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白露粥

41、宝贝丫丫

　　忽听门外有马蹄声，赵云正要出去查看，还没等下床，“咣当”一声门倒了，两个红色的马蹄子踩在门上，吕布堵在门口大吼：“赵子龙！出来！”
　　赵云后悔死了，真不该告诉这个瘟神自己住山上，居然找上门来了。赵云跳下床，也吼：“你干什么！”
　　吕布说：“出来一决高下！”说着勒马后退两步，让出门口的位置好让赵云出来。他这一闪身，阳光照在赵云脸上。吕布一楞：“你怎么哭了？”

　　赵云一摸脸上，果真有泪水。丢人，居然被他看到了。赵云不说话，开始穿衣服。刚才在睡觉，只穿着睡衣，现在门都没了，冷风飕飕的。
　　吕布纳闷，说：“不至于吧，不就一个门吗？有什么好哭的？”
　　赵云觉得吕布的思维方式真是奇特，谁会为了一个门哭啊。
　　吕布说：“陪我打一场，我叫人帮你把门修好。”
　　赵云爱理不理地说：“不劳温侯大驾。”
　　“那出来打吧。”
　　赵云无力，这个人怎么三句话不离打架。赵云说：“我没心情。”
　　“打着打着心情就好了。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我哥死了，我想我哥了。”
　　“人早晚不都有那么一天吗。高兴点。”
　　怎么说话呢！说话过不过脑子啊，你家死人了你高兴得起来？赵云往床上一趴，闭着眼睛说：“你赶紧走吧。”
　　吕布说：“大男人哭什么哭！你等着，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说完拨转马头往山下走，走了几步还不放心，回头强调：“等着啊，不许走！”
　　赵云觉得吕布就已经够好玩的了，不知道他还会带来什么好玩的东西。

　　赵云起来修门，刚修好，吕布回来了，一只手背在后面。
　　吕布走到赵云面前，把手从背后拿出来。
　　赵云惊呆了，指着吕布手中的东西傻傻地问：“这是什么？”
　　“我女儿。可爱吧！”吕布笑得无比得意。
　　“恩。”赵云呆呆地点头。

　　那是个肉乎乎软绵绵的小东西，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穿着嫩黄的锦缎小袄，戴着白色毛皮镶边的虎耳小帽。她就象一只刚出壳的鸡雏，软趴趴地趴在父亲的手掌上，在高大威猛的父亲的对比下显得越发娇小可爱。
　　小姑娘抬起头，对着赵云吐出一个大大的口水泡。
　　一刹那云开雾散，冰消雪化，小草以看得见的速度生长，恍惚间仿佛听见花开的声音。不知不觉中，赵云的眼睛湿了。
　　生命与死亡在墓园相会，无数的生命逝去，正是为了守护这样鲜活的生命。

　　赵云说；“我能抱抱吗？”
　　吕布说：“好。”
　　赵云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姑娘进屋，总不能让小孩子在外面吹风。吕布也跟进来了。吕布竖着比关羽高，横着比张飞宽，这个棚子本来就是赵云临时搭的，也没多大，吕布一进来顿时拥挤起来，屋里一半的地方都被他占了。
　　赵云把屋里唯一的一个小板凳让给吕布坐，自己抱着小姑娘坐在一摞竹简上。
　　小姑娘吮着手指，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赵云。

　　赵云说：“宝宝，几岁了？”
　　小姑娘；“咿——呜。”
　　“一？一岁啊？叫什么名字啊？”
　　吕布说：“不到一岁，还不会说话呢。叫丫丫。”
　　赵云说：“宝宝，宝宝，笑一个。”
　　丫丫就笑了，然后又吐泡泡。
　　看在丫丫面上，赵云觉得吕布也不象以前那么烦人了，问吕布：“怎么打仗还带着孩子啊？”
　　吕布说：“老婆孩子要放在身边才保险。”
　　丫丫说：“布布——”抓起赵云的手指往嘴里放。
　　赵云说：“丫丫吃梨不？”
　　丫丫好象听懂了，使劲点了下头。

　　赵云把丫丫递给吕布，去墙角的筐里拿出两个梨，这是上次夏侯兰带来的，有大又甜，只剩两个了。
　　赵云给丫丫削了一个，丫丫靠在吕布怀里，吃得满脸汁水。
　　吕布给丫丫擦擦嘴，问赵云：“我女儿可爱吗？”
　　赵云说：“可爱。”
　　“漂亮吗？”
　　“漂亮。”
　　“赵子龙，想不想娶我女儿？”
　　赵云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丫丫说：“她，她断奶了吗？”
　　吕布说：“不是说她，是说我大女儿，我还有一个女儿，叫囡囡，十三岁了。”
　　这个人说话怎么东一句西一句的啊，刚刚还在说这个女儿，忽然就扯到那个女儿。赵云觉得自己也算是聪明人了，怎么就是跟不上他的思路呢。

　　其实吕布当时的心理活动是：漂亮吧，我吕奉先的女儿都是这么漂亮的，丫丫还有个姐姐，比丫丫漂亮，且和你年纪相当，看你小子武艺不错，也算配得上她。
　　但吕布非常以自我为中心，想出一出是一出，却以为别人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都能明白他的想法，从不多做解释。所以赵云认为他的思维方式太跳跃了。

　　赵云对作吕布的女婿一点兴趣都没有，推辞道：“赵云无名小卒，怎么配得上温侯的女儿。”
　　“名声是闯出来的，”吕布很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以前也是无名小卒。要不先见见？”
　　赵云赶紧说：“不了不了，还是不见了吧。在下重孝在身，谈婚论嫁不太合适。”
　　“那就算了。可惜了，我夫人最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了。”
　　哪有当面管别人叫小白脸的，赵云刚对吕布有点好印象，这下又没了。

