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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7 ...


  •   “主君,立后乃我朝大事,请主君切勿被柳芊芊迷惑,因而丧失了神智。”

      庄海旭浅淡的声调在殿上响起。

      这是议事殿,君臣私下商议要事之处。

      韩骏泡着茶,神情凝重,心事重重。

      此刻,三个人,三种不同的情绪环绕四周。

      看不透。

      仿佛摆在眼前的僵局。

      “国师,本王只是告知你,可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江无夜面无表情地说。

      “主君,就算您不可能立修诚谦之女修冰淇为后,为了顾全大局,您也不能立一个颇有争议的柳芊芊为后啊!”庄海旭说道。

      他英明的主子竟然要立一个前些日子还是通缉犯的女人为后。

      怎么给众朝臣一个说法?

      怎么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谁能告诉他,这只是个笑话?

      “本王是主君,可不是需要受制于人的储君。”

      江无夜声调冷淡,与下属四目对视。

      将庄海旭招来,可不是要他来数落他的。

      “主君已经决定了吗?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庄海旭抬起眼,沉缓地问道。

      他实在是讨厌这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数月前绝不会妥协,而是无论如何都要用尽所有的方法力劝江无夜立修诚谦之女修冰淇为后。

      江无夜接过韩骏泡好的茶,凝视着眼前飘散白烟的茶水,对庄海旭叽喳的声音感到头疼。

      庄海旭却接着谏道,“请主君万万三思而行,立后是大事,宜慎之。人选是否得当意味着在民众心目中,您是明君,还是……昏君。”

      作为帝王,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思量,千万不能走错。

      走错一步,他们就有可能要面临步步错的可能。

      韩骏忽然捉住庄海旭的衣袖。

      庄海旭噤声,侧首看他。

      “庄海旭!”韩骏挑起眉头,低声斥道,“注意你的言辞!”

      庄海旭咕哝了几句,不再气焰旺盛。

      韩骏会跳出来说他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他不出面,这句话可能就是由江无夜来说了,并且有可能更厉声。

      江无夜做的决定很少有人能更改。

      所以,他出现在议事殿的重点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处理好江无夜要立柳芊芊为后这件事有可能会带来的接踵而至的麻烦。

      江无夜转动眼眸看向庄海旭,沉吟阴黑的眸子蒙上更浓重的黯色,撇嘴笑得很从容,徐声道,“传令下去,贴出皇榜,意在召告我秋钰子民,本王将立柳芊芊为后。”

      庄海旭垂头,不再言语。

      寒冷。

      特别寒冷。

      心冷,与天气无关。

      硬是撑起疲惫的身子,柳芊芊将如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拢起,冷眼望了桌上方才由侍女送来的午膳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紫荆宫。

      紫荆宫,江无夜的寝宫。

      听侍女说,皇宫外头百姓欢欣鼓舞为他们的王要立后的消息而快乐喧闹。

      听侍女说,皇宫里到处荡漾着春暖花开的欢悦气息为他们的王要立后而欢欣准备。

      但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皇宫里的氛围变了,所有人在面对她时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戒慎恐惧。

      他要立她为后。

      她应该感到开心,也应该感到欢喜的。

      可是,她开心不起来,欢喜不起来。

      江无夜在惩罚她。

      他对她不闻不问不见面,这就是他惩罚她的方式。

      惩罚得很彻底。

      她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他即使立她为后,他也依然可能对她不闻不问不见面,让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她自生自灭,终于孤独老死在这冰冷深宫之中。

      把鸟笼放大,并不是为了给鸟自由。

      而是为了使鸟更适应笼子。

      冷风徐徐地吹来,风中夹带着淡淡的花香。

      柳芊芊抬眸望着那带着些许红色的红叶碧桃。

      情不自禁,她摘下一朵。

      如同这红叶碧桃一样,我不是有意害它凋落,我只是看看而已,孰知你会摘下它。

      一切都是她自招的后果。

      她原本可以走得很远,却因心中存有一丝妄念而自投罗网。

      天空开始淅沥沥下雨。

      湛蓝的天色逐渐染上了宝石般深沉的蓝色。

      她没躲,没藏。

      她有个很糟糕的发现。

      事实上,她被这个发现搞得手足无措。

      侍女拿着伞匆忙遮住柳芊芊的头,丝毫不敢怠慢。

      听到异响,柳芊芊转望身后,她接过油伞,“我要一个人静静。”

      侍女们只好退离。

      小银狐来到柳芊芊身边,围着柳芊芊转,不安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也是,走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柳芊芊看着小狐,轻声这么说着。

      风扬起叶,缓落。

      她的叹息破碎其间,成为风中唯一的无声静默。

      小银狐乖乖地退了很远很远,不敢烦它的主人。

      伞从柳芊芊的手中掉落,头又晕了,翻胃的感觉涌上。

      以前,她老以为是自己太累。

      现下,她明白是肚子里的宝宝在抗议。

      她怀孕了。

      她竟然怀了郭琛航的孩子!

