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同人——满座衣冠胜雪》慕月痕

7、雪霁天晴

　　雪霁天晴，长安城中处处铺棉挂絮，待到冬日微凉的光芒轻轻一扫，俨然一副冰肌玉骨的模样。
　　年关将至，连同寒凉的空气中都微微透出一些糖味儿来，零星的红色自皓雪中渐渐弥漫开去，颇有些除旧迎新的味道了。

　　太医署里寂寂无声，阳光洒在门前的台阶上，错落成曲折的姿态，偶有寒鸟飞落下来，啄着细碎的药沫子，又在落雪上踩出几个印儿来。
　　薪无声地用碾子将饼茶研成细末，火盆离得有些远，他仍旧是那袭素白衣衫，连狐裘都落在了马车上，早先辰清默默地抱着狐裘来找他，却被他摆手绝了来意，那人踌躇了一番，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又该担心了吧，薪在心底想着，可他实在不愿让太医署的人瞧了笑话。
　　军医治的军中将士的伤痛，自然比不上那些为宫中贵人瞧病的御医。然而，或许多少沾染了些武将的傲骨之气，他们这些军医在太医署的御医面前，丝毫不愿折了那一身的矜骄。

　　“薪大夫，老夫也听说了前一阵子监门卫的事，不过，监门卫素来太平，这种事，也是不常有的吧？”

　　沈太医缓缓说道。他坐在薪的斜侧，背脊挺得笔直，以一种宛若俯视的姿态，注视着面前年轻的军医，目光不动声色地跳跃了几下。
　　薪用茶罗筛着茶末，他的指节泛出淡淡的紫色，更显苍白，“大事虽不常有，可监门卫终究是十六卫之一，是陛下最引以为豪的卫队，即便是小病小痛的，也有损我大唐的威严。”

　　“薪大夫过谦了罢，可是不止一人在老夫面前夸过你医术出众，可谓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这点小病小痛的，亦不会太难为你吧？”

　　风炉中燃着小朵的火焰，茶釜里翻腾起一簇簇鱼目似的气泡来，薪轻缓地散下盐末，又去了那一层黑云母一般的水膜，短暂的温暖仿佛使指尖的紫色褪去些许，下一刻又被主人硬生生远离。薪理着手边的茶具，缓声道，“沈太医过誉了，比起令公子，在下实在不值一提，故而再小的伤病，薪也不敢怠慢……”

　　这前半句话令沈太医很是受用，然而之后那些婉转的推辞依旧令他皱起了眉头，他已经不年轻了，眼角眉梢都镌着时光的纹路，每一个轻微的蹙眉，都显出深刻的意味来。
　　他侧了侧身，略显强硬地拉过在一旁瑟缩了许久的年轻人，朗声道，“薪大夫，卓君这孩子确实底子不错，只是尚缺了些经验，你将他带着身边多看点多学点便是了，十六卫军医本就人手不足，将来这孩子若能帮上忙，也省去你们不少事，不是么？”

　　薪缓慢地抬起眼眸，又将这个平凡得几乎让人难以记住的少年人打量了一番，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毫无少年人的生气可言，他转瞬便想起了林以渐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那锋芒毕露、无惧无畏的样子。薪叹了口气，去看风炉里的火苗。（他实在不忍瞧见那少年人被他看得手足无措的模样。）
　　水又沸起来，四处逃串似地涌出茶釜，热气升腾弥散，仿佛扬起一幕轻纱，有些不真实。薪舀出一勺水来，又垂手在沸水中撒下茶末，轻轻搅动。清水旋而又旋，泛出一丝丝的碧色，他眼角扫过那个名唤方卓君的少年人，朴拙而平常的衣衫，言行之间透着羞怯，战战兢兢地连被人看一眼都受不住。
　　薪又叹了口气，纵使有才华又如何？还不是被丢到十六卫，做一个小小军医，或许从此再无翻身之日。彼时釜中茶汤已是腾波鼓浪，他将先前那瓢水缓缓倾入，沸水瞬息静了下去。

