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食》耐嚼

5、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你

　　赵易小学的那段时间了，下了课一起看动画城成了他俩周一到周五的固定安排，赵易也就逐渐成了温理唯一一个可以分享糖的伙伴。
　　赵易的糖也都给了温理，如果温理有椰子糖的库存，就会和赵易分享他的椰子糖，然后就听见两人因为糖黏牙换边的吧唧声。没有的话两人也就这么安静的坐着，温理抱着他的小水杯，广告时间温理会揪上一口，再偷瞄赵易，看看哥哥在干嘛，是不是也在喝水。
　　赵易喜欢喝水，温理就和他学，抱着自己的水杯。
　　但也就只是如此，好像也没有更热络一些，两人也不怎么交流，安安静静的，看完了各回各家，在外人看来，只是搭伴着看电视而已
　　但实际上，两人与外界之间是有壁垒的。
　　尤其是温理，从那次以后，没人再抢他的糖吃，他在大院里也成了有人罩着的。
　　有了温理在一旁，赵易也没觉得孤单过，上学有同学，下课就和爷爷还有温理一起，日子也就一天天过了。

　　赵爷爷都不管他们，温理知道赵易会开电视以后就从不主动去开，妈妈告诉他不能乱碰人家家里的东西，所以他也不主动开口，他就是跟着赵易，赵易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像一个小尾巴。
　　赵易蹲着他绝不站着。赵易喝水，他就也抱着水杯喝水。
　　温理几次都看到赵易喝水，就让温母给找了一个小水杯，抱着去赵爷爷家看电视。广告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的小手帕，叠一叠，或是擦擦手和水杯。
　　赵易看着他这么乖，有时也会想要逗逗他。
　　温理来了，但也没开电视，赵爷爷在前头修车，没管他们。结果温理就这样跟着赵易跟了一个傍晚，直到六点半动画城早结束了，温母喊着他回去吃饭他才离开，自然是撅着嘴，眼睛耷拉着有些委屈，嘴里念着“哥哥好忙。”的回去的，却也不告状，不生气，走之前还哑着声音对着赵易说“哥哥，我走了啊！”
　　赵易看着他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往回走，再没了快乐小猫的样子，心里也有点闷闷的，一点也没有捉弄人的愉悦，还担心温理明天不来。
　　所以第二天温理来的时间还没到，赵易早早就已经把电视打开了，声音还调的老大。温理一进屋子就看到开着的电视机，眼睛都亮了，“哥哥，今天好早！”的抱着水杯坐在了专属的位子上。
　　赵易看着这样的温理，才觉得舒服一些。还主动给温理的水杯里添水，让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喝。
　　“易易，饭煮上没？”
　　“啊，忘了，爷爷，马上。”眼见着温理就要跟着他，赵易急忙阻止了。“一会会就回来，你安心坐着看。”

　　温理不停地喝水，自然也会想要上厕所，但看着电视他常常会不愿意离开，专心的不行，每次都在凳子上挪来挪去。赵易发现几次，问他是不是屁股疼，他也说没事，后来一想从没见他上厕所就猜着这孩子在憋尿。
　　所以一看到温理在扭，赵易就站到电视机前面，温理也不敢推他，只好赶快跟着赵易去解决。
　　赵易也真是服了自己，管吃还管尿。

　　暑假里赵易去海南父母那里，温理就在电视机前形单影只，抱着水杯喝的都没劲。以前赵爷爷忙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那时候还能全身心的投入，现在却不行了，总觉得一个人没劲。
　　赵易呢，和父母住在建筑工地上，同龄的孩子也少的可怜，偶有的几个也是当地的孩子，都没有发面包子来的白净，所以也只是一个人在海边的椰子树下堆堆沙子。
　　到了8月上旬的暑假，温理上午在大院里和宋齐他们疯玩，穿着夏天中裤，追着跑着，摔磕碰都是常有的事情，但也架不住追的上头了一个猛子的劲，这一个猛摔不仅把膝盖蹭破了，手在自发的阻挡保护下也不能避免。
　　宋齐看到温理跌倒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追的太凶了，犹犹豫豫的走上前问温理：“你不会哭了吧？痛不痛啊？”
　　温理其实是想哭的，但如果回答哭了，未免也太怂包了，就摇摇头，但实在是有点痛。他咬牙就这么跪着，也不起来。
　　宋齐听闻他没哭，觉得事情不大也没管他，拉着其他人继续。
　　赵易回到大院的时候，带着一袋子的椰子糖，东西刚放下就出门去找温理。
　　他在人声鼎沸的孩子军里没有找见温理，他一把拽住宋齐，“温理呢？”
　　“好多糖！哥哥我也要吃！上次发的时候我去奶奶家了。”宋齐抓着赵易的袖子就喊。
　　赵易沉下脸来，瞪着宋齐又问了一遍：“温理不在？”

