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说》邬虎

16、新人

　　沈纪翎站了片刻，开口唤道：“右右。”
　　“怎么啦？”
　　小少年从黑暗里跳出来，周围像墨一样的阴影触及他，就仿佛不溶于水的油，慢慢扩散开去，在右右身边形成一道人形的圈。
　　沈纪翎低头看了眼手机，能看清屏幕了，但手机没信号。
　　自袭击之后，沈纪翎便发现，右右出现的不再频繁，他只会在没有人注意沈纪翎的时候才出现，或者说，其实以前也是，不过从前的沈纪翎本来活得就像个透明人，没什么人会注意他，所以右右时常跟在他身边。
　　现在不太一样了，遇袭以后，沈纪翎经常被各种各样的视线盯着，到学校后因为初考榜首，更是成为焦点，右右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因此，沈纪翎测试了他在的这个空间，还是不是那个正被直播的空间。
　　看右右这光明正大围着自己转圈圈的样子，显然不是。
　　“哼~”右右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倒是矫揉造作的委屈，“原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测验啊，你伤害了我们的感情。”
　　沈纪翎尝试往前走了两步，侧脸问道：“我们有什么感情？”
　　右右跳到沈纪翎面前，抢先摸到了那辆发出奇怪声响的雷克萨斯，他蹦到引擎盖上，盘膝坐下道：“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渣男排行榜里没有你我会很伤心的。”
　　沈纪翎已经听出，指甲刮擦的声音是从后备箱传来的，他犹豫是要再去看一次，还是先跑，很敷衍地回了右右一个，“恩。”
　　“你看看你。”右右向前倾着身体，伸长手臂戳了戳沈纪翎的胸口，“这么敷衍，可伤了我的小心肝。”
　　沈纪翎抓住右右的手，挑了下眉道：“这是我的心肝儿。”
　　他顿了一下，接着补了一句，“你指错了。”
　　指甲抓挠的声音渐渐变大，沈纪翎松开右右，转身准备离开。
　　右右却笑嘻嘻地起身，踩着车前玻璃，走上了汽车的顶部。
　　沈纪翎和右右相处的久了，几乎是立马就明白后者要做什么，这孩子的恶作剧有时候可是很让人头疼的。
　　“别……”沈纪翎刚说了一个字，右右已经蹦了起来，狠狠地落在后备箱盖上。
　　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比指甲抓挠的声音可大很多，巨声之下，沈纪翎听到了什么东西折断落地的脆响，又有细如蚊吟，却刺人耳膜的震颤之音，他捂住耳朵，倒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墙上。
　　一双手从黑暗里伸出来，扶住了正往下滑的沈纪翎，戴逸岚看了一眼已经打开的后备箱，转脸问沈纪翎：“你没事吧？”
　　沈纪翎根本无瑕回答，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去合后备箱，然而有人比他快了一步，沈纪翎还没看清金宁的裙边，少年已跳上车顶，一脚踩下后备箱的盖子。
　　金阳舒刚捡起沈纪翎掉落的手机，光线一顿乱晃后，照在了沈纪翎的侧脸上，接着照到按住后备箱的金宁身上，金阳舒还有点状况之外，他结巴地问：“什什什么……情况？”
　　“先走。”戴逸岚将沈纪翎往出口方向推了一把，抬手拔出腰间的长刀，一步跃上汽车引擎，对明显压制地有些吃力的金宁道，“躲开。”
　　金宁从侧边跳下车，戴逸岚几乎是紧接着便用长刀刺穿了后备箱。
　　尖锐的鸟叫声响彻整个车库。
　　戴逸岚本要再捅一刀，雷克萨斯车体却剧烈一晃，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黑色的影子像壁虎一样贴地窜了出去，擦过逃跑的三人，挡在了沈纪翎面前。
　　新闻社的飞行器上开了灯，将一块空间照亮，沈纪翎停在光的边缘，与另一边的人对视。
　　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只是有着人类的躯体，头颅是覆盖着青灰色羽毛的乌鸦脑袋，一只眼睛没有了，变成了一个还在滴血的可怕黑洞。
　　那怪物侧着脑袋，用另外一只血红的眼睛看着沈纪翎，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古怪声音，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吐出三个不太清晰的音，“找……到……了……”
　　金阳舒满头冷汗地停在沈纪翎旁边，“我给校卫队的打了电话了，没人接。”他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手机。
　　金宁指了指后头的戴逸岚，又晃了晃依旧开着直播的屏幕，淡然道：“这不废话，他们老大在这儿，直播把情况拍得一清二楚，值班的肯定已经往这边来了。”
　　戴逸岚提着刀快走几步，挡在三人面前，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沉得如墨，“你们从另一边出去。”
