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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前传:不入爱河 ...

  •   1.
      当手里剑雨呼啸而来的那一刻,她抬起满是污渍的脸庞、以为看到了将至的大限。复杂的情绪还未来得及决堤,后悔或惋惜尚在酝酿之中。千钧一发之际,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飘然闪现,剑影一晃,只听啪啪几声,手里剑应声而落,树林中的窸窣声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她用毫无波澜的目光盯着高大的背影,和服上小小的团扇族徽在风的波动中微微起伏。仅仅只是片刻的安宁,来人徐徐转身,居高临下的视线落于匍匐在地的人影身上,俊气的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有轻嗤声表现了一分尚存的生气。
      地上的人只是与他对视,不起身,也不说话,身上繁复厚重的华服已是片片褴褛,满身狼狈之中唯有眼神还算得上斗志尚存。
      将她从上之下扫视一番,他凉薄的话中略带嘲讽:“如果想死,可以直说。再敢乱跑一次,直接杀了你。”
      说完这句威胁,他利落地将草雉剑收入剑鞘,转身抬起步子、缓缓走入深林。她撑在地上的手紧紧握拳,紧咬牙关盯紧那抹冷淡的背影,挣扎许久之后闭上了沉重的眼帘。
      2.
      正子知道,宇智波佐助烦她烦得要死。对于这件事,她在成婚的一路上都清清楚楚。第五次逃跑未遂、她还险些被杀,宇智波对她的不安分已经厌烦到了极点。即便被冷面杀神那样威胁,她却毫无畏惧之意。
      “这两天倒是很安静。”年轻的宇智波冷淡地瞥了一眼在河边洗脸的人,“看起来是想通了,不逃跑了。”
      正子头也不回,手捧水拍打着面部,声音与水声交融:“……想通?算不上,只不过发现离开你身边有点危险,再等等看吧……”
      宇智波佐助是家人为她从隔壁音忍请来的忍者,保护她出嫁路上的安全。虽然和她差不多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这位可是一副饱经沧桑的少年老成模样,据说还是位叛忍,丰富的经历令人咋舌。
      正子毫不怀疑这是个没有感情的男人,在听过自己的话后,对方冷声道:“重复一次——再敢添麻烦,直接杀掉。我没有时间陪你做捉迷藏的游戏。”
      威胁的话倒是毫不节省。她擦净了脸,却并未被吓到,回过头去笑盈盈地望着他:“是吗?如果我死在半路的话——无论以什么理由,你都没办法拿到那笔天价的酬金了哦。”
      宇智波佐助的脸霎时间沉了下来。
      再狂拽酷炫的人也需要为了金钱低头,况且这么简单一个任务便可获得那般高昂的报酬。大蛇丸说随便他接或不接,有的是人选。他左右无事,跑一趟便跑一趟。
      正子知道,这种男人很想表现得自己不在乎金钱,可最后他们都会为金钱低头,并且,还特别有自尊。为了防止对方自尊心爆炸伤及自己,她及时转移了注意力,一边将披散的头发随手编起麻花辫、一边坐到了杀神身边。
      她盯了那张俊脸片刻,忽然出声:“宇智波君——看起来就是个不入爱河的人呢。”
      目光清冷,表情冷硬,浑身上下写满了忍耐与克制,轻蔑的眼神中偶尔还能窥见到庞大的野心。
      宇智波佐助的眉宇只是略微一动,情绪寡淡:“是吗?那的确是一件可笑的事。”说完他的视线斜睨过来,“我只想尽快完成这个无聊的任务。不是玩笑,再敢让我感到厌烦——不过是一点钱而已,不要就不要。”
      把“不要搞事”的威胁写在了脸上。
      正子扭着麻花辫,移开视线,四两拨千斤:“说你不入爱河,是在夸你聪明。”依旧笑吟吟的,“所以,聪明人不要和钱过不去哦,宇智波君。”
      3.
