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离歌》在蛋壳里仰望

21、展露锋芒

　　春季全国锦标赛如期到来，云黎因为断了十几天训练，心里很忐忑，格里只好变着花样哄她。田建国也让云黎不用太焦虑，这种比赛每年都有两次，哪怕这次真失利了，也不要紧。云黎不过17周岁不到，明年或后年能进到国家队，都不算晚。
　　因为有了上次被泼硫酸经历，云黎对陌生环境与人都有些不自觉的惧怕，格里也不是很放心，他怕还没有探清楚的王XX再耍什么阴招。不过，这次比赛很顺利，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云黎的成绩也非常理想。拿到女子800米奖牌的时候，田建国当场就拍板，今年全运会将有云黎一个名额。
　　这样的双重之喜，让情绪一直还不算好的云黎，终于又有了鲜活的气息，像所有的小姑娘一样，抱着格里就蹦。格里已经好久没这么让自家小姑娘在意过了，一直心酸她不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现在终于也圆满了。
　　云黎回文川后就直奔人民医院，她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妈妈。格里也一路跟了上去。
　　云妈妈已经好了很多，白天大部分时间，能醒着跟云爸爸说说话。云黎到的时候，云爸爸正端着粥哄着云妈妈多喝两口。
　　云黎站在病房门口，一时竟看痴了。她多么爱她的爸爸妈妈啊！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她以后也要找一个这样跟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人。
　　跟在云黎身后的格里也看痴了，他是看自家小姑娘看痴的。他的姑娘，有这么一双恩爱的父母，她见过世间最美好的感情，肯定会相信并喜爱着这种感情。他们以后一定会恩爱一辈子！
　　“小黎，你来了？”
　　云妈妈看到站在门口的云黎，笑着喊她过去。格里也想跟进去，却被云叔叔喊住了。
　　“医院说我们的费用都缴过了，我知道是你。我问了金额，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
　　“小叔叔，您不用这么客气。看着伯母好起来，我也很高兴。您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阿黎是我的学生，她有困难我帮忙是应该的。”
　　“我说了，让你不要打小黎的主意。你也不用叫我叔叔，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做不了你的叔叔。她还那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
　　云翼好恨！
　　他痛恨自己太无能，明明眼见着有恶狼盯上了云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到只能用言语喝止。他不敢让哥哥嫂嫂知道，两人感恩戴德的这个人，只是觊觎他们宝贝的恶棍。他也不敢让云黎知道，怕她害怕，怕她再无法完成学业，失去她喜爱的游泳。
　　云翼太知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在社会上想要立足有多艰难。
　　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但他将录取通知书偷偷藏了起来。因为大学的费用实在太高，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所能负担的。哥哥嫂嫂费心将他养大，供他上高中几乎已花尽了家中所有的积蓄，现在还有云黎需要照料。他绝不想再让自己成为家里的负担。
　　嫂嫂以为他是考砸了，还让他复读一年。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听嫂嫂的话，而是偷偷跟着同乡南下打工去了。本以为，这样他就能挣很多钱，让哥哥嫂嫂可以不用那么辛苦，让云黎能像城里的小姑娘那样，每天穿上漂亮的小裙子。
　　可那时候南方多乱呀，他又是多么天真呀！人生地不熟，他就像一只小绵羊掉进了狼窟。被黑心小老板倒扣工资，被室友盗去所有积蓄，被老乡坑进贼窝，被警察带走因为没有暂住证，被以为美好的女人卖给了器官贩子。
　　如果不是坏人内讧，让他找到出逃的机会，他相信自己真的会死在南方，在哥哥嫂嫂和云黎不知道的角落里腐烂掉。
　　他茫然无措地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在意他。他身无分文上无片瓦，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后来，他去了嫂嫂的家乡，据说那里是遍地黄金的地方。在嫂嫂的描述里，那里有美丽高雅的十里洋场，那里有风流倜傥的文人墨客，那里有滚滚东流的大江。
　　可只有涛涛江水他能接近，只有江水跟嫂嫂话中的一样。
　　他逃回了家乡，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他做好了被人嘲笑，被哥哥嫂嫂责骂的准备。可哥哥嫂嫂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再次接纳了他。从那时开始，他算是彻底长大了，不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不再渴望外面的世界。
　　他乖乖地待在哥哥嫂嫂身边，用最原始的方式，用汗水，换取生活的回报。他要用自己还强有力的手，为被生活磋磨地老去的哥哥嫂嫂撑起一片天，保护好他们，保护好云黎。
　　云黎那么优秀，小小年纪，便凭自己的本事，被国家选中来到这座城市，过上了跟所有城里孩子一样的安稳生活。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的，有轻松体面的事业，有疼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小宝宝。
　　她是那么美好，她应该得到跟所有城里孩子一样的光明未来。她不应该再像她妈妈一样，在无知野蛮的乡里被磋磨一辈子。
　　她绝不能有事，他不允许这个人去破坏他唯一的希望。如果可以，他愿意用性命去相搏。
　　“小叔叔，我是因为阿黎这样称呼您。您想得没错，我爱云黎！您先别激动，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用什么态度对我。好么？
　　我知道阿黎还小，所以从没想过在这时候，告诉她我的心意。我会等着她长大，我已经等了一年多了。您放心，我不会将我的心意宣扬给任何人听，绝不会让阿黎在这上面被困扰。
　　我会陪着她训练，给她找最好的机会，送她进国家队，只要她想，我都会为她做。如果您只是觉得我的年龄不配，那么请您放心，哪怕她长大，我也不会强迫她。我会先征求她和她父母的同意，才会正式与她交往。”
　　“你说真的？”
　　“真的，我对自己发过誓，绝不会做伤害阿黎的事。”
　　“好，只要你说真的，我便不阻止你在她身边。我也不是因为年龄，我哥比嫂子大了十岁，恩爱不比别人少。小黎还小，如果这时候因为你，引得学校里同学对她指指点点，她会承受不住。请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会等她长大，不在这之前让别人察觉你的心思。”
　　“我一直记得！”