　　宋齐是有些怕赵易。
　　他不欺负人，相反他愿意带着温理这个知识分子家庭的小孩一起玩。
　　只是有一次玩游戏的时候他不小心推了温理，犟着也不肯道歉，只把温理给委屈哭了，这才害怕担心温理去告状。
　　但是温理抿着嘴，红着眼睛的并没有往家跑，而是一边抹脸一边往赵家扑。
　　宋齐急忙追上去，告诉赵爷爷也是不成的，回头赵爷爷一定告诉他妈妈。
　　结果等他急急的绕到赵爷爷家里时，就见温理已经被抱到了赵易的大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咕哝着什么。赵易一手搂着，一手把他的腿抬高，撩开裤腿看看。
　　宋齐就安慰自己没事，赵易再高又如何，也不过是个比他们大的孩子。
　　心情刚平复没多久，又瞟见温理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什么来，给了赵易，宋齐一下子就炸了。
　　他看的分明，是一颗黑秋秋的糖。
　　他和温理一起玩了这么久，对他最好了，从没从他手里拿到过一颗！因为温理也不给别人，所以他也不在意，现在，不一样了，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再也不要和温理一起玩了！
　　宋齐带头孤立了温理，其实也就是他不找温理了而已，温理也就没人玩了。
　　隔天下午可怜兮兮的一个人，憋着嘴，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们。
　　宋齐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又觉得气不过，所以咬咬牙也就没管他。
　　后头再想起来的时候，人也已经不站在那里了，他也松了口气。
　　结果晚上在大院里捉迷藏的时候，他正抓的上头呢，突然就被赵易抓着堵到角落里。又拉耳朵又捏鼻子又恐吓，握着拳头严明不许欺负！不许孤立！
　　那天又黑，赵易对于宋齐来说是又高又大，就像妈妈说的黑山老妖一样，着实把他给瞎蒙了，以后看到赵易都有些犯怵。
　　宋齐也想开了。
　　温理是可怜的，赵易这么凶，所以肯定是赵易逼得。

