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燕飞》阿吉席地而坐

4、出手

　　原来你们是在教会的济慈院长大的，怪不得卢兄对神使、教会的事情如此了解。”
　　容易居内，卢云直、杨师妹、杜鹃红三人围坐在四方木桌的三侧，桌上摆着刚上的本日套餐：浓香焖牛肉、蒜苔炒肉、白油豆腐、清炒时蔬还有赠送的花生米。这本来是两个人的量，容易居的本日套餐，一人一百文钱，主菜是都有的，其他的配菜厨师按照人数搭配。
　　杜鹃红坐下的时候，又吩咐侍者加了一条清蒸鳜鱼，还没有端上来。
　　“没错，”杜鹃红尝了一口牛肉，大方回答道，“我和卢大哥都是孤儿，小时候在同一家济慈院，打架的时候都是他冲在我前面。那时候我们总说要去同一个门派学武，一直便以师兄妹相称。”
　　卢云直尴尬地笑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杜师妹在峨眉派可安好？这次也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吗？”
　　“不错，师门本来安排李师姐来的，李师姐一直以来对我关照，便求了掌门带上我同行，说是江湖历练开开眼界。”杜鹃红说归说，筷子也没停，想来是赶路的时候饿了。
　　“那你的师姐呢？”卢云直问道。
　　“她在路上遇到了旧友，就先走一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
　　“怎能如此？”卢云直有些不满，“你初入江湖，又是女子，她怎么能将你一人丢下？”
　　杜鹃红手轻轻一挥：“不妨事。现在江湖风气，即使是山野盗贼见到女子都会礼让三分。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疑问。”
　　卢云直不明就里，只见杜鹃红将头凑到杨师妹脸旁边，用手遮住嘴悄悄说道：“这位杨兄如此打扮，不知道小妹该如何称呼？”
　　“哈哈。”杨师妹脸上闪过惊讶，但立即又恢复过来，也小声回应道，“在下姓杨名刚，因为灵体特殊，从小便男生女相，又不会武功，在外行路常被人嘲笑作弄，多有不便。你也知道因为王女的缘故，如今江湖风气敬重女子，杨某便寻思不如直接扮女装，也省去许多麻烦。”
　　“杨……”杜鹃花听到他自报姓名，脸上的表情甚至精彩，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刚早已见怪不怪，略显尴尬地浅笑一番：“家父当年托关系让我在教堂受洗，本希望在下将来如那顶天立地的男儿般有一番成就，可惜……”
　　“抱歉，”杜鹃花收敛起笑容，歉意地说道，“那卢大哥他知道吗？”
　　“知道的。”杨刚看了卢云直一眼说道，声音也大声一些不再只让二人听到，“卢兄一直对在下照顾有加。”
　　“江湖风气，确也如此。”杜鹃红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唉，我听说曾经王女讲过，有的人虽然为男身，却认为自己是女……”
　　杨刚听到一半便知她要问什么，自然地答道：“杨某一直认为自己是男子，不妨唐突地讲一句，今日见到姑娘也是心中颇受吸引。”
　　“原来如此！”杜鹃红一点没觉得被唐突，她这次初入江湖，已经听过了许多更唐突的说辞，“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杨兄可否解惑，是何种属性的灵体会让你如此不便？”
　　“悲伤。”杨刚说道。
　　杜鹃红疑窦顿开，一旁卢云直也大概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又想到自己的灵体，不禁有些失落。
　　“卢大哥，你过得好吗，去了哪个门派？”
　　“你走后不久我就被江西一个小门派看上了，在里面也呆了几年，可惜后来灵体回归，属性与师门不符，就自行离开了。”卢云直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语气平和，但还是能听出里面的失落。
　　“太过分了！”杜鹃红一听直接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难道不是应该等到弟子灵体回归，确认与他们的修炼相符再招入师门吗？或者像我们峨眉一样，对每一种已知的灵体属性都有相对应的功法。这种做法不是白白耽误人吗，岂有此理？！”
　　“小妹妹说话好不讲道理！”卢云直正要辩解，店内有一桌突然有人朗声道，“孩童出生后八岁之前可以在教会接受洗礼，让纯净的灵体回归自然灵界，灵在灵界中吸收相应的元素能量，形成某一种情绪主导的元素灵体，在十余年后回归体内，这时的人少则 12、3 岁，多则 17、8 岁了。你峨眉是大门派，想要招人哪里招不到？自然可以等到人的灵体属性确定了再慢慢来，可小门派呢？”
　　这人正是挤坐在临湖雅座，穿着统一黑色带红边宗门长袍的其中一位。他看起来中等年纪，像是这行人中带队的，头发也半束在脑后，面容饱满，皮肤黝黑，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
　　“小门派怎么啦？”说话的人旁边一个干瘦年轻人问道。
　　“嘿，”那人嘿笑一声，“据我所知，教会的小孩本来就不多，加上一些家里有门路找教会私下做洗礼的，每年能确定灵体属性的也就那么多人。要从确定属性的人之中选出适合本门武功的就更少了，更别说其中大部分都被你们大门派给垄断了，对，垄断。”
　　“这个词是当年王女娘娘发明的。”干瘦那人转头对其余看热闹的人解释道。