　　沈纪翎低头看了眼打着石膏的手臂，石膏侧面有几块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那是刚才那只怪物经过时碰到的。
　　“走啊，发什么呆啊？”金阳舒拉了沈纪翎一把。
　　沈纪翎低声问：“师兄怎么办？”
　　金阳舒还没开口，倒是前面的戴逸岚先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先走。”
　　“那个怪物有腐蚀的能力，师兄当心。”沈纪翎提醒完便不再犹豫，扭头跑进了黑暗里。
　　乌鸦怪一看沈纪翎走了，立马就要追上去，戴逸岚却猛的抽刀，将移动的乌鸦怪挑飞出去，直直地撞在本就千疮百孔的雷克萨斯上，汽车前挡风玻璃应声而碎。
　　“呱！”刺耳的乌啼将其他的玻璃震得发颤，那颗硕大的鸟头从座位间抬起来，脸上的羽毛凌乱不堪，有的地方都掉秃了，露出些惨白的皮肤。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天不算太过明亮，但也没车库里那么暗。
　　沈纪翎独自走在小道上，一时摸不清方向。
　　他在车库里就和金家叔侄跑散了，因为担心戴逸岚，加上听到撞击声，即使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回头，帮不上什么忙，沈纪翎还是往背后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停顿，等他跑出通道的时候，早就看不见金宁和金阳舒了。
　　沈纪翎摸索着从另外一边的车库出入口走了出去，结果尴尬的发现他不认识这边的路，刚想查查地图，才想起来他手机被金阳舒捡走了。
　　路边的宫灯散发着橘色的光芒，偶有山风吹过，卷得树叶沙沙作响，沈纪翎寻了处长椅坐下，有些困倦地枕着椅背。
　　那乌鸦怪站进光里的时候，沈纪翎就注意到它身上的病服，那日警局的监控里，张巧就是穿着那件病服去沈纪翎家的，毫无疑问，乌鸦怪就是张巧。
　　如果这只乌鸦怪是真实的，那聚会时看到的那些，是不是也是真实的？师兄看到了吗？或许看到了，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管。
　　也不知道聚会时的那些乌鸦怪有没有这只凶猛，沈纪翎想到那么多乌鸦怪，就感觉自己属于是死里逃生，得找个机会谢谢师兄。
　　沈纪翎将手搭在脸上，慢慢放空了脑袋，不愿意在多思考。他本就是不喜欢麻烦的人，开院的事让他头疼不已，现在还要去管什么怪物，那就是再给自己找事。
　　沈纪翎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来到歌邰完全是意外，他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什么灵族，他什么能力都没有，是个被人撞一下就骨折的脆皮，他能做什么？
　　也许他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有人觉得母亲的光灵印在他这里。
　　可笑的理由。
　　人活一世想要追求什么？名誉？爱情？金钱？权力？或者长生不老？
　　沈纪翎细想自己的过去，都在寻找母亲的踪迹，但线索突然放在他手里的时候，他却卷入了其他的线团里。
　　杂乱，困扰，沈纪翎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你好。”像百灵鸟一样的清脆女声打断了沈纪翎的思绪。
　　少年直起身，路灯下站着个橘色卷发的女生，她有些兴奋地走到沈纪翎面前，自顾自介绍道：“我叫千度，鹿千度。”
　　沈纪翎不知道女生要做什么，礼貌而疏远地说：“你好，我是沈纪翎。”
　　“我知道。”得到沈纪翎的回应，鹿千度表现得更加高兴，她挤到沈纪翎身边，贴着他坐下，眼睛里有比路灯更亮的光芒。
　　她用流利的俄语宣誓，“我愿追随您，我的贝伦伯格，带着雷电与力量。”
　　话音刚落，空中划过一道白光，晴天落雷，将鹿千度的脸颊映得雪亮，更是点燃了她眼中的炽热。
　　沈纪翎眨了眨眼，有种被异教徒盯上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鹿千度那句外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现在走能避免很多麻烦。
　　沈纪翎冲鹿千度点了下头，准备站起身，“那个，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天看着不太好的样子。”刚才还闪电了，说不定一会儿要下雨。
　　鹿千度一把拉住沈纪翎的手臂，将他重新拽得坐了回去，而后激动地说：“我想加入你的学院。”
　　她这次是用中文说的，沈纪翎听懂了，又好像没完全听懂。
　　这个有些……嗯……特别的的女生，是不是说她要加入他的学院？为什么？正常人会想要加入一个莫名其妙，甚至开院都困难重重的学院吗？
　　沈纪翎不理解，他犹豫了半晌，也只能嗫嚅着道：“欢……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