　　茶盏透出沁人的温暖，沈太医眯眼看着眼前那清秀的侧脸，纵使再漠无表情，可他知道，这个人的心，已经被打动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薪便将手中的茶盏递给了方卓君，那有些憨傻的少年人受宠若惊得不敢伸出手去接，沈太医微微一笑，压着方卓君的肩，“还不快拜谢薪大夫？”
　　方卓君被压得几乎要跪下去了，却不想，有人伸手扶住他，浅声道，“莫要如此，在下可受不住。”
　　沈太医并不罢休，手上略一施力，又将方卓君压下半分，而后便再也动不了那少年人一丝一毫了，薪的手按在方卓君手臂上，由于用力而泛出病态的苍白，沈太医惊讶于这个整日里病怏怏，看上去甚至有些女气的年轻大夫竟然能爆发出这般的力量。

　　半晌后，沈太医终于松开了手，他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与薪客套了几句，便借故离去了，就在转身踏出门的一刻，沈太医缓缓抬头望了望干洌的天际，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薪大夫煎茶的手艺真是不错，这茶的味道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呵，故人啊……”
　　薪仿佛没有听到那些细枝末节的语调，只是慢慢将手中的茶盏倾倒，那些清冽的茶水溅起一朵一朵破碎的花。
　　方卓君有些惊异地看着薪，那人抬眼时幽静而微小的笑意印进他的眸中，他忽然有一点莫名的感动。

　　林以渐和沈昱臣走进来时，恰巧看到薪将最后一滴茶水自杯沿抹去，一地的水色惊得林以渐跳开了一小步，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夫，这茶……不好么喝么？”

　　“茶是好茶，只是太医署的茶……有些苦啊……”

　　听到薪悠悠说着，仿佛是无所谓一般，林以渐几乎腹诽起来：还有哪儿的茶能比您那儿的更苦呀，您还那么甘之若饴呢。只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有个阴测测的声音冒了出来。

　　“薪大夫泼茶水的怪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哼哼哼……”

　　尹如晦自两人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他似是对薪有所忌惮，并不愿凑近过来，然而话语间却不客气。
　　薪将茶盏摆到一边，指尖却在茶釜上轻轻拂了一下，而后不动神色地勾了勾唇，道，“前次用凉茶泼了尹大夫确实有些失礼……”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林以渐几乎发起呆来，不可思议地盯着薪瞧来瞧去，沈昱臣轻咳了一声才打断他的失措，而尹如晦的气焰却是十足的嚣张起来，连带着把那些忌惮都丢了，不自觉地向前跨了一步，然而他这一步还未落地，那方薪又续道，“如今这釜中的水还沸着，尹大夫，若用这水来待您，礼数可算周到了吧？”

　　尹如晦前脚才落地，一听这话，后脚便急退了几步，差点儿绊倒在门槛上，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便走。远远地，还能听到那蹬蹬的脚步声在落雪庭院中回响。
　　林以渐侧耳听了一阵，再转过身来，脸上无处不沾着得色，“这下子可算报了那日里的一箭之仇。对了，我们来时遇上了沈太医，看他老人家一脸高深，没为难您吧？我听说沈太医平时……”
　　“以渐……”薪沉声打断他，心底想着这孩子真是太失分寸了，眼神飘去瞧了一眼沈昱臣，那人见薪看着他便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倒似对这般情景已是习以为常，薪心念一动，再开口时，已是往常的调子，“也没什么事，只是让我带着这孩子……”