　　“所以要是都堂堂正正地招人，最后的结果就是大门派不愁弟子，小门派招不到弟子。那这些门派的传承不就断绝了？”
　　“若真要行卑劣之事才能传承，这样的门派也合该断绝！”杜鹃红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门派的弟子口气果然大，”留胡子的人也不生气，转头看了看发现果然不少看戏的人听了这话都皱着眉头，“所以小门派想要传承，只能提前找尚未确定属性的儿童，如果运气好，几年后有人的属性与本门武功相符，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找的人没有一个是符合的，那就是两败俱伤咯。就像这临安新城区卖的那个，那个叫啥，能赏钱的？”
　　他转头问旁边的干瘦青年。
　　“刮票！”
　　“没错！”他捋了捋并不算长的胡子，很满意这个回答，“而且你知道，不是所有的灵体都适合习武，有的属性对我们来说是宝贝，比如我看小妹妹你面露英气，动手如迅雷烈风，八成是“愤怒”吧？可有的属性就是废物……哦对不起，应该叫待开发。”
　　他假装说了个口误，但说到“废物”二字的时候还是故意往卢云直身上看了一眼。
　　这点小把戏可瞒不过杜鹃红，她自幼进入名门大派，在师门内又备受呵护，再加上灵体的缘故极易发怒，当场就提剑站了起来。
　　“小妹妹听我把话说完，”留胡子的人不急不慌，继续说道，“有些门派武功特殊，对灵体属性的要求比较严苛，比如我知道北方一个大派，讲究唯快不破，所以招弟子只要“急躁”，那些被淘汰离开的人也许有不错的，也可以去别的门派碰碰运气。但是我看你这位大哥都这把年纪了，这穿着打扮看起来还是个散人，估计真的是废……”
　　“师叔，待开发。”旁边的干瘦年轻人提醒道。
　　“对对，”师叔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待开发。我比你们几位虚长几岁，也就不要脸自称一声叔。叔劝这位小英雄一句，临安新旧城区都有不少靠膀子粗就能赚的钱，别再每天提着破剑逞威风，结果吃饭还要靠两个女人给钱。”
　　一听最后一句话，大厅里不少食客都开始窃窃私语捂着嘴笑，留胡子的师叔有些得意地看着三人，却见刚刚还怒火冲天的杜鹃红突然笑了起来，反而慢慢坐了下来。
　　“原来是嫉妒这个啊，”杜鹃红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卢云直碗里，“你有一点说的不错，卢大哥确实膀子粗，我们啊就喜欢膀子粗的。”
　　她说话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杨刚，杨刚本也想说什么，但想到自己其实是男儿身，也就作罢，只捂着嘴笑。
　　“不知廉耻！”刚刚还得意的胡子师叔一看这般，确实自己先骂了出来。
　　“谢……谢谢，”卢云直有些别扭地说道，“其实我都习惯了。”
　　“没事，”杜鹃红笑了笑，“我在门派的书里看过，“紧张”并非不适合练武，只是比起武学更像是玄学，如果控制有度，也能变得很厉害。而且我听说，“紧张”的运气却是最好的。”
　　“原来你知道？”
　　“坐在我旁边你都一直剑不离手，我就猜得差不多了。”
　　卢云直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好不容易把握住剑柄的手松开，然后闷头刨了一口饭。
　　这边杨刚也安慰道：“其实卢兄不必介怀，满打满算我们对灵体的研究也才二十几年，很多东西都完全不清楚，连个正式的命名都没有，还在用“愤怒”、“悲伤”这些俗气的名字。说不定一些看起来没用的其实有大用处呢？”
　　“我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他又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补充说了一句。
　　“小心！“正在他感伤之余，突然卢云直对着雅座的方向喊道。
　　就像是有预感一样，果然他刚一喊出来，意外就发生了。那边胡子师叔抬起头，只见刚刚那位侍者端着清蒸鳜鱼从他们旁边的通道路过，脚下突然一个瓣蒜，那淋有汁液的鱼从盘里腾起，连汤带水直直向他面门飞去。
　　就在快要飞到他脸上的时候，一支筷子从远处速度极快地飞来，在穿过肉头肥厚的鱼身后力竭，以一个弧线的方式下坠，钉在桌上。可惜由于用力过度，鱼头从颈部断开依然保持之前的运动轨迹撞到胡子师叔的脸上，空中的汤水也是洒了他一身。
　　随着那条肥鱼落在桌上，溅起堆叠的餐盘，最上面的浓香焖牛肉以相反方向飞起，洒在干瘦年轻人身上。
　　“不必谢了！”杜鹃红说得像是她救了那二位师徒一般，“小二！再拿一双筷子。”
　　她还不知道这里应该叫“侍者”。
　　“好胆！”胡子师叔勃然大怒，他一吹胡子站了起来，从身后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就对准杜鹃红。“那就从你们峨眉开始吧！”
　　卢云直早已闪身挡在杜鹃红前面，却只见白光带着红光一闪，黑色的东西飞起又落在地面，发出“啪”的一声。胡子师叔一声惨叫，额上冷汗止不住地流着，捂着的手鲜血直流。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穿着白色衬衣的侍者，手中拿着本来用来装鱼的陶瓷餐盘的沿上还沾有血迹，而他站着的另一个方向的地上，正躺着一小截人的手指。
　　“哎呀，忘了数一二三了。”他另一只手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