      宇智波佐助实在是个太个性的忍者。说好任务是保护公主,就真的只保护正子一个人。走到现在,她的陪嫁侍卫已经一个不剩,仪仗的车架碎成几块,嫁衣都快变成乞丐装。也就是说,除了是个活人之外,她已经毫无公主特征。
      靠两条腿,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正子不是忍者,还时不时出个意外,出嫁路显得漫长无比。
      宇智波佐助表面上对酬金不屑一顾,似乎随时可以抛弃,但身体很诚实,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对正子寸步不离,严防她再搞任何事拖慢行程。正子也不戳穿,毫无察觉般地每天和“仅剩的护卫”插科打诨。
      佐助多半不会接话,偶尔心情好还是会回应几句。这几天正子没再动逃跑的心思,他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他罕见地主动开口讽刺:“不入爱河便是智者的话,那你大概是蠢透了。”
      猝不及防被骂,正子一脸懵。对方发出了介于笑与哼之间的一个音节,淡淡补充:“是入了爱河吗?才会这么想要逃婚。”
      正子反应过来了,拐弯抹角,这人只是想骂她而已。
      小国的公主,是能屈能伸的。她毫不生气,反而笑眯眯:“我也是聪明人哦。从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被当做礼物送出去。所以为了避免悲剧,也是誓死不入爱河的。”
      这是实话,当一个人看清了自己的未来,就不会去妄想蚍蜉撼树。既然大概率会走向一种必然的人生,没必要在路上给自己添堵。
      宇智波佐助却是皱起了眉:“那你……”为什么还要逃婚。
      下意识想要问出口,到一半便咽了回去,他发觉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便移开视线:“算了,随便你。”只是个任务,完成就好,至于这位公主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他不感兴趣。
      正子没意识到他的想法,垂下眼睑,一笑:“想要逃离——只是想去看看,是不是我真的有可能还存在另一种人生。”
      4.
      宇智波佐助嫌正子走得慢,却毫无解决办法。每当他压抑不住愤怒想要爆发之际,对方就会伸出双臂:“要不然你抱我?”
      理直气壮,毫无羞愧。别说公主,她甚至够不上个普通的日本闺秀。对此,他只能咬着牙冷眼横扫,想要快点穿过荒漠丛林去到城池买到车架——对,出个任务,最后他居然还要贴钱买车,只为了快点摆脱她。
      正子早就摸清了宇智波的脾气,所以才愈来愈放肆。随着对方投入时间成本的增加,越发不可能杀掉她放弃酬金,亏本。
      除去性格阴晴不定之外,宇智波佐助可以说是个完美的护送者。实力强大,心思缜密,野外生存技能也满点。而唯一的缺陷,正子也毫不畏惧。要杀便杀,她看起来像是怕死的人吗?
      此刻宇智波佐助正一脸不爽地清理着鱼准备烤,每天吃兵粮丸,谁都扛不住,更何况那还是个麻烦的公主。她不会提要求说想吃什么,但她会默默饿肚子,导致脚程更加缓慢。
      正子毫无察觉。事实上,她认为对方无论何时都是一脸不爽,今天犯病也是与她无关。吃着香喷喷的烤鱼,她不禁感慨这真是个宝藏护卫,心理上都对他更加亲近了几分。
      ——“宇智波君,未来有结婚的打算吗?”还真是有些好奇这朵高岭之花会被谁采去。
      “没有。”对方照例一脸冷淡,眼神都没投来一个,“你都说了,我不入爱河。”
      “结婚也不一定要入爱河嘛。”她抖了抖袖子,“我就是例子。”
      佐助的动作顿了顿,波澜不惊地抬眼望过去,对方笑意吟吟,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妥,语气当中也听不出任何抱怨,似乎身为公主不由己的婚事就是用来调侃的一句玩笑。此刻,他蓦然明白了正子逃婚的原因。
      “所以,是因为对爱河还有期待,所以才想逃婚……这样啊。”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垂眸舒了口气,讽刺,“果然还是愚蠢的人。”
      “……怎么又骂我。”正子嘟嘟囔囔,“对我意见这么大吗?逃婚什么的,最终也没有成功啦。看我现在不是很老实?”