　　吕布看看赵云说：“我还是觉得那天射我的是你。”
　　又想起这碴了。赵云觉得吕布既然都想招他作女婿了，应该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了，坦白道：“的确是我。”
　　吕布得意道：“我就说吗，我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赵云说：“张燕是我的一位故人，那天正好碰上，就帮了个忙。”
　　“不许再帮他了，要不然连你一起抓，我可是说真的，不是吓唬你啊。”
　　“不会再帮了。他说不用我帮，而且他已经和我绝交了。”

　　吕布闻言叹气，说：“我也有个好朋友，他也和我绝交了。”
　　“哦。”
　　“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赵云十分配合地问。
　　“他想拿我去卖钱。”
　　“哦？”有人买吗？
　　“李傕悬赏捉拿我，我当时住在我朋友那里，我跟他说‘捉了我去领赏多好啊’，他说‘这个主意不错啊，我早怎么没想到。’见他不安好心，后来我就偷偷找个机会离开他了。”
　　赵云想起来了，吕布说的这个朋友应该是张杨。他以前也听说张杨许诺李傕捉拿吕布，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段对话。赵云想了想，说：“可是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啊。”
　　“是吗？”吕布疑惑。
　　“是啊。你想啊，你住他那里，他要想在你饭菜里动个小手脚非常简单，他完全可以给你下点药，然后趁你人事不省的时候捉你去领赏。何必事先告诉你让你提高警惕呢，那样多不方便下手啊，而且你武艺那么好，恐怕百八十人也制不住你，纯粹给自己找麻烦嘛。”

　　吕布摸着下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好象冤枉他了。唉呀，走的时候问问他好了。”
　　“肯定冤枉他了。要知道，别人要害你的时候是不会事先和你打招呼的。而且你不辞而别，人家也很伤心的。”
　　“他伤什么心，我还伤心呢，那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和我说实话，净耍我玩。”
　　这就是很平常的一个玩笑好吧，也只有你才听不出来。赵云好心提醒吕布：“我觉得你需要一个谋士。”

　　吕布乐了：“你这算是毛遂自荐吗？可是我更想让你去打仗，不然那么好的武艺可惜了。”
　　温侯的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谁说要跟你干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赵云说，“温侯，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无法共事的。”
　　“我们的武艺都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吕布不解。
　　赵云说：“温侯想的是建功立业，扬名天下，我想的是天下太平，归耕田园。”
　　吕布说：“归耕田园？你说的那些到六十岁再想也不晚。天下太平？现在豪杰并起，大家想的都是宏图霸业，我活了三十五岁，还没见过你这种人呢。”想了想又说：“哪有你这样的，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赵云说：“有啊。”
　　“谁啊？”
　　“涿郡刘玄德。”
　　吕布摇头：“不认识。”
　　赵云说：“他是没什么名气。不过我只愿意跟随他，他和我想的一样。”
　　吕布说：“没前途的。”

　　赵云和吕布是属于话不投机型的，他们对对方的想法完全不能理解，吕布觉得赵云年纪轻轻，就爱想东想西瞎操心，象个小老头似的；赵云觉得吕布虽然三十五了，可心理年龄只有五岁，而且自视甚高，非常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应该崇拜他。

　　赵云想起去年中秋螃蟹宴的时候，刘备他们也曾经提到过吕布。张飞说他是小人，刘备说他是英雄，但几次接触下来，赵云觉得吕布两者都不是。他觉得吕布心眼有点不太够用，既当不成英雄，也当不成小人。
　　老天果然是公平的，吕布可谓勇冠天下，但心智不怎么成熟。

　　丫丫吃完梨，扑进赵云怀里，用赵云的衣服擦脸。赵云问：“宝宝饿不饿？”
　　吕布代为回答：“饿。”
　　赵云站起来，淘米熬粥给他们吃，反正自己也要吃的。
　　粥好了，但是碗不够了，三个人，只有两个碗。
　　吕布说：“要不我用锅吃吧。”
　　赵云想了想，又从墙根底下拿出个碗来，那是前天赤兔舔过的，赵云放在一边没再用。要是小白舔过的，赵云肯定不嫌脏，但赤兔毕竟不是自己的马，感情上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赵云问吕布：“这是赤兔用过的，给你用行不？”
　　吕布点头：“行。”
　　果然，大家都不嫌自己的马。

　　三个人一人一碗。赵云把剩下的倒在一块中间有凹陷的大石头上，招呼赤兔也来吃。
　　赤兔“蹭”地伸过脑袋去舔粥，赵云忙说：“等会儿，烫！”
　　来不及了，“咴咴咴——”赤兔还是被烫着了，很伤心地跑到一边去舔积雪。
　　吃完饭，赵云又喂丫丫吃剩下的那个梨。他觉得丫丫实在是太可爱了，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呀。
　　吕布忽然抱着丫丫站起来，说：“我们得走了。”
　　赵云说：“再玩一会儿吧。”
　　吕布说：“不行啊，丫丫尿裤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吕布都带着孩子来，有时候把丫丫往这一放，让赵云给他看孩子，自己去打张燕。有时候打完了回来看看女儿，喝点水，然后又去，一天能发动三四次攻击，黑山军死伤惨重，几乎无力反击。

　　赵云觉得这样挺好，既能和丫丫玩，又不用应付吕布。不过赤兔自从被烫了之后就再也不理赵云了。
　　新年前的几天，吕布没来。

　　一天半夜醒来，隐约听见有筝声传来，因为离得远，显得断断续续的，但能听出其中去意坚决。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曲调，韵味却变了，好象换了个人弹，赵云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那个瘟神终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