　　薪将方卓君的事简单说与两人听，言谈间，林以渐一直好奇地盯着这个少年人，只看得方卓君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末了，林以渐已是一派跃跃欲试的模样，挽着方卓君的手臂笑道，“不就是来十六卫见习嘛，我看不如这样，让十六卫几位相熟的大夫轮流照看卓君，总比让您一人顾着来得好吧？恩……现下就先呆我那儿好了，反正金吾卫杂事最多最闹腾。”
　　薪挑了挑眉，余光扫到沈昱臣无奈扶额的模样，微不可觉的一笑，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他，“也好，监门卫一向比较安宁，怕也学不到什么。”
　　“方……我便也唤你卓君吧？”薪侧过脸对少年人微笑起来，那笑意清浅得很，看在那人眼中却有些太过潋滟，他只得低下头用力点了点，薪几乎笑出声来，“你就先随林大夫去金吾卫吧，改日得空了也可来医馆寻我……不过，这林大夫自己也是少年心性，你可要担待着些……”

　　“大夫您真是不客气……”

　　林以渐不满地叫起来，却被沈昱臣拉住了手，那个一直以来未曾言语的儒雅大夫注意到薪时不时飘向门外的视线，温声道，“薪大夫有事急着回去么？可否让在下送您一程？”
　　薪凝眸看了他一眼，指尖拂过衣上褶皱，应道，“沈大夫客气了，我想辰清不时就会过来，就不劳烦您了。”
　　那是欲迎还拒的姿态，沈昱臣看在眼中，心下默默攀爬过一些东西，待回神过来，林以渐却已上前一步，向薪伸出了手，“您不劳烦昱臣可以，对我，就不要见外了吧？”

　　“以渐……”

　　薪知道，此时若是推辞，依林以渐的心性，只怕会想太多，然而若不拒绝，总是有些不妥……然而，他终究还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
　　也就在那须臾之间，薪只觉肩上一暖，而后温热的气息笼罩下来，他眨了眨眼，才看清肩上的狐裘，与咫尺之间慕慈温润如玉的侧脸。

　　“慕将军？监门卫的慕将军？”

　　林以渐依稀记得那张脸，却对这温雅矜骄的姿态陌生极了，若不是沈昱臣施礼时轻轻带了一下他，他甚至还回不过神来。（慕慈这种姿态太过于微妙，几乎是在宣示着什么。）

　　“上次的事还未曾谢过两位大夫，只是现下监门卫中有些事儿，只得先带我家大夫去处理一下了。改日定当设宴好好谢过两位，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慕慈的话语几乎是一气呵成，他抱起薪，略一颔首，转身便跨出了门，只留下另三人在屋中，彼此对看了一眼，仿佛知道了什么，又仿佛更迷茫了。

　　薪被慕慈霸道地抱着，连挣扎都被压下，幸而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他抬头有些着急地问，“监门卫出了什么事？”
　　“薪啊，你说监门卫的大夫丢了，算不算是大事？”阳光落下来，映出慕慈熠熠发亮的双眸，温润清越的嗓音缭绕在薪耳畔，“幸好我在太医署门口看到辰清，这才进来寻你，不然这会儿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可就是别人了，呵呵……”
　　薪忽然觉得眼底被亮堂的光芒晃得有些发酸，他伸手抚了抚慕慈的脸，那人顺从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给予了一个比光芒还要耀眼的笑意。
　　他们自落雪上踏过，只余下一行深色的印记，雪色茫茫，几乎掩去了两人素白的身影。

　　年关愈近，皑皑一城白雪，银装素裹舍不得褪去。
　　慕慈往医馆去得愈发勤快，还时不时捎上些年货。医馆本就不大，到了后来，那人塞来的东西实在太多，连辰清都忍不住向薪含蓄的抱怨上几句，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装作不知情的大夫，终于拦了那位上将军的去路。

　　“慕将军，您是打算把上将军府整个儿搬过来么？”

　　慕慈听罢，挑了一个狡黠的笑意，“大夫若要整个上将军府作聘礼，在下也是不会拒绝的。”

