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食》耐嚼

16、死命学，迂回劝

　　赵易把工具包和书放到了温理书柜的最下层，之后的时间里，他真的很努力。
　　温理有时路过教室去找他，他都在学习，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不是打球就是捣鼓他的工具。
　　温理一个初中生，虽然是年纪第一，但有些高中的题也没学过。赵易不会的题他就记下来，去问老师，自己消化，然后再讲给赵易听，但很明显赵易才是更吃力的那个，他拉下太多了。
　　赵易的不快乐是写在脸上的，温理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尽自己所能陪陪他。
　　听到他晚自习回家停车的声音就放下笔去找他，“哒哒哒哒” 的，也不管是几点。
　　赵易的脸上有学习的疲惫、无奈、焦灼、挫败，唯独没有学习的满足与快乐。
　　看到温理来接，赵易总是要先说他两句，“不是说好了不要等的嘛”。但嘴角却是无法忽略的笑意，是难得轻松的时候。
　　温理没法不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说不清，但他不想赵易带着原来的情绪结束他的一天。
　　温理在，赵易总能露出一点笑容来，温理保持着这样的鼓励方式，家里有什么零嘴就带什么，糖，小橘子都行。
　　温母买在家里的零食，没多久就会被温理搬光，温荣回家也得饿肚子。

　　月考的时候温理听了化学班一个同学的话，他妈妈每次考试都往书包里塞一把葱，他也这么做，虽然知道是迷信幼稚，但还是悄悄的放了一把，希望真的能聪明。
　　后来葱烂在了书包底，温理看着泛着烂绿色的一叠教科书，想像着聪明是门门都兼顾到了，沉默的看着赵易笑着拿着板刷把书包底刷干净。
　　月考的成绩较之以前有了进步，但有多可观也说不上，毕竟同学们也在进步的，而且学校生源本来就好，竞争比较大。
　　但赵易自己却是越来不可观了，月考的成果再一次打击了他的信心，他虽说没有过分的看重成绩，但夜以继日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还是很失落的。
　　温理和他一起看着从他姑姑手里丢下来的排名表，也只能扯着嘴角拍着他的肩膀，开导他：“想开点，哪有一个月就飞速成长的，那你让我们这些苦苦挣扎的人怎么过。”
　　赵易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他早就看明白了，捏着排名表，瞟了他一眼：“你有在挣扎，操场旁百名榜上可没这么说。”
　　温理“嘻嘻”笑了一下说道：“我努力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我喜欢偷偷努力的。好了，走，我们继续刷题。”
　　但是期末考，暑假疯狂补习，月考，期中考，月考，期末考水平维持在40-50名上下起伏。每次出成绩，对于赵家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折磨，一场焦虑的瘟疫似乎灼烧着赵家每一个人，催着大家都不得不认清现实，因为赵易的努力无可指摘。
　　赵母是最早接受的人，慢慢的收到了成绩单也不再来电话了，赵姑姑也累了，除了把成绩单拍给嫂子，也不单独再来找赵易了。
　　问题的症结慢慢的聚焦在赵爷爷，大家又都顾念着老人，只能都按兵不动。
　　老人家自己也很敏感，家里人一提他就走开，不接话茬。
　　那就只能是温理动了。
　　初三上半学期对于一个中考生来说已经是很重要了，但是温理还是一有时间就去陪赵爷爷聊天，他想起来读者上面那些段子，他觉得可以用来开导爷爷。
　　于是给赵爷爷讲起了那些国外的月亮。将德国的技术工人收到追捧，普通工作人员如何靠着勤劳的双手得到总裁的认可从而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念给赵爷爷听，自己也顺便积累作文素材。
　　温理抱着杂志去给赵爷爷读，他并不总读那些技术工人的故事，笑话文学作品都有，穿插着来，免得被察觉。
　　昏黄的路灯下，飞蛾正在猛烈的撞着灯罩，“嗡嗡”“嘣嘣”的。
　　来修车的人、路过的都看到这么大的孩子围着爷爷转，都要夸上几分，温理也都替赵易领了。
　　不仅如此，温理开始限制赵爷爷吃重油的，蛋黄派什么的全部收走，换了指定温母买的苏打饼干，监督喝水，不厌其烦。
　　上学、放学都要念叨一次，赵爷爷备受折磨，摸到蛋黄派都能感觉魔音在耳。

