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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延和二十四年,是陈灵遥嫁进卫国公府第四个年头。
      除夕际,京都雪虐风饕,盖如席下。巍峨城墙内,惨白的淡色蜿蜒覆盖数十里,俱是冰天雪地晶莹世界。
      卫国公爷萧绎下马入府,东宫宴饮群臣,他刚从筵席归返。府内已布置着过元宵,下人们忙前忙后地做事,管家瞧见萧绎笑脸迎接:“爷。”
      手里的马鞭随意抛给小厮,萧绎拍落袖袍上的雪,先往正院去了。阁四角暖笼旺旺地燃烧细炭,半空浮着一层松香,国公夫人高氏坐于桌前清算账本,见到萧绎,上前脱去他的斗篷,笑道:“夫君回来了。”
      萧绎是卫国公府长子嫡孙,如今顺利承袭爵位,身份金贵自不可言。加之相貌俊逸仪表堂堂,文能提笔武能上马,从前在国子监读书便已名声在外盛名远播,成为无数千金闺秀思慕的对象。及冠后便与内阁首辅吏部高尚书的女儿高随情定亲,和东宫太子成了连襟,水涨船高,公府一脉在京城的权争至此归于正统。
      高氏陪房杜妈妈端茶进来,热情招呼:“公爷快坐下喝口热茶驱寒。”退开的时候,也驱赶着屋里其他丫鬟出去。
      萧绎略坐了坐,高氏收拾账本,坐在桌前与之四目相对,脉脉含情。这是她的情之所钟,又是门当户对,人人都羡长姐做了太子妃,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她一点都不羡慕。唯一的遗憾却是……
      萧绎询问府内各项事宜,接着,果然没有绕开那个贱人:“太子殿下送来回礼,其中有一对玉笔,雕得玲珑剔透,宫内巧匠手艺果真不凡。这两支玉笔正好给伦儿佩儿,一人一支,不日该教他们读书写字。”
      萧嘉佩,便是那个贵妾陈氏生下的女儿。高氏的不悦没有表露,但讪讪地收了笑意:“好,好。”
      萧绎放下茶盅,拂袖站起:“回来得迟,未去母亲那里拜见,晚上便不留了。近日过节,夫人迎来送往多番操劳,早些休息。”
      高氏温良顺从地送丈夫出门,回身却变脸色,关上屋门细查杜妈妈:“陈氏在太夫人那儿?”
      杜妈妈啐了一口,打抱不平:“夫人莫气,这小门小户的庶女一无倚仗二无根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她讨好太夫人哪是为了尽孝道,分明惺惺作态,欲博公爷怜惜。”
      见高氏不动声色,杜妈妈忖度着说,“夫人须得商量应付的对策,虽说正房嫡子已为夫人所出,但终究不可分宠太过,让那些低贱的妾室忘记身份趾高气扬。陈氏是二小姐的生母,便得公爷诸般看重,若再霸着公爷压您一头,于您的地位更加不利。”
      妻妾之争向来无止无休。高氏柳眉一拧,挥手让杜妈妈退下。

      萧绎出正院,过庭门,风扑来吹落肩头的雪,一路脚步匆匆。卫国公府七进院落重重,西侧附有花园,太夫人喜静,住在西路居所“旷斋”。正堂屋外侍候的婆子瞧见萧绎,露出笑脸,挪过步子,笑吟吟地向里头禀:“夫人,咱们公爷来了。”
      萧绎尚未迈进门槛,便有一个小团子冲出来,抱住他的腿喊了一声:“爹爹!”
      一脸倦色的萧绎终于笑了,低头弯腰,将她抱起。萧嘉佩用脑袋去蹭他的胸口,格叽格叽地笑,像小鸡崽子似的欢快打鸣。
      萧绎抱着女儿走入内屋,陈灵遥正陪太夫人抄金刚经,瞧见他来立马停笔。她今日仍穿着那件挖云鹅黄金里锦缎棉衣,同色厚绒罩裙,梳抛家髻,饰以金钗发带,左髻旁垂落散金式的流苏。
      抬眼刹那,她唇角抿一抹笑。萧绎望着,亦是笑意温柔。
      萧绎之母朱氏嘘寒问暖一番,再过问东宫情况。他放女儿坐在自己腿上,一一回禀。
      朱氏道:“你要当心啊。太子昏庸,皇帝偏爱齐王举世皆知。皇帝将来或有易储之心犹未可知。”
      萧绎拨开萧嘉佩玩扯他发带的手,刚要答话。陈灵遥看见,上前抱女儿离开内屋,倚在堂屋门口。天上的雪一片片坠落,她心情平淡,默默地瞧。
      一炷香的工夫,萧绎走出来了。陈灵遥问:“表哥今夜何处落榻?”