      她以为她有本事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弭平她和江无夜之间的不平。

      可惜,她高估自己。

      雨中夹了点点雪花飘落而下,从她身上划过,一阵清凉泼洒了满身。

      冷,寒,凉,她的身躯斑驳残破。

      死亡,它是懦弱的表现。

      自杀,更是懦夫的行为。

      她不许自己这么没出息。

      绝不许!

      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走。

      既然一切已成事实,她不会站着不动,等着被命运挑选。

      手一用力,红叶碧桃的锐刺划入指头,鲜血迅速蔓延将红叶碧桃染红些许又被雨水洗刷干净,不留痕迹。

      荆棘的存在是为了保护美丽的花儿不轻易地任人践踏。

      雨夹雪,又细,又密,又急。

      白衣如素,柳芊芊孑然站在那里。

      微风轻拂,吹起那洁白的裙裾。

      江无夜背倚着树干静默地看着。

      她的一切,包括她几时起床,几时安歇,喝过什么茶,见过什么人,问过什么人什么话全都在他的掌握中。

      那雨雪如轻烟,如薄雾,漫天飞舞着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脸上……

      他看着,只是看着。

      他的眼中蕴涵的种种沉淀情绪深沉得无法教人看得清楚。

      眼前的她魂不守舍,如同木偶般只是行尸走肉。

      难道……

      做他的王后,让她那么痛苦吗?!

      所以,她才会在他提出后百般拒绝!

      所以,她才会没有一丝喜悦地接受!

      他酷颜紧绷,摊开的大掌,缓缓紧握,仿佛掌心中握着的就是她的人、她的心……

      心碎的声音原来是可以震碎灵魂的。

      眼前突然发黑,剧痛如万针齐扎,耳边嗡嗡如雷鸣,他扶住树干,胸口淤积的鲜血尽数喷了出来。

      周围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际。

      江无夜慢慢从怀里掏出帕巾将唇边血渍擦拭干净。

      地面的斑点血迹在雨雪的洗涤之下渐渐淡去,再无踪迹。

      他挺直身躯,若无其事地转身。

      锐利如刀锋的视线直视身后的韩骏。

      韩骏一手撑伞,为江无夜遮去风雨,一手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主子,汤药就要凉了,届时,药性一失就没有作用了。”韩骏道。

      江无夜不接,袖袍一挥,汤药洒了一地,冷嗤了声,怒焰在他眸中跃动,“主子?我可不需要一个会违逆我的下属!”

      一阵沉默无言,韩骏垂着头,视线往下,药碗摔成好几块在地上,晃啊晃的。

      “我再去重熬一碗。”韩骏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固执的坚持。

      江无夜倏地一僵,感觉到身后的注视,他的心因为紧张而不停跃动着,全身神经更像拉满弓的弦般紧绷,取过韩骏手中的油伞,他面无表情地道,“记住了!我绝不需要一个会违逆我的下属!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退下!”

      韩骏深深望了前方的柳芊芊一眼,两道锐利的眸刃掷向她,这才离开。

      江无夜单手执伞,回过身,与相隔数尺的柳芊芊对望。

      氤氲的空气被四目相对的强烈对视慢慢驱散。

      柳芊芊莲步轻移朝他走近。

      江无夜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直至油伞遮住了明明早已湿透的两个人。

      她和他相对而立,四目相凝。

      “在明日到来之前,你都还有机会。”

      江无夜的嘴角微微上扬,沉定的眸却笼罩着暮色,轻柔的声音,却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心脏仿佛被什么捏紧了,发着痛。

      柳芊芊转眼望向如针似网的绵密雨丝,雪夹在雨中密密交织成此时此刻,他与她纠结难缠的命运。

      “你全知道了。”

      她拉回视线,深吸口气看着他的眼,飘忽的声调淡得像一片烟雾。

      为她诊治的御医在一夜之间暴毙,这也绝不会是巧合。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低缓的声调徐淡得就像平常,冷唇一勾,眸光深不可测。

      “孩子是郭琛航的。”她对他说。

      雨雪打在红叶碧桃上,将红叶碧桃的叶子洗冲得越发晶亮。

      伞顶有着轻微声响,那是雨雪拍打的声音。

      江无夜的表情没有改变。

      他的手指在她失了血色的唇瓣上来回游移着。

      “爱是无论那个人多么卑贱都非得就是那个人不可,这……就是爱,对吧?”他沙哑的语音似在问她又似在问自己。

      明明是问话却更像是陈述。

      她缓缓掩落眼睫,紧紧拽住他的手,柔润的眸子已蒙上水雾,颤声问道,“我们之间……我和你之间……明日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开始,对吗?”