　　温理的努力，不仅让赵爷爷烦恼不已，赵易也看在眼里，有些酥麻，有些甜蜜，看着他蹲在爷爷旁，四处躲避蚊虫，又有些心疼。
　　那段暑假，每次赵易从补习班下来，都能看见爷爷忙前忙后，温理就跟在他后面，抬着书给他念杂志上的故事，不亦乐乎。
　　说实话，孙子起的比鸡早，睡得比鬼晚，这么大的孩子，看着却越来越瘦了，脸上也没点笑容，赵爷爷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到了10月末，天很黑也很冷，温理吃完晚饭溜达到赵爷爷屋里的时候，赵易已经去补习了。温理坐下来和赵爷爷聊天，又打算给赵爷爷念书。
　　赵爷爷头疼的看着小书呆子过来，无奈的进屋给他拿了一件大衣裹着，又笑了笑说：“还是我们理理好啊，知道来陪老爷爷，易易现在都和我疏离了。“
　　温理急忙挺起腰背说：“爷爷，赵易才没有疏离爷爷，他学习忙，最近你看他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了，也不找我玩。而且他学习努力也是为了爷爷开心。”
　　赵爷爷一愣，似是被戳破了他一直以来不肯面对的现实，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呀，就是为了我呀！”
　　温理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要找补说：“爷爷，不是的，赵易自己也想要学的。”
　　赵爷爷对着温理笑了笑，捏了捏他的鼻尖，又转过身来说：“我看的到，我孙子啊，懂事能干，但就是他学不好，而且啊，还学不开心。”
　　爷爷门清。
　　一看有戏，温理急忙凑到爷爷身边，勾着他的手臂：“爷爷，金子总会发光的。而且宝石又不是只有金子，赵易可能是块钻石嘞，他不发出金灿灿的光，但是他也是无价的。爷爷，我们支持他，好不好？爷爷你要相信易易的!”
　　“可是不上大学他怎么成材啊，别人都会看不起他。他还会学坏，你看那些职校里的孩子，没一个正经的。以前那些事情我可真的不能再重现一遍了，这好了才没多久，我老了，他爸妈又不在身边，她姑姑也有自己的家，我怎么放心孩子在外头乱闯。”
　　昏黄的灯光下，温理发现赵爷爷脸上的褶皱已经很清晰了，加之这浓重的担忧，真想按着赵易让他死命的学，不过也不见得学出什么样来。
　　”爷爷，他不会学坏的，您从小看着他长大，您看他对我的照顾，能是坏孩子吗？以前呐，那是他还小，又嫌我小，没人玩才这样的，他如果真转学去了职校，也只是去学技术，他乐意着呢。而且您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哪怕他偏了一点点，我都给您掰回来。”温理拍着胸脯保证到。
　　看着小人儿真的拍着胸脯做保证，赵爷爷“哈哈”的笑了出来，对着温理这无来由的自信：“你个小兔崽子，露馅了吧。给我念这么久书，夹带私货，你才多大，怎么管的住他。”
　　“您看着，爷爷，您不知道吧，这阵子我和易易一起写作业，他可佩服我了，我教的他都听的。”
　　赵爷爷看了看温理，想了想嘀咕了句：“嗯，说实话啊，可能也就你治得住他了。”
　　成了，温理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爷爷一会，直到老人笑的破功了才满意了，甩着手里的杂志在大院门口蹦跶，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看过来，不晓得是多大的好事。
　　好事！赵易不用再皱着眉头思索“该篇文章表达的情感了”。
　　那时的温理也没想到哪来的自信，但就这么一口认下了匡扶赵易的责任。

