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离歌》在蛋壳里仰望

10、教授来访

　　“格里，格里，外面有人找。在院长办公室里。”
　　“好，我马上来。”格里应了那人的话，将云黎手臂放下来，“马诺，你过来下，帮云黎做松弛。”
　　云黎瘫垫子上咬牙切齿跟酸痛搏斗，完全没理会换了个人。
　　“一定要做到位，要不然晚上该受罪了。”
　　格里看她那难受样，完全不想离开，但做松弛起码要半小时，不好让人一直等着。殷殷叮嘱，一步两回头地往更衣室换衣服，出来见两小姑娘确实在认认真真做规范动作，他才放心离开。
　　走出游泳馆时，他是有些迁怒的，这谁啊，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又有些疑惑，他在国内的熟人，大多是体校内的人，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忙着训练，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说？还在院长办公室。
　　“格里，出去？”
　　田建国正迎面走过来，见这个时间段，格里穿戴整齐得出去，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便有些担心。
　　“嗯，小刘说有人找我，在院长办公室呢。田叔，你忙吧，没事的话我马上就回来。”
　　“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田建国心里也很疑惑，又怕是院长有什么事找格里，便转身同格里一起往外走。

　　“巴赫教授？！”
　　在院长会客室见到自己这位应该远在德国的教授，格里实在有些惊讶。
　　“布尼，天啊！布尼，见到你太高兴了。你还好吗？为什么不回去？是这里有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巴赫教授太激动了，见到他马上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完全没有往常的严肃和理智。一连串的问话，让格里一下子不知道回答哪个好？
　　“教授，最近都好吗？”
　　格里也有些激动。巴赫教授是他从研究生时就开始跟的老师，后来又一路带着他做研究搞开发，实在是他人生路上的良师。他是真没想到巴赫教授会找到这里来。
　　巴赫教授急于同格里说话，但这里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格里，这位是？”
　　在一旁站着的院长，见两人分开，终于可以插上话了。
　　对方是外国友人，又是知名学者，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令院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非常热情地出面接待了。院长本人不擅长英语，只能通过巴赫的朋友简单聊了些场面话，大概知道巴赫的来意。
　　巴赫教授倒没想那么多，他是被国内的朋友领着来找人的，哪知这位朋友秉承一贯的作风，直接将他带到了领导面前。巴赫有点懵，他只急于见到格里，对于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格里上司，一时不太能接受，格里的上司不一直是他自己吗？
　　“院长，巴赫教授是我在德国的导师，这次可能是特意来见我的……那我先带教授出去了解下情况。”
　　格里简单说了下自己的猜测，以免院长有太慎重的态度。在国内待了半年多，他也稍有点了解领导们的一贯作风。他也不等院长等人的反应，直接转去跟巴赫教授讲话。
　　“巴赫教授，您一路找过来，一定累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再慢慢聊？”
　　“好好。”
　　巴赫教授巴不得赶紧跟格里说上话。

　　格里将教授带到校外一个自己常去的酒吧，要侍应生上了两瓶啤酒，两人才深入聊起来。原来教授这次是来杭州一家医药企业考察，顺便来找他了解离职的事情。
　　教授很不满意几个月前，格里给他打过去的那通离职电话，也不愿接受格里的离职邮件。电话里又说不清楚，便借着新项目考察的名义，直奔华国而来，铁了心要问清楚，格里突然下这个决定的原因。
　　格里太符合巴赫教授的要求。年轻人思维缜密，意志坚强，在专业上很有想法。在完成学业前，便帮他在研究几年的课题中找到了突破点，毕业后直接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两年时间，两人共同完成了好几个项目。因为格里，他逐渐枯萎的学术热情都重新燃起了熊熊大火。
　　格里没有时下年轻人的心浮气躁，很能静得下心来做学问，有了傲人的成绩也没改变心志，实在令他很欣慰。他视格里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希望能将这个年轻人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没想到就一次非常平常的旅行，竟完全改变了格里的行为。巴赫教授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诱惑，导致这个心志坚定的年轻人，轻率地放弃原本的事业，转头做什么游泳教练。实在是暴殄天物的做法。他压不下心里的那股郁气，非要当面问个清楚不可。
　　“教授，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这个临时决定，给您带去困扰。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还望您谅解。”
　　“布尼，你今天要不把原因告知，我是不会离开的。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事情？是很麻烦的事吗？布尼，你知道我有不少老朋友，华国也有，有什么麻烦你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全力帮你解决。”
　　格里实在没想到巴赫教授这么看重他的离开，对教授的紧追不舍有点为难。感情是最私人的隐秘，他并不想宣扬得人尽皆知，上次是实在没办法，找朋友求助，才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心意。云黎现在还小，他不想哪一天他的心意过早曝光，给她带去困扰。
　　“教授……”
　　“布洛姆格伦，你这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了。你知道你这样将专业智慧随意抛弃是一种犯罪吗？你知道我们每一个人都该为全人类的进步负责吗？你知道一个人想真的有所成就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吗？你这样的行为，真是，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我……”
　　“有什么事值得你这样支支吾吾？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没担当、没责任感，是我看错你了！”
　　“教，教授……”
　　格里实在太惊讶了，他完全想不到教授会将事情这样理解，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还有那么伟大的使命需要去完成。父亲总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并不断告诫他还需努力。他一直觉得，独善其身是个不错的说法。
　　教授说完了，气好像散了一些，落寞地坐着看窗外，并不想理会他。
　　格里实在很无奈，跟巴赫教授相处了好几年，虽一直只在公事上交往，并不掺杂多少个人情感，不过他也不想自己的决定令教授不开心。
　　“教授，我在这里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但她太小了，我想陪在她身边，等她长大。我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专业，只是想等这边情况都稳定了，再请教授您帮我寄些东西，我会在这边继续将研究做下去。只是可能不能再把全部精力投入进去，怕耽误您那边的进度，所以才给您递了辞职信。”
　　巴赫教授随着格里的述说，将头慢慢转了过来，眼里重新漫上了笑意。
　　“布尼，你真在这里找到了心爱之人？太棒了！以前看你对姑娘家的示好不理不睬，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孩子。听说华国人都挺重视血缘后代传承的，还有些替你担心。现在你终于找到心爱之人，真是太好了。
　　那要努力去讨人家姑娘的欢心啊，工作上的事不急。以前你就是将太多精力都放在课题上了，连同姑娘们约会都顾不上，这样不好，年轻人就应该享受爱情的美好。你看，出来一趟，你就遇到心仪之人了，知道欣赏其他美景了。加油，祝你得偿所愿。”
　　格里很无语，没想到一脸正经的老教授是这样一个人！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己还很年轻，现在这个年纪找到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对？
　　“感谢您的祝福，我会努力的。”
　　对于巴赫教授前后迥异的态度，格里既觉得好笑，又越发感觉到东西方人在感情上是有着截然不同想法的。这令他警觉，他与云黎之间的差异，也许并没有他一开始想得那么容易解决，他的想法还是过于西式了。
　　他的心突然有些紧缩，这种与她不匹配的感觉，令他感觉特别糟糕。这些时与日俱增的情意，跟越来越清晰的差异，总是令他焦躁不安。他便不得不更加谨慎地藏好自己的心意，深怕引来小姑娘一点点的反感，也怕给她带去麻烦。
　　但教授的这句祝福，还是令他很开心。
　　因为云黎的年龄，因为越来越浓的爱意，令他投鼠忌器，不敢将这件事透露给身边的任何人知道。要放在从前的话，这对他完全没影响，因为他不在意锦衣夜行。可碰上云黎，一切都乱了，他总是会被满溢的情感冲击得失去定力，总渴望能将喷涌而出的爱广为告知。
　　“那好啦，听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回去就给你寄资料和仪器过来。别太拼，追女孩子要紧。”