　　“难道不是嫁妆么？”薪睨他一眼，嘴角却勾起了浅浅的弧。

　　“我的大夫哟，您是想和在下讨论一下到底是聘礼还是嫁妆的事儿么？那在下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到此处，便没了后文，只剩下慕慈低缓的笑声擦着侧颈暧昧地浮动，薪佯装不为所动，捡了那人耳畔的一缕长发把玩，末了一口咬上耳垂，牙尖厮磨了两下，却听到那人笑意更盛起来，才终于悠悠开口道，“不就是想挤过来过年么？偏要我开口邀你似的，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含蓄……”

　　“薪，既然你这般不见外，那往后在下可就不客气了哟……”

　　你何时与我客气过呀，薪磨着牙狠狠地想。
　　真真是先君子后小人，什么云中鹤啊，就会给人下套……（可他还心甘情愿往里跳。）

　　那日后，薪时不时抱怨上几声，可心底却欢喜得连自己都觉着莫名其妙。他瞧着院落中的积雪被扫做一团，又瞧着雪团被成日里往他那儿钻的慕家小小姐当宝似的耍玩，不几日便又多了几个模样怪异的雪人。
　　唐麟来时见了，不禁嗤笑一声，指着那雪人糊了药渣作眉眼的脸，道，“慕慈这家伙在他女儿眼里就是这副狼狈样啊，哈哈哈……“
　　同来的胡烈儿拉了拉他，见唐麟还不知收敛，又蹙眉瞪了一眼，那人方才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却不想小丫头软糯的嗓音飘了过来，“薪，那个黑熊脸的雪人像不像唐将军，像不像嘛？
　　薪轻笑起来，宽大的衣袖掩住唇角，他眯眼看着一边扯开唐麟，一边还得应付素素撒娇的胡烈儿，小丫头甜腻的声音飘得满院满屋。

　　“小胡将军，小胡将军，明明是黑熊脸比较像呀，监门卫里怎么总传说小唐是晚娘脸嘛……”

　　“慕慈那混蛋才晚娘脸！！！他全家都他娘的晚娘脸！！！”

　　“小胡将军，小胡将军，我们不理小唐。你看雪要化了怎么办，雪人会没有的，怎么办嘛？”

　　胡烈儿终于彻底手足无措起来，薪这才好心地唤素素过来，轻声哄她道，“素素，这是雪等道呢，过不了几天，怕是还有一场大雪。”

　　如薪所言，不久之后，长安城又遇上了另一场雪，那时已然是除夕守岁的时候了。
　　偌大的长安城中，只剩了一地皎皎。雪花簌簌、簌簌地刷过窗棂，烛火忽闪，错落出的人影一层叠着一层，清浅的笑声便一阵叠着一阵而来。

　　酒盏中盈盈的水色漾了漾，素素捧着那浅浅一汪屠苏酒，舌尖舔了舔，像是猫儿一般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薪几乎出了神。
　　慕慈靠过去，在身后拥着他，双眸饶有兴味地盯着薪，半晌笑道，“小者得岁，老者失岁。这屠苏酒喝着，可真让人伤感啊……”
　　他的尾音上挑，却是半点伤感的意思都听不出，薪眨了眨眼，却似乎没注意到那一层，他侧了侧身，离慕慈又近了些，几乎转过脸便能触上那人的眉睫，“屠苏酒能益气温阳、祛风散寒、避除疫病之邪，我少时……”
　　他的话断了断，仿佛忆起什么遥远的事物来，眸光跳跃了几下，才又慢悠悠说，“少时家中每每饮屠苏酒，总是我第一个，那时候还会被兄长笑着作弄，如今、唉，真是岁月如梭行不止呐……”
　　慕慈并不言语，可薪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在那声轻叹后倏忽收紧，那种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的姿态，令薪不自觉地回握住他的手，在暗处十指相扣。

　　——啪。

　　酒盏落地的声音并不大，摆在夜色寂然中，却显得有些突兀。
　　素素看着自个儿摔碎的酒盏有些犯楞，再一抬眼便瞧着慕慈一贯从容自若的脸上露出一丝裂纹，她不自禁地缩成一团，低声嘀咕着什么，伸手就去捡地上的碎片。