      萧绎去搂她的肩,堪堪将她笼住,促狭地笑回:“我来找你,自然与你一起。”
      陈灵遥满心丝丝甜蜜,含笑低下颈子,似有红晕。萧绎来时并未撑伞,去时却吩咐拿把油伞。萧绎唤女儿入怀,又恐身形高大,陈氏撑伞未免吃力,便右手抱女左手撑伞,两相依偎归向“玲珑轩”。
      用罢小厨房奉的晚膳,萧嘉佩被奶妈抱下去哄睡。盥洗池内雾气腾腾,水温高热浸贴寸寸肌肤,舒适至极,萧绎靠在池边喟叹一声。
      外头溶溶在唤:“小姐。”
      萧绎不喜下人近身伺候,陈灵遥独自留在池旁,用皂角在浴巾上磨出泡泡,轻轻搓揉丈夫的头发。她听见后,洗净双手出去,溶溶道:“小姐,醒酒汤熬好了。”
      溶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陪嫁丫头,是她的心腹,到如今都改不了称呼。
      陈灵遥捧着醒酒汤进来,萧绎提碗喝完从水里站起身,她另拿一块干净的布擦拭他的身体,服侍穿上寝衣。
      轮到自己沐浴完出去,屋壁四角熄了烛灯,已经静悄悄的,像是一人也无,只有个影子安静站在楠木架子床前。陈灵遥顿住脚步,欣赏这具高高阔阔身姿挺拔的轮廓,挑不出一点过于胖瘦高矮的错处,染上灯的残晕,完美无缺。
      他见到她,眉眼带笑地走近。她再瞧他在光下半明半暗的脸,清雅俊逸秀色可餐。眸子点墨一般透露温柔,只是注视着的目光如能代替言语说话,说的是情话。
      陈灵遥是官宦之女,虽为庶出,但出阁之前也备受重视和疼爱。萧绎便是她见识过的长得最好看亦是最高贵、最优秀的男子。门第之差无法高攀,她为了爱情牺牲,选择嫁给他做贵妾。
      萧绎低伏下身,轻轻碰触一下她的嘴唇。同床数年,她却仍为一个这样的吻心悸。陈灵遥作势攀上男人的肩膀,开始回应。渐渐地,他拂在她脸颊的呼吸滚烫灼热,他的手更是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扣紧她的腰肢反客为主。
      落在榻上的时候,二人分离唇齿。不知不觉,萧绎的眼神已从能说情话似的温柔彻底转变,那种骤然升温的目光近在咫尺地逼视着她。
      他白净的喉结上下滚动滴落汗珠,“遥儿,娶你做妾,委屈你了。”
      陈灵遥说:“表哥,我娘出身不高,也是妾。爹爹对她很好。”柔得像一滩水的她吐露祈求,“表哥也能像我爹待我娘那般待我吗?一生一世,恩爱不疑。”
      陈灵遥生父一妻一妾,从小目睹父母夫妾相处,令她觉得爱情能存在三人行中。陈灵遥对主母高氏尊敬有加,女儿嘉佩也是等她生下嫡长子后才敢停药怀上。高随情最忌惮她,而陈灵遥最恐惧的是萧绎将要添置新人,因为这与父母的爱情之道偏差了。
      陈灵遥说话做事向来直白,无须猜测。她的眼睛里除了情欲,更盛满着向往与欢喜,如同对他或者对爱他这件事的献祭。她将他放在心上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同时如此渴望他能回应她的感情。
      爱不爱她?萧绎竟不知道,大丈夫天地广阔,怎可沉溺儿女私情?他不屑做这种可笑之事。
      陈灵遥在精疲力竭中沉沉睡去。萧绎打量她的侧颜,替她掖好被子,他想他是爱她的,可惜他给女人的爱只有那么一点,可以全部给她。
      萧绎搂她在榻的时候闲谈说起,等到正月十五,上元节观灯。皇帝会携太子出临京城门楼。门楼旁有相对的两座朵楼,搭有用彩带装饰的棚幕,皇亲国戚、官僚大员皆会光顾。城里门禁大开,阡陌纵横畅通无阻。百姓们走走看看,幸运的还可见到天子。
      他伸手一抚陈氏光滑如镜的发丝,亲在她的鬓角:“正月十六入夜后我带你出去逛,不带其他人,就我们两个,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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