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有幸》番荔枝蛋糕

6、6.

　　路两旁种了银杏，初秋时节，薄叶绿中带着些鹅黄，平添了几分萧瑟。这条路是C市有名的一条街道，银杏种满道路的两旁，由于公路间距小，几乎囊括着上方整片天空。

　　还未走几步路，天上就下起了小雨，细密如丝，淅淅沥沥的落在了身上。刘希撑开伞，车轮无声碾过被风雨打落在地的枯叶，她向前缓步行走着，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

　　刘希难能感受这来之不易的倦怠，平日里，她空不出那么多时间走路回家，一旦读起书，绘画跟学习几乎占据了她所有，每一天都在争分夺秒。

　　边上的学生三三两两，人倒也不多。刘希撑着伞站定，一片被雨水浸湿的树叶自头顶落下，划过伞边，最后打着转飘落在脚下。她在前方发现了余冀的身影。

　　之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余冀背着斜挎包，戴着原来的那顶黑帽，穿过人群正向前走。

　　“去打招呼？”

　　“算了。”

　　“上次在楼顶，已经冒犯到他了。”

　　刘希在心里权衡利弊，果断选择了放弃。看着对方离她越来越远，自己却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脚步跟了上去。

　　我们家是同一条路？

　　之前怎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跟着余冀走了一会，在一个十字路口旁，他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刘希从来没进去过，里面不宽，是阳光再努力也无法照射到弯曲的阴暗面。刘希躲在巷口，一脚不小心踩进路面凹陷的水洼里，溅起的雨水碰湿了裤脚。

　　她在心里发誓，真的不是在跟踪余冀，只是同路，同路罢了。

　　余冀走到巷子深处，两指并拢放在薄唇上，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等了一会，巷子里并没有什么动静，刘希正纳闷，一只小野猫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喵喵叫的出现在他脚边，拿头各种蹭着，还躺到了已经湿掉的地上，露出肚皮翻滚。

　　小野猫常年没有人照料，身形瘦弱，皮毛看着并不光滑，像长期的营养不良。余冀从包里拿出罐头，放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对小野猫招了招手。小野猫很乖巧，一瘸一拐地过去，低下头，乖巧地舔起罐头。刘希这才知道，那是只残疾的流浪猫。

　　余冀背对着刘希，刘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只在小野猫一旁，看它吃了一会，抬起手看了眼时间，随即起身离去，没有过多停留。

　　刘希趴在巷口的墙砖上，见余冀突然起身吓了一跳，立即把头伸了回去。

　　落荒而逃。

　　她躲在远处，榕树下是最好的遮挡，这是她又一次的体会到了慌乱感，像既定的轨道偏离了航线，没有规矩可言。她真的是头脑发热才会跟上他。

　　余冀走出了巷子，刘希隔着榕树背对着他，看着他往华美街的方向走去。

　　心里的小人还在犹豫，刘希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又跟了上去。刻意地保持了自己与余冀之间的距离，如履薄冰。

　　余冀的校服被风吹起，露出了腰腹的一侧，画面赏心悦目。越往前走，余冀的脚步就越慢，板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脚步一声声沉重。

　　华美街过去就是城东郊区，那里除了建立食品和衣物的加工厂，就只有半山上的一片墓园。刘希本对地形并不熟悉，耐不住时间久了，也就记下了每个地方。

　　刘建涛的骨灰就存放在这里。当年刘建涛去世后，刘希每年都会来看望，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向他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想到此处，刘希有些晃神。余冀脚步停搁在原地，她察觉到他身上微妙的变化，温和的气息转化为凝重，遮蔽了仅存的一丁点虚幻的温度。

　　余冀来这里干什么？

　　刘希潜意识里不愿多想，因为绕来绕去都离不开一个结果。人们都希望生命中遇到所有事情都是美好的，可那仅仅只是心里的乌托邦。

　　如果余冀真的走去墓园，那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目光跟随着余冀，直到他的背影隐没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山路上。刘希没有再跟上去，因为她知道什么叫“界限”。