　　那一年他初三，赵易高二，赵家对于儿子的状态又召开了多次的商讨，与学校也进行了多次的协商，老师对于赵家的决定也很是不认可，不止一次表示：“从来没有学生从普高转去职业高中，简直是逃兵，你们就是不负责任！”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开朗动手能力强学习态度好的男孩子，虽然成绩一般，但老师总认为通过刻苦的学习一定能有所突破，迟迟不肯放行。
　　但是得到家里认可的赵易重心转移的更厉害了，课后见天的捧着汽车维修的杂志看。
　　赵父从海南回来，停了赵易的课后辅导，又多次到学校与老师沟通。
　　赵姑姑也通过同学联系职高的入学。
　　高二期末成绩出来以后，赵易的成绩掉回了之前的水平，填鸭式的教育方法在赵易身上彻底失败。
　　班主任认清了现实，终于放行了赵易，期末结束后的那天，温理到赵易教室帮着搬书，老师见他们收拾，一转身就走开了。
　　等他俩收拾完要出门的时候，老师又把人叫住了。
　　“赵易，我真把你们都当是自己的孩子，你这个年纪做出的决定我真的是不放心，但我也不能总是强扭着你。我想呀，不拿你当学生，是个能做决定的年纪了。你今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真的要走出一点成绩来，千万别首鼠两端，听到没？”
　　赵易顿了顿，抱着手里的书，很是感动，眼眶都有些发红，沉吟半响很是郑重的回道：“嗯，老师，您放心。以后我虽然学的东西和现在不一样了，但是你相信我，以后您要是买了车一定找我，看我的本事。”
　　“你个小兔崽子还想着赚我的钱，老师就那摩托车，要怎么证明你的本事！你给我加把劲！”老师走过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抱着的书，转身离开了教室。走到一半又回头看着温理说：“你和他不一样，你给我收收心。”
　　没想到居然被高年级的老师警告了一下，温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点点头。他和赵易不一样，他喜欢学习，也喜欢方寸书桌上的氛围，他没路可选。
　　那天温理陪着赵易走出校园，一路都很沉默。
　　温理明白，做出决定时总是有着挥洒不尽的热情，真正实践起来总有那么些后怕，但这一步却最终要走出去。
　　辞别熟悉，走向未知。
　　但赵易的脸上没有懊恼，没有踌躇。回望学校，他只是有些不舍。
　　赵易看着学校，温理则看着赵易，那天赵易的模样成为温理日后每每想起他的模板。
　　少年人身量很高，眉眼间既有对过往的不舍，又有对未来的渴望，唯独没有踌躇。
　　那天天空是玫瑰色的，远边上有着一芽看似炽热的橘红落日，赵易就像是一个英雄，属于他自己的英雄，站在这余晖下，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不随波逐流，做出了超出这个年级的决定，面对未知的恐惧，他敢于选择，同时也知道该如何做，与其碌碌无为，不如从头再来。
　　两人抱着书回到大院，在大院门口碰到了宋齐，宋齐一见他俩这架子，再一想他妈在家的描述就明白了。
　　“真的不念了！天哪！怎么这么幸福！”说罢又拱到温理这一边，继续说到：“理理，我觉得我也不适合念书，你说呢？要不我也去和我爸妈说说，你也帮我呗。”
　　温理没管他，帮着赵易把书搬进了屋里，宋齐跟着他们进来，不敢缠着赵易，只敢抓着温理的衣摆，和温理继续说到：“你说，我不念书学点什么呢？理理，你帮我想想。”
　　温理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温理被缠的没办法，躲到赵易的身后，抓着赵易的衣服。
　　赵易把还要向前靠的宋齐一把提溜住说：“不帮，不知道。你念书好，别和我学，也别烦我家理理，你看看他的衣服都要给你抓皱了，你不知道他爱干净啊！”
　　那之后赵易就像鱼游大海，完全找到了他的地盘。
　　在第一职业高中开始了接下来的学习，完全对口的学习让他快乐，赵家也接受了孩子的选择，赵爷爷面对他人的质疑也坚定的站到了孙子的一边。
　　赵易狠补理论知识，放学就去城西加练实操课，理论加实践加经验累计，一学期就赶上了同班的水平，技术更是能去街边作坊独当一面。
　　高三甚至有人到学校来要招学生出国做汽修，高薪全包，在其他同学犹犹豫豫的时候，技术最好的赵易一口回绝，认为能力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