      “没觉得你很老实。”
      “又没逃跑,对你动手动脚算得了什么啦。”
      “你不想嫁这件事——有对家人说过吗?”佐助淡淡打断了正子无厘头的话,“好歹算是个公主,不至于一点你的意见都不尊重吧。”
      正子怔了怔,她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宇智波的口中问出。即便他再冷淡、再冷血,连日来寸步不离身的相处也会产生羁绊,人的天性。
      半晌的寂静之后,她收起了嬉笑的面具,垂着眼睑说出一句冰冷的话:“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看重家人的。有的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被灭族。”
      氛围立刻堕入冰窖,男人的气息如极地寒潭一般阴冷窒息。正子的话有意无意地踩到他心中的雷,宇智波被灭族的事忍界周知,他不信这个“聪明人”会消息闭塞到这个地步。提及此事,她就是故意的,因为他的问题让她不愉快,所以要还上一刀。
      一瞬间飞升而起的杀意充满了整个空气,正子毫无反应,自嘲地一笑,声音低了下去:“……灭什么族呢?身为公主连姓氏都没有,能灭的只有国。”
      5.
      正子知道,自己惹到宇智波佐助了。也确实,那句话就是故意的。她听说过宇智波的事,虽然一开始没对上号,但日夜相处,再迟钝她也明白了——这就是那位唯一活下来的宇智波遗孤,以杀死兄长为目标叛逃了母国。
      但那又如何呢?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公主,有脾气的。对方那副局外人轻描淡写的模样,她就是不爽。从出嫁那一刻起的所有挣扎集中爆发——她想逃走,却不能逃走,宇智波居然还要一副“你明明可以”的模样指点她做人,凭什么。
      两人开始了互不理会的斗气。宇智波佐助当然不会在意,在他眼中路程只剩没几天,没太大兴趣去在乎一个成天逃婚还想诅咒家族的公主。而正子这边,她虽然憋着气,却没两天便泄了,她不得不主动去打破僵局,因为发现佐助改变了既定路线。
      ——“该从这里进入火之国吧,穿过去不就快到了吗?”
      佐助语气冷淡:“跟上就是,不要废话。”
      很明显,习惯性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少爷还在闹脾气,多余的解释都不愿意给一句,兀自在前面行进,只留给正子一个孤傲的背影。望了望火之国的界碑,忽然间福至心灵,她意会了大家族唯一遗孤想要避开母国的原因。
      不知怎的,正子心下一软。宇智波佐助真的完全放下火之国的一切了吗?若是如此,现在近路摆在眼前,为何不走?但凡避而不谈,都是控制不住想伸手的遥不可及。
      “好累啊——不要绕远了。”正子停下脚步,抱怨地开口,做出摆烂的姿势,“要不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嫁。”
      寒如刀的凛冽目光扫来,她却根本不接招,蹲在原地一动不动。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威胁,光脚不怕穿鞋的。宇智波佐助在某一瞬间怒气上头,是真想给她一剑来结束这段相互的折磨,但迈出脚步折回到她面前两步的位置,他出口的话变成:“起来,快点走。”
      几乎算得上是心平气和。正子有些诧异,抱膝而蹲、自下而上看向那张淡漠的脸。介于少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冷硬感,浓密的黑发与漆黑的瞳孔似乎在表达他天生冷血,精致的五官却在恍惚之间吸引人不断向他靠近。
      正子张了张口,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走不动了,真不能穿过火之国吗?就快要到了,你也不想拉长这个任务的时间吧?”