　　格里这些时太忙了，一边要给云黎定新的训练计划、陪她去医院，一边要跟踪王XX和周鹏，探听虚实，一边要应付各方来打听他的人。
　　他寄出去的那篇研究报告，已经用他和巴赫教授的名义，发表到《柳叶刀》上。这份报告所阐述的，是他这几年对基因研究的一些发现。其实，早在德国的时候，他就有了成果，只是他从没想过要发表出去而已。
　　因为基因可编辑，实在太过于惊人骇闻，这其中涉及到的道德伦理和利益链条，必将在全世界内掀起一场滔天巨浪。他本身不是个维护道义的正义之士，但也不是个不管不顾的疯狂科学怪人，所以，这份成果一直被他束之高阁。
　　他承认，他是怕万一透露出去，那些蜂拥而来的人会给他带来各种麻烦，破坏他的平静生活。但他也担忧，这份成果万一被利欲熏心的人得了去，将致整个人类，甚至地球的生物界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他不笃信进化论，但还是认为，生物的演化，还是遵守既定的、自然的、缓慢的过程为好。那些人为的、超速的、完全私心的开发或研究，只能为一时或个人带去利益，对整个生物圈的发展，实际具有毁灭性的后果。
　　原本，他想要成功，想要势力，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可那些方式，对于目前的他，以及他急于保护的云黎来说，太过于缓慢了，他等不了。所以，他这样做，是铤而走险。
　　事实如同他预料的一般，哪怕在文章中署了巴赫教授的名，还是有很多人顺着线索摸到了他这里。他倒不怕，因为这本身就是他所要获取的。只不过最终会与哪些人合作，得由他自己说了算。
　　按现在这个情况，任凭王瑞那个有钱爸爸再有手段，也不可能再威胁得了他。只是，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利益链条，他这样的能力，足可引起一些大人物的注意，却无法在小型权利圈中，起到什么效果。所以对王XX和那个周鹏的信息，他仍然得想办法掌握。

