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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梵音雅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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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赶了七八里路,齐飞已经累得不行了,不光累还特别睏,即便天色尚早,三人在路过一个村子时仍是停下脚步到村中借宿一晚。齐飞胡乱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顾夜二人则盘膝坐在炕上,小声商量明日去三泉城的事。
“明日那百蛊教众也去三泉城,咱们势必与他们碰上。”顾长卿道。
“要不咱们往东走,绕开三泉城直接去潼州城?”夜离魅膝头摆着那羊皮地图,经顾长卿指点他已完全能看懂这地图了。
“百蛊教此番去三泉城所为何事?你可有听清?”顾长卿问道,夜离魅想了一下道:“听他们的意思好象是约了人在三泉城谈买卖。”
“谈买卖?他们一个养虫子的帮派能谈什么买卖?”顾长卿轻笑道,“难不成卖虫子么。”
夜离魅默了默,吐出两字:“蛊毒。”顾长卿笑容一凝,沉声道:“江湖上盛传的见血封喉的毒药中,也有蛊毒一份吧。”
夜离魅道:“盅毒品种繁多,有活蛊亦有毒液,有的能入药治病,有的就……”
顾长卿眉头渐蹙,说道:“百蛊教盘踞天池山多年,甚少涉足中原,此番与人相约在三泉城谈买卖,对方多半是中原武林人士,若真是买卖蛊毒那买毒之人是何居心?”
夜离魅抬眼看他,就见顾长卿略一沉吟后道:“明日你我且去打探一番,若是普通买卖便罢,若是有所图谋危害江湖,那便留他们不得了。”
“顾兄是想将那几个百蛊教徒给灭了?”夜离魅道,“那几名教徒中也就那堂主的武功尚可,其余则平平无奇,但每人腰间竹篓里都装有蛊虫,届时驱蛊伤人怕是难以应对,齐飞又是个怕虫子的。”
顾长卿笑道:“你不是会驱蛊么,上回见你吹的那什么蛊哨,那蜘蛛青蛇蝎子都乖得跟绵羊似的。”
夜离魅苦笑道:“驱蛊之术哪是这么容易学的,需得自小与蛊虫为伍,熟悉其生活习惯及秉性,最简单的训练从觅食、回笼开始,到驱使其蛰伏、追踪、围攻等等太多了。”他轻叹一声,“我也只学会了一样。”
“哪样?”
“催眠。”
顾长卿啊了一声,“蛊虫也能被催眠?”
“当然能了,那眠蛊梵音就是催眠用的。”
“为何只学了这一样?”
夜离魅想了想道:“这眠蛊梵音是所有催蛊音律中最好听的一个。”
顾长卿噗地笑出声,夜离魅也笑了。他取过夜离魅膝头的地图看了一会,道:“三泉城乃是关外第三重城,城中人才济济,倒也不需咱们亲自动手。”他心中似乎已有盘算,接道:“明日咱们只管看热闹,他们若是驱蛊行凶你只需吹奏一曲将蛊虫催眠即可。”
夜离魅这会儿倒有些为难了,踌躇道:“就怕我学艺不精,制不住这些蛊虫。”
“我信你,你肯定行的。”顾长卿笑道,“我们阿离艺高人胆大,打得了强盗灭得了鬼魅,这区区蛊虫定难不倒你。”
这一顿夸奖倒叫夜离魅面显腼腆羞赧,喃喃回道:“顾兄过奖了。”
顾长卿看得有趣,嘶了一声笑道:“你个大老爷们儿还会害羞啊,来来来,给我瞧瞧你这脸皮是有多薄。”
说着他伸手去捏夜离魅的脸颊,夜离魅忙侧脸避开笑骂:“去!少跟我动手动脚,我这脸可不能乱捏。”
顾长卿心道:“莫非捏开这层易容之物就能瞧见你的真面目?”当下毫不迟疑探手袭向他下颌,夜离魅抬手架开,翻腕一擒,捏住顾长卿手腕压了回去。
顾长卿低笑一声,“不如咱俩切蹉切蹉,你输了就得让我见见你的真面目。”
夜离魅摇头道:“你赢不了我。”
“未必!”顾长卿轻喝一声,将膝头的地图掀了开去,两指顺势点向他脖颈,夜离魅侧身避过回手擒向他手腕,仍以小擒拿手与他对拆。
农家土坑不算大,齐飞睡得四仰八叉占据半张炕面,顾夜二人半玩笑半认真地对拆几招,突听齐飞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一个翻身大腿竟搭到了两人之间,顾夜二人手下一顿,就见齐飞抬手揉揉鼻子似醒非醒,呢哝了一句什么又睡死过去。两人对视一瞬,忽尔笑了起来,有齐飞隔在中间两人只得收手作罢。
夜离魅下炕捡起地图放回桌上,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明儿还得早起。”顾长卿看他在齐飞身侧躺下,回道:“赶明儿咱们再好好切磋切磋。”
呼地一声油灯被他吹熄,屋内瞬间沉入黑暗中,听得悉悉索索的声响,是顾长卿在齐飞另一侧躺下了,夜离魅闭上眼睛心道:“就你那几招花拳绣腿,还是省省吧。”
第二日临近晌午时分,顾夜齐三人才赶到三泉城,路上他们未与百蛊教中人碰上,也不知那五人到达与否,顾长卿在齐飞耳边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只见齐飞一脸震惊看着他家公子,低声道:“公子当真要……?”
