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当年不见收》水何采采

3、第三章

　　此刻，三个女护士正在帮我洗澡。
　　——倘若洋平在的话，一定会阻止这种事情出现的。呵呵，在我病情恶化之后，他一
　　天二十四小时守在我身边，别人替他他都不肯。其实啊洋平，明明有护工的，拜托，你还得工作好不好？你的爱太沉，比我已经无法移动的身躯还要沉。想到这里，我察觉到自己嘴角已然钩起，洋平，想到你，我总是在笑，洋平，英国的植物味道好清新，就像你的眼神一样干净、透彻。
　　我回英国了，但不在伦敦，我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找到的。找到我做什么？现在还不是秋天，我怎么舍得你过早地去目睹一朵秋天的野菊在寒风中轻栗不息，然后，簌簌凋零？
　　的笑让人好安心。”一个护士对另一个护士说。
　　安心”我清晰记得，这是洋平第一次赖在我床上时候，当时还是陌生的他给我的感觉。他居然会跑去陪护一个尚且陌生男人？真是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却又无法拒绝他。
　　这已是去年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洋平真可爱，对我大施三十六计：树上开花计——天天陪着我，苦肉计——后来，他说他在病房外呆了一夜真的不是在施展苦肉计，我信。欲擒故纵计——在我去年身体状况好多了出院之后，足足晾了我两周；他的手机也关机了，我于是动身要去找他，却一开门，迎面撞上了那个大包小包的家伙。
　　为什么关机这是我当时见他的第一句话。没想到以内敛著称的仙道彰居然会这样忘情。
　　“ 因为，我在躲一个人。”洋平坏笑。
　　“我吗？”
　　“一个女人。”
　　乎是同时开的口，然后，两个人对视，彼此会心一笑。于是，我知道，接吻竟是那么顺理成章和自然，想我以前，怎么也得电人家几眼吧？我记得，洋平掂起脚，轻轻用那双小白手牵过我的双颊，洋平啊洋平，你怎么技巧这样差呢？还是我主动点吧。。。。。只可惜，比你高13CM 的我居然不如你的力气大，你啊你啊~~```
　　护士Lily说，我在梦中大喊过一声：“合禾麻里！”
　　她问我，“Your girlfriend?”
　　我惨笑着告诉LILY，NO，她是天敌。
　　——合禾麻里做为天敌身份，在我和洋平交往刚刚两个月的时候，就暴露无疑了。一天
　　晚上，洋平依旧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脸馨暖的笑容，回来之后便下 厨，我问他，明天可以陪我去钓鱼吗？他没有回答。我过去搂住他的腰，他反映迟钝，却仍旧是笑着，我不说话，十分专注地望着他，不眨眼睛，我要等他告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终于，他告诉我，他写的书被合禾麻理阻断了一切销路，洋平十分洒脱地向我承诺：“这点挫折算什么？大不了转行。以我的学历，做什么不可以？” 可是，第二天，他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整张脸都拉长下来。什么事能让这个不动声色的小笨蛋这样紧张呢？半小时之后，我接到彦一的电话（他和洋平是同事），彦一紧张地话都说不完整了，当我听明白怎么回事之后，眼前一阵发黑，原来，洋平听说我的书也被合禾麻理阻断了销售渠道之后，洋平十分平静地说，“我会想办
　　法解决的。仙道彰的书不可以被这样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彦一说，我看洋平很有可能去找圣蝎的合禾组长了！为了我的书，你至于吗？
　　是时，洋平的手机已关机，打多少次也打不通，洋平你这个小鬼，不知道我血压高吗？
　　找也找不到你，我吃下降压药，一阵眩晕，趴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
　　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用心良苦的温柔眸子，那眸子，圣水一样虔诚，眸子的主人
　　足足望了我一分钟，然后，淡淡地说：晚餐已准备好，你可以打针了。
　　洋平果真去找东京第一□□老大的合禾组长，人家被他的胆识震住了，所以，我和他的书得以解封。这，是不是大爱无畏啊？
　　LILy帮我轻轻拭去泪水，不解地问我：“你是在思念一个人，还是在回忆一个人呢？”
　　我反问：“回忆，难道不是因为思念么，思念，难道不是在回忆么？说完之后，我方才明了，她隐含的意思是，让你幸福的人还在世么？当然。他活蹦乱跳，只不过，他一定还在找我。就像我在等他。
　　为了不拖累他，我离开他，现在，我居然在等他？
　　莎士比亚的故乡，我在等他。
　　浅菊色的花瓣
　　在瑟瑟凉风中轻栗不息
　　秋天原野上盛开的簇簇野菊
　　可把少女的心事隐秘？
　　温柔婆娑，摇曳不语
　　野菊呦，野菊