      “你说对了,也说错了。你开启的游戏,我说过由我来结束。明天会是一个完美的结束,一个句点,但也是另一个开始。”他看穿了她的期待,带着恶意微笑的唇,来到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毁灭她的希望,“恨的开始。”

      “既然你敢玩这样一场游戏,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偿还我所要索取的代价。”

      他冷冷地、冷冷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像万年寒冰撞击着空气的寒流。

      胸口那颗绞住的心又突地抽痛了起来,她全身除了僵硬还是僵硬,她的心很苦,但是表情很淡漠,“我开启的游戏,赢家不是我,你开启的游戏,你怎么敢肯定赢家就是你?”

      他的表情比她更淡漠、更冷静、也更难以捉摸,“我刚才就说了,在明日到来之前,你都还有机会,选择是否要加入这另一场游戏。”

      她倏仰苍白雪颜凝看他,她的眸子鲜明而又飘渺,淡淡的忧虑透出一股伤感来,“那么……就这么结束吧,不用等明日,此时此刻……现在就结束。”

      转身,莲足一蹬,她纵身迅速飞掠而去。

      他清冷的俊颜不禁一僵,油伞落地,脚尖踮地,追上前。

      细雨飘着,下不够,雪也跟着,下不够。

      一成不变的天气。

      一成不变的僵局。

      她立在宫殿顶端的看风台,他也立在宫殿顶端的看风台。

      “你真会选地方,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俊逸的脸孔聚满了风暴却隐逸在无波的表面下,江无夜的薄唇略扬出一道讥诮的弧度,“我经常会在这里想象坠落的感觉,想象你当时坠崖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风继续吹,雨继续下,雪继续落。

      柳芊芊怔住,心韵加速。

      这若有所指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什么爱,说什么情,你不过是希望看我坠落吧?”他无声一笑,唇角缓缓地扬高后,竟透着一股万分诡秘的嘲意,“给你机会,为什么又轻易丢掉?”

      她的心房震颤一下,尽量保持平稳的音调,“不是我要丢掉,是你把我丢掉了。”甚至连考虑都没有,就丢掉她。

      沉默了许久。

      “现在,郭琛航对你而言已经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重要了,是吗?”他轻声道。

      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他早该想到。

      一切,在她坠崖的时候改变。

      她绝望的眼神,哀恸的神情。

      郭琛航愿意和她共赴黄泉,她感动了,所以,她也愿意和他共赴云雨。

      她会回来,来到他身边,只是要刺探消息帮郭琛航对付他。

      心被狠狠划了千刀万刀,江无夜以极冷淡的目光看着柳芊芊。

      他打仗的时候喜欢看敌人的眼神。

      因为,从敌人的眼神中,他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定胜还是必须更小心。

      他凝视她的眼眸。

      她的眼眸里头一片空洞,什么情绪都被她仔细地收进体内没有泄漏。

      是了,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柳芊芊。

      那个说着可以用一辈子来获取他的爱的柳芊芊。

      “没想到,你的承诺,你的爱跟你的身体一样可以这么轻易转交给别人。”薄唇随即扬出最阴冷的弧度。

      她慢慢移动视线,然后看着他的眼睛。

      “你想怎么结束?”她问他。

      只有结束了,才有新的开始。

      他是她选的男人,不到心死,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她想跟他有新的开始。

      阖上眼,心一横,她往前一个踩空。

      随着她跌落的身体,江无夜的心仿佛被人往下揪,一路掉进地狱。

      他的脸孔苍白,他的惊恐堵住喉咙,抓住她的手微微颤抖。

      他抓住她了,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她的手。

      他竟然直接跳进她挖在前方,连找些杂草遮掩都懒得的陷阱里!

      他将她搂入怀里,狠狠地搂入怀,用几乎会将她拧碎的力道。

      意外地,她光彩晶莹如石子的瞳眸,灼灼灿灿,眉眼扬笑。

      “柳芊芊——”江无夜附在柳芊芊耳畔,表情是那样地温柔,于是她期待着。

      雨雪霏霏,冷风再起,长发飞扬。

      “我恨你!”无情的字句从江无夜嘴里残酷迸出,冷冰冰的语气,布满雪地里的料峭寒意。

      简单明了,直切重心。

      手臂狠狠地推开了她。

      然后转身,离去,毫无依恋。

      他离去的背影,是淡漠,也是距离。

      纤手缓握成拳,她注视着。

      她的黑眸复杂,因着每一瞬面的光晕不同而有不同的色彩。

      摇摆不定,心慌意乱,她在心中下了一个赌注。

      于是,她挖了一个很拙劣的陷阱。

      他明明知道,也看到了那是一个陷阱,却还愿意心甘情愿跳进去。

      如果他这么做了……

      她会让他得偿所愿。

      她会乖乖地照着他的剧本走。

      她会乖乖地做他的王后。

      因为,她看见了。

      他的恨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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