      宇智波佐助沉默了许久,他偏头看了看界碑那端的风景,没什么不同,但脚下沉重,似乎戴上镣铐一般难以启步。他不想过去,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反抗情绪,他知道。
      “如果非要绕远的话,那没办法。”蹲着的正子干脆坐下,再次朝他伸出双臂,“只能你抱我了。”
      面对时不时就会这样搞一手的麻烦公主,佐助沉沉地合上眼,长吁一口气。他自然不可能去抱她,却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伸直的手。正子眼皮一跳,浑身激灵之下本能地想要缩回,对方的力道却远大于自己、直接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随着一声惊呼,正子暗叫不妙,她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接受了建议——准备抱她进行接下来的路程。那万万不可!她敢大放厥词,不过是认准宇智波佐助不可能接受。真要让他抱,这家伙诡异绝情的性格绝对会一言不合就松手摔她个人仰马翻。
      “只是想走个近路,如果宇智波君实在不愿意那就……”
      “走吧,火之国。”
      “……欸?”
      6.
      正子把小少爷对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归结为“回到祖国怀抱使他柔软”。满打满算,再有三天也该到目的地了,旅途望见尽头,两人的相处变得和谐起来,所有的冲突与矛盾都无人再提及,他们共同等待着分别时刻的到来。
      虽然是祖国,但这里离木叶尚远,不过是脚下的土地名为火而已。正子想看看木叶村,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次她也没再胡闹,路上耽误了太久,的确不宜再拖了。见她此次居然没有纠缠而是直接妥协,佐助沉思了片刻,忽然拖起她攀上了一座高山,仅仅是须臾便轻飘飘落地。一触即分的肢体接触让正子愣神,反应过来时佐助已经走去了崖边。
      宽大的衣袖随风飞舞,正子发丝翻飞,怔愣的视线随着白色背影而动,她觉得那看起来像极了一面远去的帆。脚下迈开步子跟过去,高处风声不止,佐助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那里,就是木叶。”
      渺小的景象,看起来是巴掌大的一块,却是正子此生也没到过的远方。
      “那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啊。”
      大国,大族,大家庭。宇智波佐助是顶端出生的人呢,现在却是抛下全部进行着一场没打算回头的追逐。某些方面来讲,他们两人还是有些相似的。
      “宇智波君有想过、完成夙愿之后,要去做些什么吗?”正子迎着风问。
      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因为半晌都没有回音,当她想重复一次时,终于听到了低沉的回答。
      “之后的事,就到那时再说吧。”
      正子的眼神落到他脸上,忽地噗嗤一笑:“还以为会说娶妻子、生孩子壮大家族呢……嘛,妻子也没必要只娶一个,反正宇智波君长相这么优越,实力还这么强,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贴上来吧……没关系,多多益善,目前壮大家族是宇智波的当务之急。”
      佐助差点没一口气呛到,直接气笑:“适可而止,我没那么多无聊的爱——”
      “真好啊,宇智波君。”正子收敛了戏谑的玩笑语气,仰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瞳孔内有点点删光,似是在自言自语,“……真好,虽然现在很沉重,但你还可以去想未来能拥有什么样的日子。”
      佐助一怔。
      “未来,真是遥远的一个词。”正子敛下眸光,摇头叹息,“于我而言,未来,只剩三天了。”
      只剩三天。沉甸甸的吐字。距离到达她的夫家,只剩三天。
      佐助有些不理解,拧起眉:“你的国家给你选择的路,就这么不愿意走吗?”她已经有些时日没再提逃婚一事,还以为她已经接受,却没想到原来内心深处她依旧这么抵抗。
      正子抿唇一笑:“难道你的国家没有给你选择路吗?宇智波君,可你·走了吗?”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砸在心里却有不小的力道。佐助在一时间很难说清自己的想法,木叶给过他路,他却偏偏要走向极端。而换到正子头上,他居然又觉得她不该这样反抗家族为她铺就的选择。
      站在高处眺望远方的故乡,佐助背过身去,没再让正子看到他的表情。有些问题的确想不清楚,那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东西。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完成任务一个选项而已,如今只差一步,他不该再去想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但,这位公主、或许,如果有那么一种可能、如果她还想要逃走,他是不是……
      “不甘心,尝试过放下一切,可你让我知道,我还是不可能逃开这样的命运。”正子也转过身,两人背对背,她淡淡一笑,“我也想要变成自由的一只鹰,像你一样,可是……我做不到。”
      宇智波佐助真的不入爱河吗?不,只是他的爱,给的是家族。他可以为了家人的血海深仇放弃安逸的路、在地狱重生,她也不该逃避那片荆棘丛生。
      7.