顾长卿略点点头,“去吧,小心行事。”
齐飞朝他拱手一揖,转身走了。
“齐飞做什么去?”夜离魅看着齐飞的背影问道。
“我差他去打探消息。”
“齐飞不是怕蛊虫么,你还……”
“无妨,探探消息而已,不与那几人正面交锋。”顾长卿不甚在意地道,“这城里比那三泉镇要大得多,咱们逛逛去。”
今日并非城中集日,是以街上行人稀疏,不时有贵人的车马轿子往来也不显拥挤,顾长卿与夜离魅并肩而行,一边闲聊一边浏览两边商铺摊点,直到看见一家名为“梵音雅律”的乐器铺子,夜离魅才停下脚步。
“阿离想买乐器?”顾长卿道,“原来你还擅长音律啊?”
夜离魅摇头道,“我于音律只是稍有涉猎而已,算不得精通。”他抬步跨进铺子。
乐器铺那掌柜的立即笑脸相迎:“二位公子好气度,一看就是通音懂律之人,我店里什么乐器都有,请随意看,您想买乐器小老儿亦可给您引荐一二。”
掌柜的嘴头甚是讨巧,顾长卿笑道:“是他想买乐器,我只管付银子。”
得!付钱的比买东西的穿着还光鲜,这可有得赚了,那掌柜立即冲夜离魅陪笑道:“公子想看什么乐器,这琴瑟琵琶、长笛短箫,但凡能吹拉弹唱的我这里都有。”
“能唱的是什么东西?”顾长卿问道,这能吹拉弹的乐器他都见过,能唱的倒是没见过,不禁想见识一番。
“公子随我来。”那掌柜从柜台下面搬出一件家伙,底座是个四四方方的扁形木盒,挺大一个,盒子上边架着个超大的铜质的象唢呐又象喇叭的东西,那东西的尾嘴儿被镶嵌进盒子里,木盒的旁边还有个扳棍模样的东西。
“这东西名叫绞音盒,是从东海那边传过来的乐器,咱们祈梁国仅此一件,您看这木料,上等楠木,这铜质、这做工,都精细着呢。”
“这东西怎么唱?”夜离魅问道。
“您瞅着啊。”那掌柜的绞动扳子,转了几圈,只听木盒里传来绞链绞紧的声音,他放开手,那喇叭里便传出“啵——”的声音来,那声响悠长沉闷,颇象那人有三急中的一急,顾长卿与夜离魅对视一眼,总算忍住了没笑出来。
那掌柜接道,“看到这没,这音管旁边还有五个按子,宫商角徵羽五律全齐了。”他伸手在那按子上乱按一通,只听得啵、啵波、啵、啵啵啵……之声响个不停,声音高低起伏,长短不一,更象一群人在解决三急中的那一急,且是此起彼伏,响不绝耳,顾夜二人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掌柜仍是一本正经地介绍,“公子莫笑、莫笑,这绞音盒单着听声音是不太雅,但要是跟着别的乐器合凑那可就妙得紧了。”
顾长卿笑着靠在柜台上断断续续地道:“这……这音律我……我可欣赏不来,阿离你可中意?”