　　云黎下一步目标，就是要在半年后的全运会上拿到好成绩。
　　云黎的天赋确实不错，但因为进队年龄偏高，导致她一上比赛场，就要同很多少年成名的健将一较高低。基础打得也薄弱，相比于那些大的游泳队，文川游泳队规模太小，在全国排不上名次，师资、设备条件相对来说都不算好。
　　格里来了后，云黎才真正发挥出与她天赋相匹配的实力。如果17岁能在全运会上拿到好的名次，那她进国家队就有希望了。
　　锦标赛过去后，格里重新给云黎制定了针对性训练。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比以往的计划提高了几个层次，甚至还超过当下国家队的训练强度。
　　云黎并没有因此叫苦，自从她妈妈入院以后，她好像突然长大了。以往虽努力，但也跟普通女孩子一样爱闹爱玩，现在除了医院，一心都扑在训练上。
　　格里看得既心疼又欣慰，他的小姑娘要长大了。他多么想让她永远不知愁苦和艰难，将她一生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但这样做会让他的小姑娘，失去很多体验生命的机会，他不能这么自私。
　　越爱得多，他越明白，想对她好，就要放手让她飞。她的生命厚度要有他的参与，却不能直接由他堆叠，不是怕坚固度不够，就是不舍得她失去感受生命厚度的乐趣。
　　她经历风雨，他陪着，她享受阳光，他陪着，她思考意义，他陪着。他愿意这样陪着，痛她的痛，喜她的喜，只要能永远拥有分享的资格。
　　云翼的警告也再次提醒了格里，他的心意还太早，要紧紧捂住，不要伤害她。
　　因为爱越深，对她的认知也越深，格里也成长了很多，渐渐能克制内心的野兽。

　　“诶，里哥，这里是你的名字吗？”
　　云黎一手提着一本全英文杂志，一手指着翻开那一页上，被划上红杠的一组英文单词。
　　“你记住我名字了？”
　　格里高兴坏了，他给云黎补习英语，是觉得终有一天会带她到国外去，能听讲英语会更安全些。可是云黎不太想学，或者说她根本没兴趣，连他的名字也记得颠三倒四的，让他心塞了很久。没想到她这么调皮，就是看他不开心她才开心。
　　“嗯，布洛姆格伦，对不对？”
　　“对对，阿黎真厉害。”
　　“这是什么书啊？”云黎随手翻着书页，“一个字都看不懂！里哥你才厉害，能将文章写在国外的书里。”
　　格里将椅子拉到她身边，看着她一页页翻书的样子，心里美得不行。
　　“想知道？那你坐下来，里哥告诉你。”
　　他从身后将她揽在怀里，顺势让她靠坐在自己腿上。他用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深呼吸几口，才将那股热气抑制住。
　　“这是本医学杂志，叫柳叶刀。柳叶刀知道吗？就是医生做手术用的刀子。我的这篇，是讲我们基因中带的某种缺陷，可以用手术的方式去弥补或剔除。这样，有些我们一出生就带的隐藏病原，就危害不到我们了。比如现在的一些遗传学疾病，比较常见的癌症、近视等。”
　　格里尽量用浅显的词语跟她解释。
　　“里哥，你不是搞基因研究的吗？怎么还会治病啊？”
　　云黎经常来格里这里，格里有时候会跟她说说基因专业的东西，她大概也懂点。
　　“我是做基因研究，我指出基因缺陷，并发现这种缺陷，是可以用某一种手段修复或剔除，甚至重新编辑的。至于真正去治病救人的，当然是医生。”
　　云黎觉得有点复杂，但也不明觉厉。
　　“里哥，你好厉害呀！”
　　“里哥还有更厉害的，阿黎想不想听呢？”
　　云黎故意做出一副要思考一下的样子，格里气得在她腰上挠了两把。云黎最怕痒了，只一下便让她软在他怀里，边笑边呼哧呼哧喘气，嘴里还得找机会讨饶。
　　格里心颤得厉害，死死将她的腰箍住，怕一松开，自己的手就会变成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