      进入火之国那一刻起,离别便开始了倒计时。宇智波佐助日渐沉默,正子虽有心关照,最终却拦住了自己——萍水相逢,她做什么多管闲事呢?不问也知道,他是因为穿过火之国而情绪异样,强行去关心不是撞枪口吗?再说,此时此刻,她已是自顾不暇了。
      漫长的成婚路,几乎全靠一双腿走来。一开始她会心里怨愤,宇智波佐助居然不给她租个车架,就这么穷吗?到后面她却希望这段时光拉长、再拉长,最好永远不要有尽头。
      身体的疲惫已经接近极限,不是假装,她是真的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在倒下前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遏制了栽倒趋势,将她牢牢控制在身侧。骤然贴近的男性气息让正子汗毛林立,她还开玩笑地推了推,手臂软绵:“休息下吧,不然真的要宇智波君抱我了哦——”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抓着一条纤细的臂绕过自己的身体、他微微一下蹲,便将正子背了起来。
      整个过程转瞬即逝,正子长大了口,回过神后小臂已经自觉地绕过眼前的脖颈、整个人稳稳地伏在他的背上。一路上从头到尾都是口嗨,她没想到有一天宇智波佐助真的沉默不语地背起她走向下一座城池。
      等待了半晌,谁也没有等到对方先开口说话。佐助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没有刻意加快速度,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步速前进。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又同时顿住。正子一笑:“我先说吧。想问问,宇智波君现在心情还不错吧?应该不会忽然闹脾气把我丢下去之类的?”
      “只要你不胡说八道或者乱动,应该不会。”佐助瞥了她一眼,手臂还将她向上拖了拖,“……这点重量,早知道之前就背你走了,拖慢了这么长时间行程。”
      “是最近这段时间瘦太多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公主欸,没吃过这种苦的。”正子抱紧了他,头从一侧探出去,盯着这张帅气的脸,“刚刚你想说什么?”
      佐助一顿,眼神避开她的眸光,“你之前一直想要逃走,是因为我的阻碍,现在才放弃了吗?”
      “算是吧。不过现在即便你不看着我,我也不会跑了。”正子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放低声音,“因为你让我记起,我身后……还有整个国家。”
      正子只是一个人,正姬却代表了一个国家。
      这是她的责任。
      佐助缄默不语,似乎是叹了口气。正子不理解这种人的脑回路,但看他这么好心背自己,同情心上头又凑了过去,端详了半天,对方被她看得发毛,伸长脖颈躲开,蹙着眉:“做什么?趴好。”
      正子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噗嗤一笑:“佐助君的眼睛好漂亮,黑亮黑亮的。”在此之前,她从未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看到过佐助的眼睛。
      对方的表情动了动,随即淡漠地哦了声:“不觉得变成写轮眼之后很可怕吗?”猩红的颜色,诡异的勾玉,是远远望见都令人心惊胆战的程度。
      她想了想,摇头:“都很好看,眼睛就是你身上最有魅力的地方了吧。”
      “……是吗?”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也有可能,这是诅咒。”
      8.
