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庚子

2、梦魇

　　最近店里客人多，店小二忙活着招呼客人，老掌柜窝在柜台里打着算盘。

　　平常日子只有零星一两个客人的一楼大堂，今日倒是热闹得很，几乎没有空桌了。

　　但只是看起来热闹，走进大堂却着实不是特别喧嚣，大都压低着嗓音说话，眼神不住地向四周扫视，似乎害怕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大堂的门敞开着，冷风呼呼的往里灌，裹挟着不少雪沫子，泅湿了门口的地板。

　　“呼——看来今天又走不了了。”说这话的是个看起来跟个病弱书生似的青年，他穿着单薄，刚从门外进来，抖了抖身上落下的厚厚的一层雪，快速地搓着手心，向手心呵气取暖，自顾自地小声嘟囔着。

　　“啧！这雪下得可真不是时候…”大堂角落里缩着的一个小老头饮了口刚温好的酒，感叹似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老头的话不少人都应和着，但一触及某个点又都默契地隐了下去。

　　小二打扫完大堂见天色不早，就欲将客栈大门关上了。

　　大堂里的人气氛压抑，沉默地吃着饭。恰在此时，众人忽然发现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身白衣，被猎猎寒风卷起，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陷在毛茸茸的衣领里。

　　众人惊奇，在此之前整个客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不声不响近乎融入了风雪中。

　　店小二也发现了门口的少女，嘴角笑容不变，立马迎了上去。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话落，少女才晃晃悠悠迈进门来，此时他们才发现这少女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刀，一看见这长刀，众客人纷纷低下了头，不再看这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一看就知道也是混迹江湖的，用脚想想都能猜到这小姑娘绝对不会像她这张脸一样单纯无害。

　　此时的白之完全猜不到众人心中的所想，她揉了揉刚刚掰马车底掰地有些僵硬酸痛的手指，答道：“住店。”

　　店小二露出了些抱歉的笑容，这笑容让已经跑遍全城冻得双腿几乎毫无知觉的白之心尖一颤，无它，这眼神她实在太熟悉了，她已经看了一天了。

　　“客官，非常抱歉。我们客栈上房已经全部定出去了，只有普通的房间了。”

　　听见这话白之松了一口气，很好，她时来运转了，两个困境，一次解决。

　　刚好她没钱，别说住普通房间了，只要四面防风再给她来个炭盆烤火，住马厩她都不嫌弃。

　　“无碍，只是…”想到要说起的话，白之僵了很久的脸都隐隐有些发烫。

　　“客官有什么吩咐吗？”店小二笑眯眯地询问眼前长相格外讨喜的小姑娘。

　　“你们这里还缺什么活计吗？实不相瞒，出来的急忘记带盘缠了，在城里逛了一圈只有您这边还有房间，所以…不用多好，柴房也行，有个容身之所就可以。”白之恳切地看着店小二，希望能留下来。

　　“这…”小二看了眼柜台后的老掌柜，用眼神询问。

　　老掌柜掀了掀眼皮，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我这里不缺人。”只不过白之失落的情绪还没上来，就听老掌柜又说道：“小姑娘家家的住什么柴房，四面透风，住一晚上伤寒感冒都是小事，楼上有客房，让他带你去找一间住。”

　　白之急忙行礼道谢，老掌柜只摆了摆手。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还好姑娘遇见的是我们掌柜，您不知道，我们掌柜平日里乐善好施，遇见能帮的都会帮一把的。对了，还有，看您应该是从外地来的吧，这几日幽州城里不太平，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去房间的路上店小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白之都一一记下了，以后有机会可一定要报答他们。

　　进了房间，店小二又帮白之打好了热水，“外面这天儿多待一会就冻透了，姑娘多泡一会儿驱驱寒气，很快就暖和过来，别冻伤了！还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不用不好意思，掌柜说的，来者皆是客。”

　　送走店小二，白之总算放松了下来，一路奔波，虽然有内力傍身，但这么长时间赶路确实有些风寒入体，身上没一处舒服的。

　　白之沉进热水里，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幸福地要冒泡泡了。

　　眼睛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原本只是小憩，却莫名其妙沉进了更深的梦魇里。

　　【之之，对不起！娘要去找你的父亲了，今后的日子，你要好好听师父的话，不要......】

　　眼前那女子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语气满含悲伤与决绝，白之知道这人就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娘亲。

　　面前的女子话未说完，白之就感到脸颊喷溅上大股温热的液体，下一瞬眼前女子的头颅就这样被活生生斩下，可以看出下手的人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一般，下手果断，没有一丝犹豫，手竟连抖也未抖。

　　白之很少做梦，但只要做梦，梦里也只有这一个场景，梦境始终如一，而她深陷其中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能被迫看着娘亲一次次被斩下头颅，鲜血洒在身上仿佛将她灼烧一般。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总是让她心绪急躁。恰如此时，即使已经见过了无数遍，但她再见到面前的场景心绪仍旧不由自主地急躁起来，与此同时，心底后知后觉的惶恐蔓延上来，眼前一阵阵晕眩，大片的鲜血将眼前染成一片鲜红的模样。

　　到底是情绪波动太大，连带着整个梦境世界都震荡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崩塌，而眼前本就模糊不清的无头人影就这样在阳光下彻底消散。

　　白之骤然心口一空，下一瞬天旋地转，脚下一空，仿佛坠入深渊，就连醒来时都不由自主蹬了下脚，浴盆里的水哗啦一声溅到了外面地板上。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黑暗中，白之骤然睁开双眼，深深喘了口气，手背覆在额上闭眼缓了一会儿，将眼底的猩红压下。

　　水已经凉了下来，长时间的紧张疲劳，突然放松下来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还是熟悉的光怪陆离的梦境和声音。

　　“姑娘？”是店小二的声音。

　　“马上来！”白之急急忙忙出浴穿衣。

　　“姑娘不用着急，我来是想告诉您一声，饭已经做好放在后厨了，您记得去拿，不然等会就凉了。”店小二说完就离开了。

　　白之这会儿也彻底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平缓呼吸稍微一收拾就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