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庚子

4、雪夜来客

　　“进来吧。”老掌柜先打破了沉默，待那人步履缓慢地走进来后，吱嘎一声关上了门。

　　老掌柜可能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老头形象，此时突然开口：“女娃娃，帮忙点个火！”

　　白之愣了一下，乖顺地点了点头起身朝柜台走去，在黑暗中视物也毫无妨碍。

　　走到柜台前，一打眼就看到了柜台上摆放显眼的火折子。

　　白之不经意间扫了两人一眼，老掌柜即使在黑暗里也没有放松，表现的毫无破绽。

　　而老掌柜前方那个高挑的人影看起来也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此时正拍打着身上落下的雪。

　　白之垂下眼眸，吹了吹火折子，白之将火折子凑近那半截蜡烛，屋内再次亮起了微弱的光。

　　趁着光，白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

　　一身黑衣，穿着极单薄，白之光看着就打了个哆嗦，此时的黑衣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湿，束起的长发发梢也湿漉漉的。

　　白之此时正在他身后，看不到正面，但也觉得这人长身玉立，肩宽而薄、背直而挺、腰窄而韧，如果不是大冬天的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衣，看起来倒也颇有翩翩公子的风范。

　　只是待这人转身，白之立马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看法。

　　转过了脸，此人看着也不过是个身形高挑的少年，脸上落的雪沫子，融化成水珠后顺着轮廓流畅的脸颊流下，外面虽寒风凛冽，但他脸上却一点都没留下痕迹，眼角眉梢间没有一点寒意，反而满含着笑意，像是从寒冬腊月转眼间就来到了阳春三月，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白之瞅着那张脸总算明白了师父曾说过的拥有一张好脸的重要性了，只站在那里都足以让客栈蓬荜生辉了。

　　少年一脸笑相，眉眼弯弯，看起来倒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客官坐。”老掌柜此时可没有之前趴在柜台上打盹时那副懒散的样子了，殷殷勤勤的弯腰，让本就佝偻的后背弯曲的弧度更夸张了，看着似乎都要着折断了。

　　老掌柜拉开凳子请少年坐下，少年撩起衣袍潇潇洒洒地落了座，顺手接过了老掌柜递来的毛巾抹了把脸，丝毫没有架子。

　　“掌柜的，先来壶酒暖暖身子。”少年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好嘞——”老掌柜咧着嘴应道。

　　白之看着那边笑眯眯的两人，总觉得自己此时正看着两头不怀好意的笑面虎正相互试探。

　　老掌柜拖沓着脚步，面不改色地从白之身边经过，只有眼神悄悄一偏，脚下不停，走进了白之身后的后堂，料想是取酒去了。

　　老掌柜离开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氛围里。

　　只是少年是个闲不住嘴的，就在白之心里无聊的时候，少年环视四周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少年眯了眯眼，嘴角一弯开口道：“小娘子有些眼熟啊，敢问芳名？”

　　少年坐在长凳上姿势懒散恣意，调笑着听起来不是很正经的样子，哪有之前芝兰玉树的公子样子。

　　白之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不明所以地回答，“我姓白。”

　　“哦，小白姑娘。”

　　“我不小了。”白之眉头紧蹙，有种认真的执拗，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小！这人，一上来就能精准踩中她的雷点！

　　少年侧头，单手支颐：“只听声音就很小，看身高…嗯…”

　　未尽的话里白之敏锐地听出了嘲笑。

　　“登徒子。”

　　少年听见这话，却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仿佛是被白之戳到了什么笑穴，笑声愈发大了起来。

　　白之一脸莫名其妙，并不打算理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少年，一见面就莫名其妙嘲讽她搞得跟他认识自己一样。

　　见掌柜回来，白之冲他点了点头示意就转身回了楼上房间，没再关注身后的少年。

　　因着之前在浴桶里迷迷糊糊睡过去，再加上刚刚脑袋里接收了一系列的信息，白之没有一点睡意。

　　师父和师兄之前都认为她的性格里是有一股独特的执拗和坚持，答应了别人的事绝对不会打破，所以，尽管她好奇布袋子里面的东西，却也只是随身保存好，没有随意打开看。

　　另外，虽说之前君子剑屠了林家满门，但无论是师父的态度还是今晚的交谈，白之都对那其中隐藏的原因和事情首尾产生怀疑，这也是她答应下来的原因，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白之靠着床，缓缓擦着手里的长刀，刀光反射到白之的脸上照射出了她迷茫的双眼。

　　忽然，白之耳廓一动，混沌的思绪一瞬间清醒，白之骤然起身，落地的一瞬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一听，果然有异响！

　　白之自认为自己十分“谨慎”，直接抄起刚擦好的长刀不忘缠上天蚕丝绡，手上缠着脚下直接踹门而出。

　　一出门就看到了客栈里闯进的十来个黑衣人在四处翻找些什么东西，而同一时间所有黑衣人也齐齐朝白之看去。

　　只是当她定睛看到正倚靠在柜台边上，胸腔起伏微弱，身下一片血迹的老掌柜顿时精神一凛，急的脑袋都要冒火。

　　眉心一拧，白之满心都是要救人，根本没心思分神想什么其他的。

　　一脚踩住二楼的栏杆，脚下施力，从上一跃而下，月白色的裙摆舒展开，在半空中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清幽昙花。

　　啧啧，如果忽略少女胡乱扑腾的双脚，这场面真可以称得上“月下美人”了。

　　正倚靠在门边浑身仿佛没骨头的少年被白之的动作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迅猛，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而且这动静，跟个断了翅膀的鸟似的，简直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她。

　　这少女看起来就是个初出茅庐闯荡江湖的愣头青，浑身上下加起来没半个心眼。

　　少年双手环抱着胸，仰着脖子向前直到看见白之稳稳落地后不由得对少女习的轻功啧啧称奇：这小姑娘是怎么做到动作既笨拙又灵活的。

　　之前看着这小姑娘半空中手忙脚乱的样子还真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不会轻功。

　　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轻功到底师承何人？真的不怕砸人招牌吗？他还真没见过丑得如此奇特的轻功......

　　白之的动作不仅把那来历不明的少年吓了一跳，就连那些个黑衣人都被惊得动作停了一瞬齐刷刷地看着白之一通扑腾落地。

　　两方齐聚大堂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即使只有一人，白之也像身后跟着千军万马一样，仿佛眼前这几个黑衣人已经被踩在了脚底下。

　　黑衣人意识到有“不长眼”的人来插手他们行动之后，立马反应过来。

　　可能是因为那丑得出奇的轻功，他并不把这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放在眼里，最后面那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黑衣人只分出了三人打算解决这个不长眼的麻烦。

　　其他的人四下散开还在寻找什么，到处都被翻地乱作一团。

　　白之看着正向她扑过来的黑衣人神情不变，只沉了沉呼吸就迎了上去。

　　原本站在二楼栏杆处看热闹的少年在看到白之出手后眼底倒是露出了些兴味。

　　从高处往下看他们之间的动作一览无余，他也能看出每一个细节。

　　少女一身月白色衣裙穿梭在一群穿着深黑夜行衣的杀手中简直像是黑夜里的明星，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