就是了，这不有陪护床嘛，我就住这凑合一天。你别急。”纪小琳尽量把声音放柔，霍雨佳在听懂她的话之后脱力般跪在了地下。
　　“你能不能别这么折腾自己？好好说话我也不是听不进去。”纪小琳晃了晃红肿的手腕，没忍住唠叨，这初秋季节手腕有伤，明天她到单位怎么解释。
　　“对不起，弄疼你了。”霍雨佳的目光呆滞，始终凝视着地面，像极了犯了错的孩子。纪小琳再一次涌上了一种名字为心疼的情绪。
　　“我不疼，倒是你，我还以为你是扮猪吃老虎骗这儿的大夫，没想到是个纸老虎。快，我扶你起来。”
　　霍雨佳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突然能下床又摔倒的事儿，也不争辩，破罐破摔地问：“要是，我一直都这么个破身体，你还会帮我出去吗？”
　　“那当然，再说，你离开这可以去复健呀，你还小肯定能好。”
　　纪小琳记得当时的那份档案里写明霍雨佳那一年是18岁，某院校影视特招班大二的学生，比自己小两岁。所以当时她才会在看到他的时候有那种关爱后辈的情绪。
　　“呵，有时候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霍雨佳没有再就年龄问题开口，借着纪小琳扶他的力气坐回病床。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我有个想法带你出去，但是前提是之后我们去哪儿？”纪小琳在回警队的路上已经想到了一个主意，他们单位定期会送嫌疑人保外就医，等再有就医的情况，她可以给霍雨佳换套医护人员的衣服塞进车里一起拉走。
　　“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我一会儿写给你，在这之前你帮我挑几处房子，有地处闹市的，有挨着警局的，再找个人迹罕至的，租下来。之后去哪儿住走一步算一步。”
　　纪小琳不可思议地盯了他一会儿，逃跑目的地这么草率的吗？在看到霍雨佳坚定又充满信任的目光时，弯腰打开了抽屉，果然找到了身份证和银行卡。身份证上的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少年眉清目秀，嘴唇红润轮廓鲜明，一看就是很好亲的样子。这相貌怪不得一出道就会遭人惦记。
　　“看够了没有？咳咳。”
　　霍雨佳顺着纪小琳的目光，自然发现了她正在盯着自己的证件照看，不自然地咳嗽起来。
　　一想到自己花痴人家还被发现了，纪小琳懊恼地恨不得原地蒸发，自己刚刚那样蠢透了，和伤害他觊觎他那些人的表现又有什么不同？
　　“我只是太惊讶了，你惊艳到我了，但是你放心，我对小朋友绝对不会有任何不轨，我发誓！”
　　如果此刻纪小琳没有忙着发誓就会看到本来羞得耳朵都发烫的霍雨佳在一瞬间冷静下来，眼睛里的光一闪即逝再次重回空寂。
　　随着沙沙声，霍雨佳用铅笔费力地写好了密码递给她，“记住，租房不能用我的名字，钱用我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