　　巴赫教授这次来，并没有打乱格里的节奏。小混混那次事件后，他一直将云黎拘在学校内，非要出校门的时候，也得有自己跟着才行。云黎也没多抗拒，毕竟年纪小，对那样的事情一直心有余悸，再加上有个重要的省级比赛马上要到了，训练强度很大，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格里对那个小混混还是有些担心的，一直密切注意着云黎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一个多月下来都没发现有问题，才放下心来，想必他那一晚的威慑还是有效果的。随着赛事的临近，他越发跟云黎形影不离起来，除了睡觉的时间，两人几乎都没分开过。
　　他还抽空给云黎和自己买了部手机，从那天见过那小混混打电话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了。虽然现在国内用手机的人还少之又少，拿出来未免打眼，但总好过如那天一样，无头苍蝇找一天而无所得。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刚好听到云黎的呼救，结果根本不敢想。
　　那种无处安放的想念、无法掌握的恐慌、无力知悉的焦虑，会将他心底被压制着的爱意无限放大，令他无法控制。为了克制这种失控的状态，他在努力寻找一切契机，要融入云黎的生活、学习、休闲时间中去。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分地待着。
　　格里买的是时下最新款的诺基亚8110，女店员极力推荐，说这一款是目前最新潮的滑盖手机，机身轻薄带有弧度，最适合女性使用。裸机8000多，加上入网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台机子超过一万。
　　格里见柜台里确实属这款机型看起来最轻便，就直接要了两台。机子究竟有多先进，他其实并不在意，只要能通话，云黎能喜欢就行。对于大多数一月工资收入还不足一千的国民来说，这几乎是笔巨款，他却不在乎。毕竟在几个医药项目里，他也分到不少，平时又少有花销的地方，能在云黎身上花钱，他高兴都来不及。
　　这样的手笔令推销的店员眼睛乍然一亮，人高、脸帅、穿着时尚、出手大方，简直是理想中的完美男人。店员连声音都柔软了好几分，隔着八十公分宽的柜台，上半身都快探到格里鼻子底下了。放在玻璃柜台上的双手，在底下暗暗托举胸前那两团肉，开着两个扣子的衬衣几乎绷不住。
　　格里的直男性格在这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到异样，心里还有些嫌弃手续太繁杂，会让他赶不上中午和云黎一起吃饭。
　　店员媚眼抛给瞎子看，费了半天劲，对方连一个眼风都没扫到她身上，还招了边上同事的嘲笑。虽然在这笔生意中能提不少奖金，她还是在心里将格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格里上中学开始，这样的情景就没少在他周围发生，甚至引来不少报复事件。可惜他无知无觉，还感叹自己总莫名其妙遭无妄之灾。
　　巴赫教授猜测格里不喜女性，这其实并非教授一个人的凭空想象，也是格里朋友甚至是父母的长久担忧。
　　格里如果知道自己在周围人心目中有这么一个印象，必定是要大呼冤枉的，就如同他那天想对教授翻白眼一样。他的爱慕只是来得晚一点而已。
　　他也有年少慕艾的时期，只不过那时并没发现身边有谁适合让他献出真情。他赞同父母对爱慕的理解，要心有所动，要慎重对待，要真诚纯粹。不为自身的欲望而将就，不为外人的言论而左右，不为想象的恐惧而逃避，不为利益的诱惑而背叛，爱了便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