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3 压抑，是愚蠢的自我惩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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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双眼，恰好和望那双正目不转睛盯着我的深邃眸子相撞，电光火石之间，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不过几秒钟，已经湿湿地淹没了整个面庞。我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不同的是，他眼里只是湿湿的雾气，而我眼里奔腾的却是开闸后，失去控制恣意倾泻的洪水猛兽。
时间好像走得慢了，仿佛几个世纪的默默对视之后，望犹豫着小心地把我揽入他的怀抱，我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迎上去，两人身体与身体之间，始终存在着一些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虚空。
尽管没有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但他的体温一点点地传到了我冰凉的身体内，我遭遇了寒毒之苦的躯体在缓缓回温。意识也渐渐苏醒，想到他早已是有妇之夫，早已是两个女儿的父亲，我轻轻推开了他，违心地恹恹说了一句：“谢谢，我好多了。”缓了口气，接着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不起。”说完我瞬间委屈极了，竟然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脑子里不停地喝止自己“太丢脸了，快停下，快停下”，不住地试图制止自己“不能哭，不要哭”，甚至恐慌极了，想着全公司人都看到我的失态，听到我的哭声，肯定会有各种谣言和猜测，今天我决计是无法再继续完成工作了，今后也再不能出现在这家公司了。我抑制不住越来越外显的恐慌，即便是最迟钝的人也全看在眼里了，何况精明如望这种人？他试图再次把我揽他怀里安慰我，我用尽力气拒绝了他，他只好静静地等着我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看到我渐渐平复，望率先开口说：“我已经安排你带来的两个年轻人给你们领导打了电话，说你突然生病了，需要去医院，很快领导就会派其他人来了。我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妥善安排，事情一定会顺利解决的。你放心吧。”他略顿了几秒，接着说，“我现在带你出去，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聊一聊吧，好吗？”
听到他安排好了工作，我赞许地点点头，但听到他要带我出去聊聊，我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邪火，悲悲戚戚瞬间化作了满身戾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有什么好聊的，我和你有关系吗？我的失态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咱们过去怎样，现在还怎样，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桥归桥，路归路。”说着，我竟然心口剧烈疼痛起来，不由得靠着墙出溜了下去，用力地挤压着胸口，不仅没有丝毫缓解，还疼得我额头渗出了汗珠。
望缓缓蹲下身子，轻声说：“你话说得这么狠，可看看你诚实的身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算我求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让我把话说清楚，我只想把话说清楚，我不敢有其它奢求的。请你相信我，算我求你了，行吗？”
我震惊极了，就像听到燕说，望主动和她说话，我觉得难以置信，此刻，那个一向沉默寡言，一个字能说清楚绝不讲两个字的冷漠少年，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低声下气一个劲儿求我，这真的是他吗？为了确定一下真实性，我很中二地傻气道：“你，你是望吗？”
大概是我震惊的表情太滑稽，他难得地扯了扯嘴，蜻蜓点水般笑了一下，狠狠点点头，说：“是我，是我，没错的。如假包换。”
我再无力抗争，无奈中带着几分窃喜地点点头，表示同意找个地方和他聊聊，我自己也需要借此解解心结。
他轻轻扶起我，喊了一声躲在门外的小于：“小于，到我办公室把我外套拿来，让司机把车开到负一层门口等着。”说完，他转身拉开那扇沉重的门，扶着我走出了洗手间。
他把小于递过来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扶着我绕了一段比较隐蔽的路，坐电梯到了负一层，司机早就等在门口，见到我们，立刻打开了后排车门。他把我扶进去安顿坐好，还亲自为我系好安全带，自己方绕到另一侧门上了车。
司机并没有直接开车，直到听到望吩咐“去昆邑山”，才启动了车子。