　　“素素，别碰。”

　　薪有些急，抬手就去拉素素的衣角，一瞬间甚至没感觉到身后失去了温度，慕慈已早他一步起身过去，一把抱起了小丫头。
　　新年头里碎了东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恶兆，薪嘴里念了句“岁岁平安”，瞧了眼素素眼底滚动的泪光，终究迎着慕慈眼底闪烁的眸光缓缓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把孩子吓到了。”

　　“你这样是会宠坏孩子的。”

　　慕慈无可奈何地说起这话时，灯火已阑珊，窗外白雪沉沉压着树枝，偶而能听到一两声枝桠断裂的脆响。
　　薪看了眼沉沉睡过去的小丫头，抚了抚那张水灵的脸庞，侧过头笑道，“我已经宠坏一个大的了，不差再多个小的。”
　　“你呀……”慕慈又一次无可奈何地叹气起来，可眼底的流光里，却满是暖色。

　　薪坐回案前，指尖触了触微凉的酒盏，浅声道，“酒冷了，温温再喝吧。”
　　慕慈心底念着酒本是越喝越热的，可又忍不住顾惜那人，到底还是应了，“也是，守岁要是被冻着就说不过去了。”

　　温过的酒虽暖，却略欠了口感。然而两人终不是好饮之人，慕慈倒也不是怎么在意，
　　他回座时，薪已在案上摆下棋盘，那人执着棋子一处处落下，正是前日里两人未定输赢的那一局。

　　“薪，你的记性可真是好，复盘这事我可一直做不来。”

　　“慕将军是在说笑么？监门卫里谁不曾夸过您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哟？”

　　“我也就是特别能记住人脸罢了……”

　　慕慈有些委屈的调子轻飘飘递过来，薪睨了他一眼，果然瞧见那人勾着坏笑看他，他垂眸摆下最后一子，支着侧脸轻声道，“那也很好啊，我这人偏偏就是记不住眉眼，莫说是记住眼前方走过的那些，就是旧日里熟稔的面目，日子久了，便也模糊得不得了，唉……”
　　慕慈指尖携着一子，轻笑道，“看来我得日日在你面前多晃悠晃悠，免得你把我给忘了……”

　　两人相互依靠，在彼此耳畔细细碎碎说着，闲话的心思多过了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厮杀。
　　话头儿转过大明宫的危楼高檐，掠过朱雀巷的鲜衣怒马，到最后，终是回到了十六卫的长光与北衙的剑影之间。

　　“我总在想，贺兰氏于司马而言，究竟是什么……”

　　薪先前的一步棋，教慕慈吃了一大片，可棋盘上却倏忽明晰起来，本是颓势的白子，渐渐占了先机。
　　“他将司马逼上了一条路……”慕慈沉吟片刻，黑子觅了几处地儿，始终不满意，“或许，是绝路。”
　　薪楞了一下，那方慕慈已下子，倒是颇为凌厉的杀招，他蹙起眉来，“你曾说上位者在执棋布局，可是王对王，终是死局。”
　　“我也说过呐，我们只要做好身为棋子的本分就好啦，多花心思会生白发的……”慕慈笑嘻嘻地看着薪，那人一头浅声长发似是有意地在他面前漾了漾，他便勾了一缕缠在指间，随手将棋子丢在棋盘上，“哎呀，难道大夫您觉得会长黑发么？哎呀哎呀，这局棋没意思，就算是和局吧，您看呢？”

　　险险躲过薪砸来的棋子时，旧岁在指尖无声流过，那年里缠绵不绝的霪雨，那年里某个宵禁之夜流逝的年华，那年里不动声色的腥风血雨，都仿佛随着除旧而去。
　　慕慈拉过薪，紧紧锁在怀中，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王对王，固然是死局，然而——
　　自古以来，上位者最擅长的，不就是作壁上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