　　温理想自己起来，结果实在疼的也没起来。
　　想喊妈妈，但是妈妈下午带妹妹去少年宫见老师了，所以家里也没人。
　　盛夏的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洒在他的背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只是夏季的燥热，还有一些孤单和无助。
　　“吃糖吗？这个是不黏牙的那种椰子味。”突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上面放了一颗蓝白相交包装的椰子糖。
　　温理没有拿糖，到时有水滴掉进赵易的手中。
　　赵易不来，他还能忍住，赵易一来，他就好像有人撑腰了，也就有了天大的委屈。
　　“先站起来，我看看。”赵易把椰子糖挂在手臂上，让温理靠着自己扶他起来。
　　膝盖看着比上次严重多了，蹭破了好大一块，沙土和血液混在一起，饶是赵易看了都有些害怕。
　　他拧紧眉头，抿着嘴角，又把温理扶坐在地上，自己转身离开，跑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温理。
　　温理正哭的泪眼婆娑，本来赵易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终于得救了，结果赵易又把他放回地上，一脸严肃的走了，温理心理一沉，铺天的委屈、害怕、无助都涌了出来。
　　不过这个情绪还没漫上，就透着泪花，朦胧间看见赵易又折了回来，一会感觉嘴边有一个凉凉的甜甜的东西送了进来，椰子味的。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让爷爷来看看啊。我一会就回来，你一边吃糖一边等一下啊。”
　　良药好甜，瞬间治愈了一切。
　　温理吹着鼻涕花，嘴里喊着糖，想说话但糖堵了嘴，只能上下大幅度的点头。
　　“别瞎动，等我。”
　　赵老还在堂屋里躲着酷热，刚把接孙子的嘀嘀咕咕的女儿送走，正打算小眯一会，刚躺在躺椅上，就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
　　从没见到孙子跑的这么快，一阵风似的，把带出去的糖放在桌上，拉着爷爷往外跑。
　　“爷爷，快，小理摔了，我抱不动他。”赵爷爷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孙子拽着走了。
　　赵爷爷被孙子拉到院子里，就看到温理小人儿坐在地上，眼泪还挂在脸上，但是却没有半点伤心，看见他还冲他咧嘴笑。
　　“你倒是惬意，看我孙子急得，还以为得摔成什么样。”赵爷爷捏着温理的膝盖看了看。
　　“哟哟，疼呢，爷爷。”温理含着糖，话也说不清楚。
　　“这小子已经吃上啦，擦伤了点皮。没事啊，走起，先到爷爷那里洗一洗。”赵爷爷一把抱起温理往家走，温理还回头探着身子找赵易。“哥哥，来”
　　给孩子打了水，就听见外头有人要修车。“真是不得空。”
　　“爷爷，你去吧，我来给温理洗一下。”
　　“好的，你把上面小石子给洗干净，然后把这个碘伏涂在摔坏的地方，不行就等我来，你只要洗干净就行了。”
　　“知道了。”
　　赵易搬着板凳，让温理坐着他蹲着，用毛巾轻轻的拂过擦伤的表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眉头都皱的紧紧的同时盯着伤口。
　　温理看到自己的膝盖，也被吓到了，又是血又是泥的，人都有些发抖。
　　赵易看着微微发抖的温理问：“是不是很疼？”
　　“嗯，哥哥，我害怕。”
　　“你的手帕呢？”
　　温理在椅子扭了扭，从口袋掏了出来。“哥哥，给。”
　　赵易从温理手中接过来，罩在了温理的眼睛上。
　　温理顶着手帕，转来转去。“哥哥？”
　　“先盖着，等我弄好了再拿开，看不见就不怕了。”
　　温理真的安静了，就在手帕底下安静的含着糖：“哥哥，这个糖，嘶，真好吃！哥哥，你啥时候回来的？嘶，哥哥，你觉得你黑了！哥哥，那个糖是真的全部给我？”
　　“很痛吗？”
　　“嗯，痛的，但是一点点而已！”
　　好不容易把膝盖上的灰尘处理干净，赵易起身把水到了，把手帕拿开，又接了一点水，把温理的手也洗了一下。
　　“哥哥，真的是全部给我的吗？”
　　“嗯，你如果再摔的话！不仅要洗袜子，糖也没有。”赵易把碘伏瓶盖打开，皱着眉，用棉签蘸着给温理涂，刚要碰上，温理的脚就往旁边一躲。
　　“好了，不要看就好了！”又把手帕拿出来给他盖上。
　　“我不摔了，哥哥，我保证！”
　　“我知道了，你先转过来让我涂。”
　　“要痛的吧，那涂上还洗的掉吗？可不可以不涂，洗不掉多丑！”
　　“那你还要不要糖了！不疼的，我妈妈之前给我涂过的。”
　　温理想着桌子上的糖，把腿又转了回来。
　　顶着手帕也不妨碍他脑袋扭着，眼睛眯着，一副随时要奔走的架子。
　　赵易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拿着棉签迅速的涂在膝盖上，紫药水本身不痛，但被赵易这么戳了几下，温理又牙齿咬着嘴唇，眼泪婆娑，看在糖的份上忍了下来。
　　“你看，一会就好了吧？”结果一揭开就看到一个无声的小花猫。
　　赵易给温理把手帕叠好塞回口袋里，起来把糖拿着塞到温理怀里，“别哭了，糖都给你，就是给你买的。我再给你吹吹。”
　　说罢就跪在温理前面，低着头在温理的伤口上轻轻的吹了吹。
　　温理的心里满涨涨的，既是怀里抱着的糖，又是这般温柔的轻抚，就像是四月里春风，轻轻柔柔的，让人酥软了骨头，只想赖在他身边。
　　等赵易吹好直起身子，温理就靠了过来，挨在赵易的肩窝处。
　　一股椰子的香甜味道直冲向了他，赵易看着怀里含着糖的温理，问：“怎么了？不坐好。”
　　温理在赵易的怀里找寻舒服的位置，一颗脑袋来来回回的挪动，蹭着赵易的下颌：“哥哥，你真好。”
　　赵易搂着汗涔涔但却柔软香甜的包子，被哄得也飘飘然起来，只觉得做哥哥好幸福啊！有些找不着北，就见小脑袋又昂起来，对着赵易说：“哥哥，在帮理理擦擦脸吧，不然妈妈又要骂了。”
　　幸福的哥哥赵易只好扶稳温理，再去换水，把水盆端回来，给他把脸也擦干净。

　　晚上自然是被温母又好好的教训了一顿，但温理认错很快，自己端了板凳和水盆就开始洗袜子，温母看着已经条件反射的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发火。
　　温理完全没有受伤后的不适，反而很是自觉：“妈妈，你别生气，我答应赵易哥哥保证过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温母不管他答应的谁，只要能达成目标就行：“能说到做到吗？”
　　温理埋头搓着袜子，用力地回到：“能”
　　不管是向谁保证，看着孩子仍错态度良好，又是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受了罪，自然也就放过了温理。
　　后头宋齐他们还是拿到了糖，是赵爷爷掏出来的自己的存货，毕竟赵易真的把所有的都给了温理。
　　“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回头人孩子都不和理理玩了。”赵爷爷笑了笑又说：“我们理理本来就有护食的小毛病，你这样更是做实了，作哥哥的要给弟弟多想一些。”
　　赵易好像是听懂了，拿着爷爷的糖，又去给近日徘徊在他家门口的宋齐一伙分了一些。
　　没人再孤立温理，不过温理也不怎么出来警察抓小偷了，常常是和赵易呆在一起，看电视、看修车、看着哥哥写作业。
　　每每温理听见宋齐他们的声音想要出去追着玩的时候，屁股都挪动半晌，然后想着柜子里的偏爱以及温理自己的承诺，又定定的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