昆邑山，那是我们这座三线城市富人聚居的别墅区。看来，望真如秀她们所说“发达了”。去他公司看，尽管不是什么大企业，规模也还可以，加之企业文化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他在昆邑山有别墅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令我很不解的是，假如昆邑山别墅是他的私宅，那不就是他的家吗？难道他要带我回他家？难道让我见他家人？这不合逻辑呀？不可能，我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却更加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多思无益，今天我已经消耗太多了。想到此，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拉我到哪里就算哪里吧。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们到了昆邑山别墅区。车子在七拐八绕、弯弯曲曲的林荫路上行驶了一会儿，停在了一座独栋的别墅门口。司机下车刷了一下门禁卡，两扇大门自动开启，汽车绕着一个喷泉池转了一圈，在一个门廊前停了下来。
车子刚停稳，望就自己开门下了车，很快给我开了门，主动要扶我下车，我用手挡了一下，边把他的外套递给他，边说：“不用扶了，我已经没事了，谢谢！”
望接过衣服，没有任何勉强，点点头说了句“好的”，扭头对笔直站在车门旁的司机说：“你把车停好，就去休息吧，我有什么需要会叫你的。”司机说了声“好的”，钻进车里去车库停车了。
我跟着望走进了别墅，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室内的陈设。我无法具体描述出这些陈设的材质和名头，但感觉整体的布置与想象中的豪宅不太一样，没有奢华的镀金沙发群，也没有金灿灿雕梁画栋一般的墙体设计，连头顶装的都不是那种拖着长长穗子，流光溢彩的幻彩琉璃灯，就像他公司那块别致的招牌，没有闪瞎人眼的炫富感，多的是低调厚重内敛的大气度。乍一看，这里很普通，散发着一种复古与现代融合的艺术气息，既不落俗套又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像我这种平凡普通，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老百姓进来，也毫无违和感。
我跟在望的身后，边走边看，正奇怪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就听望说：“这里没有人，平常就我一个人，定时会有钟点工来做做清洁工作，除此就是住在房子外面客房区的司机。”
我本来想问问，他的老婆孩子为什么不在，又感觉太唐突了，就“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话。
走到一个贴着“书房”铜牌的门口时，他推开门，请我先进，我没有客气先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不由自主地吸了口气，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哇，好壮观”。这间书房每一堵墙上从顶棚到地面都是书格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除此之外，地上还摆放着三四排插满了书的书架，这简直堪比一个小型图书馆。望看着我从那些书里拔不出眼睛的样子，轻轻说了一声：“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常常来这里看书。”我下意识地摇摇头，说：“谢谢，不必了。”
“来，过来坐吧。”我循着望的声音看过去，那是一张巨大的木色茶台，上面的茶具一应俱全，看得出来，这张茶台利用率还是蛮高。望已经坐在桌子后面的圈背椅上，动作熟稔地把散落在茶桌上的几个精巧的布满裂纹的浅绿色小茶碗收到煮茶器里，水没过几分钟就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白色的青烟，瞬间让人有了一种烟火人间的暖意。
茶台的另一侧放着五六把圈背椅，上面都铺着薄薄的垫子，靠背上放着绣着各色荷花莲叶图案的鼓囊囊软软靠垫。望坐着的椅子里侧，还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大墩子，上面不规则地摞着好多厚薄不一的书。望背后的墙上被书架包围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古色古香的摆件及精巧的小盆栽。
我选了一张离望相对较远较边上的座椅坐了下来。望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拿着木制的大镊子从沸腾的煮茶器里夹出一个小茶碗，点了半盏茶，又用夹子夹起来稳稳地放到我面前，说：“这是红茶，不知道你喝得惯吗？”
我看了一眼，那清澈的浅红色茶水微微晃动着，茶碗里一丝丝一条条不规则的裂纹及浅色的绿在晃动的茶水映衬下恍若仙境，这小小茶碗里大有乾坤啊，难怪文人墨客都喜欢品茗。喝的不是茶，喝下肚的是乾坤，陶冶的是性情。如果再配上诗书琴画，日子过得不要太好呀！
“怎么了？想什么呢？”望见我看着茶水发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立刻回过神来，说：“没想啥。我不讲究，也不懂茶道，也品不出茶味，喝着能解渴就行。”边说着，我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发现自己端茶碗的手抖得厉害，赶忙放下了茶碗。
望一定是看到了我微抖的手，他低着头，装着专心品他的茶，气氛忽而变得有些尴尬。
我轻咳了一声，缓解了缓解自己的尴尬。
“你”，我俩居然同时说了一声“你”，于是，说完又尴尬地沉默了。我浑身难受极了，特别后悔答应他来“聊聊”，此刻，恨不能马上转身离开这里。
“既然是我邀请你来的，那还是我先说吧，可以吧？”望已经完全化解了自己的尴尬，看着我的眼睛真诚地询问我。
我竟然羞怯得像个小姑娘，不敢看他的眼睛，还脸红。我对自己真的是很无语，今天是我的糗难日吗？为什么在望面前，我会如此的拙劣不堪？往昔那个从容淡定，能化解一切的女子呢？我心里不住地对自己说了上千上百个“无语”。