      正子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像样的觉了。明日便可抵达,佐助终于带她住进了一家旅店,让她好好打整一下自己。嫁衣破破烂烂,但没关系,反正到达之后会有新的。明天,所有都将是新的。
      “佐助君舍得让我住旅店了,居然还是一人一间,感动!”正子在榻榻米上转了两圈,“这算是分别前最后的善意吗?想到明天就能甩掉我这个麻烦、拿到天价报酬,心情特别好是不是?”
      佐助的反应很平淡,却是对她的问题避而不谈,他将她房内的窗户关上,转身走至门口。出门之后,再见到就是明日清晨,也就是分别的那一天。
      他的手触到纸门的前一瞬停住,酝酿了片刻,犹豫地开口提醒:“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嗯嗯?”
      他回头,视线略过那张浑然不知的脸,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挣扎的想法,明明现在只要离开这里、明天一切就能完结,可他的双脚像是定在原地,举步维艰。正子就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他不说话,她也不出声催促,两人就这样僵持,室内一片沉寂。
      半晌,她听到佐助略带干涩的声音:“晚上,我会离开一下,去取个东西。”
      正子颔首:“好。”
      他顿了顿,补充:“可能时间会有点久。”
      正子一愣,抬眼对上了那双黑眸。他只是略一偏头,并未长久与她对视便移开目光。短暂的宁静之后,她垂眼一笑:“好的。放心,佐助君,我不会跑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啪嗒一声,庭院的惊鹿扰人,打破了两厢对峙。佐助觉得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他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正子一人,她环视了下空荡的墙壁,再也没有控制住复杂的表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入夜,燃着灯烛的房内人影绰约,冷面的护卫就站在廊道之内注视着那道不动的身影,内外的两人似乎化作两座雕像,谁也不肯动弹。待到夜深,剪影终于有了动静,门外的男人眼睫一动,犹豫地手握上腰间的剑,眉宇间阴霾难掩。
      灯火熄灭,人影消失在黑暗中。在写轮眼面前,一切无所遁形,但他没有用,他背过身去坐在了廊边,迎着夜风仰起了头。与他隔着一道纸门之处,有人与他背靠背而坐,同样寂静无声。
      9.
      翌日清晨,正子拉开房门见到了门外的护卫。对方回头后的一眼对视,似乎完成了千百句的对话。她扶着门,抬起明亮的笑:“一夜没睡?难道是刚刚回来吗?昨晚的一趟似乎跑得不近呢。”
      佐助扭过头将她的笑收入眼底,闭了闭眼,撑膝站起身,沉沉舒了口气:“看起来,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正子轻轻点头,整理好衣袖,迈步出去:“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走向她的未来。
      剩下的路程没必要刻意拖慢,似乎随便两句谈话便能看到终点。最后的最后,佐助好似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他问:“你父亲对你好吗?”
      “好呀,不然也不会请你来保护我了,宇智波佐助可是大价钱。”
      佐助顿了顿,还是说:“他请我来,不是保护你的。你明知道这一点。”
      他的任务是看管她、押送她,到达终点。所以他全程才只顾及正子一人的性命,其他则全为草芥。正子不是不懂,很无奈地扶额,抱怨的语气中带着熟稔:“干嘛啊?最后一天了,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明显吗?”连装傻的机会都不给她,宇智波佐助可真是杀人诛心。
      对于她的不满,他并未有太大反应,反而将眼神重重压过去:“所以,你明知道自己只是工具——昨晚,为什么不跑?”