　　今天到家晚，回到家后，赵明丽早就已经走了，只留下一条便签—饭菜都放在微波炉里，记得加热。

　　刘希按下开关按钮，蹲在一旁捏了捏眉心，又愣了神。等待了几分钟之后取出餐盘，站立时差点人盘皆毁。她没什么胃口，随便挑了几口吃下，填饱肚子，又匆匆地跑去学校参加晚自习。

　　隔日，一切还是同以往一样正常进行，唯独白晴。按刘希的角度看，她像变了一个人，其他方面还可以解释，对跑操的态度转变的那么快，是刘希难以理解的。

　　从早读开始，白晴一直心心念念着跑操，兴许她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但是乐在其中。

　　刘希想了两节课，想不出个所以然。那么抗拒跑步的一个人竟然会想着快点跑操，怪事，她下定论。

　　往后，每次跑完操，白晴偷溜回来时，稚嫩的脸上总是浮着红晕，笑容甜美。
　　刘希看到她这番样子，常用手背按了按自己的脸颊，温度刚好，还不烫，或许白晴更像是那个跑完两圈操场的人。

　　周五，天空慢慢褪去晴朗的躯壳，乌云聚集，又下起了小雨。走出教室，刘希下意识拢紧校服外套。

　　刘希和白晴并排走在走廊上，她注意到她这几日的反常已经太久，欲开口询问，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白晴？”被唤的人转过身，眼里闪着惊奇。刘希也跟着转了过去，入目眼帘的不是方怀臻，而是站在方怀臻身侧的另一个人。

　　人的视线总是会下意识捕捉熟悉的事物，何况是刘希这个专业的美术生。

　　“方怀臻，你怎么在这？”

　　刘希撇头看了眼白晴，估摸着，是她认识的人。她仰头看着方怀臻，少女的悸动了然于面，只是刘希迟钝，注意力全在余冀身上。

　　“他是你同学吗？”白晴问方怀臻。

　　“嗯，余冀，同班同学。”

　　“刚要溜下去打篮球，正好遇到你。”

　　兴许是也想认识一下方怀臻周围的朋友，白晴细细打量了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比方怀臻略矮了一些，长的也挺俊朗。

　　“你好，我是七班的白晴。”

　　“余冀，余数的余，希冀的冀。”他冲白晴淡淡笑了一下，微点头。很简单的动作，刘希看迷了眼。

　　余数的余，希冀的冀，名字很好听。

　　“这你同学？”

　　“欸，你是不是上次借给我水卡的那个女生？”还没等刘希回答，方怀臻先入为主，“真的谢谢你啊，不然我当时真的很尴尬。”

　　“那你叫什么，我得认识一下救命恩人。”方怀臻一脸真诚。问名字可以，“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她担待不起。

　　“我叫刘希。”她礼貌回答。

　　“你不是叫—”余冀还未说完话，就被白晴打断。

　　“别想收买我朋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白晴睨了他一眼。

　　“冤枉我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怎么可以那么脆弱！”两人之间互相开着玩笑，场面一片融洽。

　　“好了好了，白晴，我俩再不下去，这课都快开始了，球都打不了几分钟。”

　　“还有，再次谢谢你朋友上次借给我水卡，先这样了，拜拜！”说完便揽着余冀的肩转身走了。“还真是喜欢篮球，也不差这几句话嘛。”白晴不开心地撅着嘴。

　　“你在跑操的时间里认识他的。”刘希先发制人。

　　“我去，你吓人啊，这都看出来了，要我说，我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白晴吐舌头，朝刘希做了个鬼脸。

　　“是你太明显了。”刘希不再追问，无奈地笑了。又转念一想，他们这样，算不算正式认识？

　　应该算吧。

　　风又吹起了刘希外套的一角，理应是觉得冷的，可是现在的心暖烘烘的，她便任由秋风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