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海》阿棂灵

4、橘子还是椰子

　　为什么有人喜欢海边的氛围呢，大概是因为，冲击礁石的浪花会卷走你的烦恼，任其沉没于茫茫大海之中吧。
　　站起身来的一瞬间，池昹很清楚的看到眼前人有些绯红的面颊，像抹了一层很淡的腮红。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有点醉了？”明明刚才还说酒量大。
　　“不是，”肖汀觉得有点好笑，解释道，“我喝酒上脸慢。”
　　“哦，”池昹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天际说，“马上回去吗？天要黑了。”话音刚落，他就下意识的抬脚想往路灯那边走，好像脚下步子再快一点，就能避免被黑暗的完全吞噬。
　　谁知他突然动作一滞，皱眉转过头去，略带疑惑的目光落在拉住自己的那只手上。
　　“怕黑吗？”
　　池昹下意识的摇摇头，又说：“但我不喜欢。”也许正是因为在黑暗中停留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他无端的厌恶与之相关的一切。
　　“不喜欢不代表一定要逃离，”肖汀松开他的手，走到摄像机旁收起三脚架，“可以慢慢适应的。才六点半，去不去感受一下夜晚？”说罢，他拿出手机，手指一滑，一束亮光便撕破了周遭的灰暗。
　　手机灯光其实不耀眼，但哪怕只是这一束微光，也足够给人慰藉了。
　　驻足盯着那束光看了几秒，池昹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说：“我怎么老是觉得，你把我当小孩看。”若在旁人看来，他对黑暗的逃避不免太幼稚了些，这些异样的眼光，他习惯了很多年，而今生活中突然闯入一个为他考虑的人，他反而觉得有些别扭。
　　闻言，肖汀随意的晃晃手机，道：“你好像确实也没多大？”
　　“……我20了。”
　　“那我没猜错啊，”肖汀把手机塞给他，笑眯眯道，“我22了，小弟弟。”话音刚落，他就连连后退了几步，嘴上说着我错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严肃。
　　逗留于天际的最后一抹白终于也悄然消失了，池昹握着手机，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忽然觉得，黑夜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仔细看的话，天上还有星星和月亮为他照明呢。
　　那自己之前又是为什么，要逃避这些呢。
　　他曾经以为是纯粹的厌恶，现在再看，竟然不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想了想，他把手机照明灯关了，迎着肖汀询问的目光，他只回了两个字：“省电。”能省多少电他不知道，但这一次他不要再做懦夫了。
　　肖汀点点头，忍住上扬的嘴角，道：“行吧，那……你还要先回去吗？”
　　池昹反问：“你准备去哪？”
　　“‘微醺’酒吧。”

　　虽说是酒吧，但这店门口装潢的却没有一点蹦迪的气息，清一色的蓝，甚至店门的毛玻璃上还画了两条小鲸鱼，不知道的估计以为这是个水族馆。
　　推开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两边摆着五颜六色酒瓶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又是一扇门，设计的跟密室逃脱似的。肖汀突然顿住了脚步，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又转过头说：“我建议你把耳朵堵上。”
　　不得不说，这是明智之举。
　　进门之后，即便已经隔绝了一定的声音，但那不停息的鼓点声仍是冲进了耳膜，无处不在刷着满满的存在感。池昹觉得他可能需要练个唇语，看着肖汀的手势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然而等站在那个柜台前，他与带着蓝色口罩的调酒师大眼瞪小眼片刻，才转身去，皱眉道：“又喝酒？”肖汀没听清，以为他是嫌这里太吵，便俯身对那调酒师说了什么，接着，调酒师抬手指了个方向。
　　穿过嘈杂的人群，跨过了大半个酒吧场，池昹看着面前的厕所门，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肖汀拉了进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外面的声音顿时被隔绝了一些，至少能听清楚人在讲话了。
　　谁知道这里隔音最好的地方竟然是厕所。
　　“现在是不是好点了？”肖汀问。
　　“……确实，”池昹继续了先前的问题，“你刚才又要喝酒？”
　　“没有啊，就想点杯果汁儿，”肖汀说着四处看看，似乎是在找个地方放他的摄影器材，“我先出去一下。”
　　虽然在厕所里面一直待着挺不适应的，但相比外面的热闹，池昹宁愿待在这里。突然，他听到隔间开门的声音，转头看，一个染着金发的男人走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痞气，男人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池昹，然后徐徐朝他这边走来，池昹面不改色的往旁边站了一步。
　　快走到门口时，男人顿住了脚步，掏出一包烟，坏笑道：“玩玩？”
　　闻言，池昹挑了挑眉，言简意赅：“滚。”殊不知这恰好勾起了对方的兴趣，于是男人便试探性的靠近了几步，池昹没有后退，而是冷静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裁纸刀。
　　男人撇了撇嘴角，嗤笑着说：“小孩，这可是法治社会，你不敢的。”但是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把刀放在自己的手腕旁，说：“好啊，如果你有兴趣跟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玩。”男人噎了一下，观察了一下他认真的神情，许是被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搞蒙了，又怕真惹上什么麻烦，嘟囔着一句“神经病”就匆匆走出去了。
　　男人走后，池昹倚在墙上，手指摩挲着刀口，自嘲般想着，能用自己生命作为威胁的人，真不知道是勇敢还是可悲。
　　直到后来肖汀过来喊他出去，他仍然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我点了一杯橘子气泡水，一杯椰子汽水，你要哪杯？”在回去的路上，肖汀如是问道。
　　“可以。”池昹踢着脚下的石子。
　　肖汀：“…………”
　　察觉到身边人长久的沉默，池昹才转头，看着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改口说：“不可以？”
　　“我问的是……你想喝哪一杯饮料，”肖汀敏锐的察觉到什么问题，略一思索，道，“你刚才在厕所里面遇到什么事了？”
　　池昹刚想说没有，但想到肖汀的职业，又默默把到嘴边的否认咽了下去，老老实实道：“碰到一个变态。”闻言，肖汀立刻会意，便也没多问，却不免感到非常抱歉，想着下次再不能带人来这种地方了。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走了一段路。
　　他们沿着海边的一条小路往回走。其实两人都带了一身的烟火气，月色下的海洋却包容着他们的来访，温柔与美好兼容于此。
　　与方才的吵闹相比，完全就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哦对了还有饮料，要哪个？”
　　“都可以……谢谢。”
　　“那你尝尝椰子味的，他们家招牌，”说着，肖汀把饮料递了过去，看了一眼灯火珊阑的集市，忽然有感而发道，“其实……你觉不觉得那家酒吧的名字取错了？”
　　“嗯？”
　　“我对‘微醺’的理解，怎么说，就像这片海湾一样，看起来淡淡的，也不起很大的波澜，却又莫名让人沉醉，”肖汀举起手中的汽水，比划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就像橘子味汽水。”
　　虽然不知道海跟橘子味汽水有什么关系，但两者一结合，似乎也是清新的代名词。
　　池昹细细琢磨了一下，嗯，其实更像椰子的味道。
　　微醺，醉在夜的海里，眠于海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