      果然,他不是什么会拐弯抹角的人,当对方的举动不如预期时,他不会选择当没发生,反而会追问到底。昨日最后一夜,他给了正子逃走的机会。既然她说是因为自己才放弃了逃婚,那便补给她一个机会吧,可她却并未领情。
      正子看着脚下的石板路,低低地笑了。她怎么会看不出呢。佐助想放走她,哪怕距离天价酬金只有一步之遥、他已经浪费了这么多时日在这个任务之上,他依旧想要放走她。不管这个心思是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她领情了,但她不能去做。
      “我是一个公主,国家再小,我也是一个公主。”正子轻轻捋了捋发丝,“虽然我不及你那样爱自己的家族,身为公主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姓氏,我却依旧无法看着我的国家、我的族人因我而起纷争。”
      即便这么多天的连日相处,佐助依旧很少见到正子如此正色的时候。他轻嗤:“一个国家的存亡,居然要靠一个女人来拯救,真可笑。”
      又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了呢。正子感慨:“真是大男子主义的说法呢。”
      “不对吗?”幽深的黑眸直视过来,“是没有男人了吗?如果放在我的家族,不会出现这种事。女人和孩童,都是被保护的对象。”
      字字沉甸。正子哑口许久,她无法反驳。不是所有家族都是宇智波,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宇智波佐助。对于他说的一切,她只能畅想一番发出一句感慨:“真好啊……拥有宇智波的姓氏。”
      宇智波一词,就是佐助的爱河吧。她也真想跳进去。
      10.
      漫长的出嫁之路终于到达了终点,失联多日的接亲仪仗终于出现在面前。身前是繁花似锦,身后是傲立孤峰。正子扬起属于公主的温婉笑容,转身与佐助面对面而立,日光之下,站成两个世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会更近了。
      她徐徐拜谢:“正姬谢一路照拂,今日一别,祝君心愿达成。”
      宇智波佐助的目光一如既往不起丝毫波澜,他无言地接受了她最后一礼,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天价酬金。这就是这一路他所图的全部而已。
      随着正子转身,他也不轻不重地舒了口气,甚至没有说出一句告别。该回去了。这一路,终于结束了。虽然心情并未轻松——
      “佐助君!”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他脚下一停,转身看过去。
      正子在距离三步的地方喊住了他,那双从未流过泪的眼睛竟然闪烁着点点萤光。她吸了口气,拼命压抑了不稳的气息,化作一句问话:“如果、如果有一天,佐助君完成了夙愿,能来接我去你的家族吗?”
      他一怔。
      “我不需要你的姓氏,我只是想……能拥有保护自己的族人。”
      这是正子最后的一搏,她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并未期待对方当真会给她什么回应。宇智波佐助这种人嘛,怎么可能会给回应呢?看吧,他果然没说一个字就转身继续朝前走了……
      男人迈开了两步,复又停下,在她暗淡的眸光中偏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三年后,我来接你。想来的话,就活到那个时候。”
      语毕,他启程离开,身影不断远去,化作天际的一抹白。正子仰头,泪水顺眼角滑落。
      “……好。”
      尾声
      第四次忍界大战落幕,一切尘埃落定。在各国游历的宇智波佐助第一站便到达了与火之国相邻的小国。战后一切都残破不堪,但受荫庇的贵族却存活了大多数。这一战,宇智波佐助声名鹊起,即便来这里并未有什么恶意,却依旧让众人瑟瑟发抖。
      三年,他如期而至。他来这里履约,来见一个故人。
      然而,他见到的是一座冰冷的墓碑。一座刻有“正姬”之名的墓碑,依旧没有姓氏。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明明是她求自己过来,这一刻他的心情却像是被辜负了一般。
      “尸体呢?”
      “早、早就火化了,下面只有公主的一些贴身之物……”
      问到答案,佐助再没犹豫,一剑劈开了坟茔,拿到了深埋的方盒。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唯有一段系在扇尾的布条显得格格不入。他一眼便认出,这是从当初那件破破烂烂的嫁衣上剪下来的一条。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嫁衣的花纹与颜色已经深深刻入脑海。
      展开之后,他看到了上面已经快要褪尽的一句话。
      「我没等他
      因为他是一只鹰,
      早就飞离了我的天空
      也许此刻
      他已经投入了他的爱河 」
      年轻的男人缄默半晌,将扇子揣入怀中,转身离开。
      “你错了。”只有一人能听到的声音消散在风中,“……是你说的,我不入爱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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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前传:不入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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