　　金黄色的花蕊
　　在熠熠阳光下畅快沐浴
　　秋天原野上盛开的簇簇野菊
　　可把美妙的梦境希翼？
　　莹洁秀丽，芬芳飘溢
　　野菊呦，野菊
　　LILY帮我打完针之后，离我午饭的时候还有15分钟，她让我给她颂一首经典的日本
　　诗，我在头脑里翻译过一下，颂成英文给她听，她捂着脸开始呜咽。然后躲进洗手间，好久没有出来。Lily,你的举动让我很泄气，你知道吗？我分明感觉，你是在惋惜：为什么这样一个充满希望和对爱情留恋之人，就要如此离开？其实，一大的时候，并发症已经侵蚀到我的眼睛，已经手术过了，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我却在几个月前挽救过我的爱人，这是我对他沉甸甸的爱唯一的回报了。
　　三个月多前，合河麻理的父亲去世，也就是说，那个魔女接手圣蝎组之 后，已经没有人来制止她的恶行，她便变本加厉了。今年的晚春，我的身体差得有些让人失望，在洋平和越野强迫下，我今年第一次入院治疗。自然还是洋平陪着。可是，住进医院之后的第六天，洋平一整天没出现过，第七天也是，第八天早上，我接到麻理的电话，我对她说：放了洋平，我可以离开。
　　她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做得到，我可以让洋平回到你身边。。。。。。”
　　“我答应你。”我回答，毫不犹豫地。
　　那么，开始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自己能活多久已经是个未知数，不能让洋平为了我而坚贞，结果
　　把命搭上。
　　去洋平家，洋平的爸开的门。一年了，他一直不承认我们的感情，可他居然开门就去扶
　　我？我走路摇摇晃晃的没那么严重吧？和洋平在一起以后，我已经很注意自己的饮食和休息
　　了，没想到身体还是如此。为此，洋平一直陪我吃那些喂兔子的饲料一样清淡的食物，他都
　　瘦了。
　　找到洋平的几本从高中到他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日记很容易。他曾经给我看过，高中开始，
　　他的日记里的部分居然都是我，好可惜，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全部带回去，开始我的新
　　战斗。
　　“仙道哥，你疯了！！20天内写一本15万字的小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彦一的声音震耳欲聋。
　　“仙道，谁让你喝咖啡的！！”越野的嗓门都可以和田岗教练媲美了。