“我们上学那会儿，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大概望已经预估到他的话会让我惊掉下巴，所以，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停了下来，只是直勾勾盯着我，仿佛要把一颗钉子用力钉进我的心里。
望给了我几分钟望着他惊讶的时间后，他接着说：“从转学之后，这么多年来，我都特别特别后悔，那时候为什么要压抑自己，不勇敢向你表白，一念之差，谬之千里。误了我们两个人啊！”他说着，端起茶杯像喝一杯烈酒一般，一仰脖子喝了下去，“那时候的自己太愚蠢了，顾忌我的家庭情况，担心给你造成不良影响。自以为对你好地想着，你是个好女孩，值得比我更好的人相伴一生。我在你面前不由得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喜欢你。潜意识里大约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需要用压抑的方式自我惩罚，所以不仅不敢向你袒露心迹，而且还刻意用冷漠回避的方式让你误会，让你放弃。”他说着，脸色越来越阴郁，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殷红的血立刻印了出来，“我太蠢了，我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了，再不能继续让自己受这种折磨了。”他抬眼看着我，眼睛热辣辣地要烧着了，“你知道吗？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能把你重新找回来的。我打听到你一直单着后，就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个决定，处理好了上海那边一切事务，回到这边来重新开始。”
我完全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这场面太出乎我的意料，我完全应对不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傻呆呆地坐着，就像个听到雷人八卦的傻子，有种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充斥着我。
望停顿了一会儿，语含歉意地说：“对不起，那封投诉信是我找人写的，为的就是能试探一下你对我的态度。”我听不下去了，有种被人当猴耍的羞辱感，不自主地带着怒意站了起来，说：“你可真是只手遮天啊，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来的会是我？如果我今天来了公事公办，没有如此失态，你会打道回府，离开这里，重回上海？”
看到我的反应，望居然有些慌，他站起身来，隔着桌子用双手扶着我的双肩，边用力把我按回椅子里，边不迭声地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还是你，性情中人，一点没变。我不能确定来的人一定是你，但我会想办法让我见到你，你如果不来，我便去。但我从决定了回来，就没打算给自己退路，我知道一个人的性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最有把握的还是你。我坚信你不会变。事实证明，你真的没有变，还是那个我喜欢的至情至性的你。”
我一屁股重重地把自己重新砸回到椅子里，茫然失神地呆愣住了。老天在跟我开玩笑吗？为什么我一直渴望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袒露心迹时，我的内心如此复杂，难道我是叶公？我喜欢的龙只能盘在柱子上？一旦变成鲜活的真龙，反倒不相信是真的，害怕起来了？我今天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反应，到底为什么？我一向坚定的心意陡然间变得七零八落起来。
望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时间过得好快，已经中午了，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饭，我厨艺很好的。”听他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也抬腕看了看表，吸了口气说：“噢，天哪，真的都中午了。我就不打扰了，麻烦你让司机送我回去吧。”
望看起来有些落寞，他很坦诚地说：“我知道你会拒绝我，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希望你能答应我，现在心里挺失落的。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我得回公司了，一上午手机静音，已经堆了一堆未接电话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好像鼓了很大勇气似的说，“我们还能见面吗？”他刚说完，马上改口说，“不，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了的，你不见我，我也要见你。我想跟你郑重地说一声，我不再压抑自己了，不再愚蠢地用压抑来自我惩罚了。我要打起百分百精神，好好把你追到手。”
我的脑袋有些木，他的激情昂扬对我没有任何激励作用，我不置可否地说：“随缘吧，我得回去缓缓神，消化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是，我也需要消化消化。相信我，会好起来的。”说着，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茶台，起身和我一起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压抑，是愚蠢的自我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