夜离魅轻咳几声,忍着笑道:“这绞音盒我消受不起,我只想买支笛子。”话未说完他又呵呵呵笑了,只因那绞音盒的声音一直没停过。
顾长卿道:“这能让它停下来吗?我都快笑疼肚子了。”
“中途可停不了,得这扳子倒回尽头就自己停了。”
夜离魅一把抓住那扳子,那啵的声音戛然而止,“这可不就停了么。”
“得!您跟我来,笛子在那边柜台呢。”掌柜的在前面引路,夜离魅跟了过去,刚放开手那啵声又起,仍是那般悠远绵长,没完没了。
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顾长卿倒在夜离魅身上笑得直喘气:“你快搀着我点,我都走不动道儿了。”
夜离魅扶着他跟掌柜到另一头的柜台,那掌柜的取出一个长形的扁匣,打开来里面全是笛子,长短不一,笛身上雕花描凤,还有镶金丝银边的,各种颜色款式叫人看花了眼。
“竹木材质的都不要,要玉石材质的。”夜离魅道。
掌柜介绍道:“这半边都是玉石材质的,还有银质的,金质的,您都瞅瞅。”
顾长卿挑了一支只有手指大小的笛子道:“这么小支银笛也能吹吗?”
“能啊,就是声音不大好听,这是给孩子抓周的时候用的。”
顾长卿恍然,“原来如此。”
夜离魅在那玉石笛子里挑了一会,问道:“可以试吹吗?”
“当然可以。”掌柜的取出一包音膜,一碗粘胶,“公子看中哪一根,我给您贴上音膜试试。”
夜离魅挑了根通体碧翠的笛子,掌柜给贴好音膜后,他只吹了一个音便摇了摇头,再挑,再试,一连试了十来支都没挑到满意的,连那金笛银笛都试了,还是不称心。
“公子想要什么音质的,您给说说,我给您挑。”
夜离魅摇头道:“我说不上来,只能听声音,还有别的笛子吗?”
“我再给您找找。”那掌柜蹲到柜台下翻了好一会,这时夜离魅将笛子又试了一遍,勉强挑出三支放在一边。
“这三支都要吗?”顾长卿问道,夜离魅仍是摇摇头,“再看看还有没别的。”
那掌柜站起身来,拿出三支脏兮兮的笛子,道:“这几支都掉柜台下面去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的货,质地音质都不好说,公子您自己看吧。”
他将笛子清洗干净,用绒布擦了,都给贴上音膜递给夜离魅,他先挑了支最短的白色笛子试吹几个音,放下,又试了试另两支,也放下。
“都收回去吧。”夜离魅道。
“都不合适?”那掌柜诧异不已,他这笛子大大小小不下三十支,没一支合适的,这公子也太挑了吧。
“差不多就得了吧,不用太挑。”顾长卿道,夜离魅道:“声音不对便起不了作用,我师父那支笛子才是真的好,可惜没能带出来。”说着他神色一黯,一说到他的师门他心情就不太好,顾长卿忙岔开话题,“这笛子虽说都不大合适,但一堆烂果子里相较之下总能挑出个好点的,你就挑一支呗。”
那掌柜的眼睛一瞪,这是什么比喻,敢说他这一堆笛子都是烂果子?
夜离魅拿起那支白短笛,又试吹了几个音,那笛声清越悠扬,美中不足的是尾音必带呜嘘之声。
“也就这支还勉强凑合。”
那掌柜心道:“就您这吹笛子的水平,也不咋地啊,还嫌我这笛子不好,我看是你还没学到家呢吧。”
“那就这支了,店家,这笛子怎么卖?”
那掌柜的把笛子拿过来看看摸摸一会,说道:“二位公子,我实话实说,这笛子的音质算不得上乘,但这材料用的可是上等的羊脂玉,这么老大一块玉才雕琢出这么一根短笛,费老功夫了。”
“你就直说多少银子吧。”
“这么着吧,这包音膜送您了,还有这个流苏挂坠我给您系上,全当添头,一共一百八十两。”
顾长卿拍了两张银票在柜台上:“喏,二百两,不用找了。”
“哎哟,谢过公子了,我给您找个盒子装起来。”那掌柜的笑得象朵花似的,忙将银票收了。
“盒子就不必了,就这么拿着吧。”
两人一起出了门,那掌柜的喜滋滋地招呼:“二位慢走,有空常来啊。”回头一想那白衣公子这般财大气粗,早知道就喊价三百两了,才二百两挣得还是少了点。
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