　　拒绝了LILY送到我嘴边的饭勺。
　　闭上眼睛，将头侧到另一边，我有些无奈地告诉她：“不要可怜我。今天的午饭食物已
　　经过量了。”体内的糖分解不掉，某一天会加速来临的。
　　“可是，你现在瘦的厉害，如果体力不够，我怕你。。。。。。”LILY没有继续往下说，怕我也依旧撑不多久，对吗？
　　洋平从来不会这样的。我们在一起之后，我的食物都是他用电子秤计算克数，然后才允许吃。。。。。。
　　洋平真的很介意我为救他而累倒。在洋平离开我的第36天，他回来了，我睡倒在他怀里，醒来之后，我看 见，他本来小巧的唇已被他咬到溃疡。这，已经是又过了7天之后的事情
　　了。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麻里那么做无非是想把我累死，然后，堂而皇之获取机会？可是，如果不救他，又怎么对得起他那份酝酿了十年的情？
　　那次醒来之后，我有气无力地问越野，我还能活多久？越野鼻子一拧：“拜托你不要煽情好不好，赶紧好起来，洋平可是撇下手里的一切在用心照顾你！” 我真的就好起来了，在洋平那双无比希翼的双眼下，一个多月之后，我居然也能扶着东西下床走几步了。
　　已经2个多月好没有回我们的家了吧？我对越野请求，我要回家接受治疗。因为我分明感觉，洋平很想睡在我身边，我也总怀念家中的大床，怀念洋平拱在我怀里的样子和他的早餐。。。。。。越野终于答应了，我记得，那个夏的清晨，阳光很特别，溶溶着雾霭，于是，我想起一首中国的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谚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那天的事情，就像一幅幅油画一样深烙在我脑海里。
　　洋平听我背这首《致橡树》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安静开车。回到家之后，他把我扶
　　到床上，然后，自己靠过来，像做梦一样，低声吟出那首诗的最后一部份，我开始吃惊，然后，我们肩靠肩，头靠头，一起合着背出最后几句：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这天，我的精力特别充沛，吃过晚饭，我执意要出去散步，洋平看我状态 十分开心，答应让我借助鞋架子一样的助步器出去走走。
　　好久没去那个凉亭坐回了。每每夏天的傍晚，随手执本书，笑看夕阳落山笑红的脸，总有一种对生命无比感慨：再好的生命，不都要有落山的一天吗？可是，洋平出现之后，我居然对夕阳产生了无比的留恋。
　　“不行，好远。”洋平说。
　　其实也不远，很近，只是，我走到那里显然会有些吃力，而且，有很高的台阶需要上。可是，洋平我真的好想从长亭下看夕阳，甚至想把它留下。洋平总是这样迁就我。他说，“好吧。”然后，在我身边，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护着我。天呢，仙道彰，你怎么可以脆弱至此？赶紧好起来吧！
　　到了很长的台阶前，洋平还是小小地保护了我的自尊，他一边替我擦汗，一边说：“打个赌怎么样？”
　　我微微一笑：“好啊。”
　　洋平一扬眉：“你说我能不能一口气把你背上去？”
　　我说：“还是我自己吧，给我留点自尊好不好。”
　　洋平故意用一种揶揄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夫奴是没有自尊的。” 说完，掂脚，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用那张秀巧的唇触及我的唇，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他背上了。
　　苍天。拜托！我190公分的身高，洋平你，，，，，，，，，，，，，，，，，，，，，，，，，，
　　“放我下来，听话。”我对他说。
　　他恶作剧一样颠了我一下，又引用起白天我们背的诗最后一句：“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感觉,洋平的背上的汗水和热力已经和我的T恤揉在一起了.
　　“洋平，夏天已经快结束了，可是，离冬天还早着吧？”
　　我望着夕阳染红的天，轻轻对洋平说。
　　“彰，昨天下过雨之后，叶子绿得明妍。”洋平说。

　　“洋平，夕阳快落山了，应该还有夜晚。”
　　“彰，答应我，每天比之前一天更好一点。”

　　“洋平，等我好了我要在上面。”
　　“彰，我等着这一天。”

　　——记得，那天傍晚的风很舒服，轻轻滑过我的脸，吻干我的汗珠，我站起身，从背后
　　搂着洋平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树叶被吹地淅淅做响，站在凉亭上，鸟瞰鲜嫩树叶的大片绿树，心中对生存的渴望突然让自己胸中豁然一片。闭上眼睛，燕还在天空唧唧复唧唧，嗅着只属于洋平的味道，洋平侧过那张温存的脸，本以为会是忘情长吻，他却把我推开，告诉我，该回去了。
　　那天难忘的事实在太多了。回到家，洋平搀我到床上的时候，一把搂过他的脖子，那个吻，我怀念至今。那张湿热的唇，仓促地被我堵上，又那样匆匆将自己的舌收回，掰开我的双臂。他的眼神难道没有热切吗？可他只丢下一句：“不要逼我”，然后冲进浴室，马上，只听见哗哗的莲蓬水声。等他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黑亮的湿头发，一边尴尬一笑，只说了一
　　句：“今天我睡客房。”便拾起枕头，轻轻关上门走开了。。。。。。。
　　唉，我决定回医院，赶快康复回报洋平。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刚回到医院，滴上点滴，我这一生的克星再度莅临。洋平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的出去了，然后，一双金色高跟鞋鞋出现在我眼前，依旧是艳紫的嘴唇，眼神却少了那份犀利。合禾麻里？她来做什么？
　　我坐起来，不失风度地送她一个笑容：“对不起，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