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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贺弦惊把外套带回了家,细细搓去了每一处恶意的污渍。好歹别人送的糖都干干净净的,怎么也不能让作为回礼的外套脏兮兮的。

      孟诗予回家后见着那件外套在夜风中飘,顿生不满:“什么野孩子的东西就往家里带,脏透了。我生你下来是让你替别人洗衣服的?”
      她正想叫贺弦惊把衣服扔了,忽见衣领上绣着“白昙”两个字。
      她眼睛微亮,用红指甲勾起标签:“这孩子是不是你们学校年级第一?”

      贺弦惊:“嗯。”
      孟诗予:“虽说只是小地方的鸡头吧,但起码......衣服明天带去还,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听懂了吗?”

      “......嗯。”

      ——

      课间,教学楼犹如巨大的笼困住了数百只不安分的鸟。贺弦惊拿着叠好的外套到了一班门口。
      正巧有人出来,他叫停对方:“同学,找下白昙,谢谢。”

      对方抱着一叠作业本,向教室门旁说了句话。
      贺弦惊顺着对方视线看去,才发现白昙就坐在教室第一排最靠门的地方。

      白昙拿着本子和笔慢慢起身走了出来。
      他看见贺弦惊伸出手里的外套,脚下一顿。
      接过外套看见上面的名字后,他异常淡定地用笔在本子上写『谢谢。』

      贺弦惊眉梢轻抬:“没了?”
      白昙看他两秒,又写『我没糖了。』

      贺弦惊一愣,差点笑了出来。他原本没想要什么,这会却非要有点什么了:“别的也行。”
      白昙回头扫了眼教室『汤圆?』

      今天元宵节,汤圆想吃多少有多少,但贺弦惊还是点了头。
      他以为是什么稀世汤圆。
      望着塑料碗里芝麻馅儿还滚滚往外淌的白丸子,他好半天才开口:“你好歹送个有汤圆样的?”

      白昙不带表情地瞥他一眼,将本子往怀里一收,走了。

      贺弦惊端着碗破了的汤圆站在原地,风一吹,像个衣冠整洁的乞丐。
      他气得发笑,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一,傲。
      还好他也有个身份——校霸,这身份可以让一切很厚颜无耻、泼皮无赖的事变得合理化,例如每个课间都到班门口堵人。

      下午放学,白昙走出班门,迎面就是站在墙边的贺弦惊。他只当没看见,一个人兀自往前走。
      下了楼梯、穿过回廊,快出校门时他悄悄观察地面,瞧见某个修长的影子还在,只能强装平静地掏出本子。
      他写『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吗』

      贺弦惊点头,很和气:“行,但得给糖。”
      白昙的眼眸下汹涌着要把他殴打成平面的冲动,他边压抑边翻书包,在书包的极深处挑拣了很久才抓出两张一块来。

      贺弦惊还要发言:“能微信吗?”
      白昙把那两块拍进贺弦惊的外衣兜里,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才写『没有手机』

      贺弦惊刚扫完那四个字,字的残影就散了,白昙拿着本子,蹿得飞快。

      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贺弦惊才回过神来。

      就在几秒钟前,白昙向他展示本子上的字,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悲悯,仿佛在对着贺弦惊哀叹。
      哀叹贺弦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问世事、高高在上。

      他在那样的眼神中,不自觉停了下呼吸。

      被周奕传染成受虐狂了?他摸了下自己的脑袋。

      ——

      贺弦惊回家的时候灵魂还有些沉着。

      他一进门就听见一声“弦惊回来了”,心里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逃,孟诗予已经迫不及待走向他了。
      她人朝着贺弦惊,脸朝着手里的手机扬着可人的笑:“其实弦惊很想你的,就是男孩子太含蓄了不好意思说——来,弦惊,跟爸爸说话。”

      手机屏幕被孟诗予调转方向,贺弦惊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镜头里。
      他手臂被孟诗予掐着,只能看着那张很令他作呕的脸说道:“爸。”
      声音几不可闻。

      那头的贺词霁西装革履,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孟诗予急切地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推着贺弦惊,却被他甩开,连带着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差点挂不住。
      她忙把镜头转向自己:“弦惊太累了~这边条件比武江差多了,读书没一个星期瘦了快四斤,人也恹了。我都瘦了两斤呢......”

      贺弦惊懒得听她胡扯,拎着书包进了房间。

      半小时后,外面一声摔东西的巨响,房间门被恶狠狠地推开。
      孟诗予话还没出口,巴掌已到了贺弦惊脸上。
      “你最好,”她眼睛红肿,爬着血丝,“说些我爱听的。”

      贺弦惊脸上不知是冷色还是漠色:“你当三上瘾,我没有那个癖好。”

      “啪。”鲜红的巴掌印爬上脸庞。
      孟诗予怒吼道:“你懂什么?你出身就享受着我给你提供的一切,没有我当三,你能有那样的日子吗!浸在蜜罐里你根本不知道苦日子有多难过!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继续在这里待着是因为这种日子好?是因为你还新鲜着而已。”
      “穷人都是烂人,在穷人堆里待久了会被他们生吃掉,那样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最后一句话嘶吼而出,贺弦惊瞳仁震颤。
      当当当......钟声力透墙体而来,掀起愤怒的浪,又缓缓放下。

      房间里,孟诗予扶着墙壁大口喘气,泪水顺着精致的脸庞下滑。
      钟停时,她拭去眼泪:“算了,你懂什么。”

      她走出房间,闭上了门,没再说一句话。

      夜里,贺弦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不得不承认孟诗予有些话说的对,从小到大除了经常挨巴掌,他确实没吃过什么苦。但穷人就是烂人吗?

      贺弦惊脑子转到后半夜,实在困了,半个脑子陷在梦的泥潭时,他无意识地抬手抓了下空气,仿佛在梦里抓了一个答案。

      ——

      楼下超市重新开了门,贺弦惊眼底发黑经过那时,余光捕捉到了收银台旁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五分钟后再出来,他手里多了一袋进口软糖。

      糖递到年级第一跟前,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这是昨天强要两块钱的歉礼”就得到四个冷冰冰的字『我们不熟。』

      贺弦惊就自己抱着那袋软糖啃了两天,下课吃、上课吃、周末刷题吃,吃到最后嘴涩得慌。他满家找不到别的东西啃,只好出门继续找。

      一出门,天空难得挂着轮小暖阳,贺弦惊不急着回家了,沿着大街瞎晃。不觉晃到了买洗脸巾的超市巷口。他眼皮一跳,回神时人已经站在了超市里。

      “算了。”贺弦惊轻叹一声,认命地往里走找零食区。
      他一路挑挑拣拣,在周日反而没什么顾客的小超市肆意穿行,转过一排排货架,脑子却控制脚下来了个急刹车。

      身前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浅黄底毛衣的小人正垫起脚往最高一排的货架上摆东西,毛衣的外面套了件围裙似的黑色工作服。

      贺弦惊默不作声地走过去,从放着货物的推车里拿起东西帮着摆了上去。
      工作得专注的人吓得往旁边退了一大步,在看清贺弦惊的脸后,他黑着脸拿出了工作服里的纸笔。
      『你怎么在这?』

      贺弦惊言简意赅:“路过。”

      白昙磨了下牙,很快推着推车走了。

      一分钟后,又一排货架旁,两人四目相对。
      白昙:?
      贺弦惊:“真巧。”

      第三次、第四次,白昙再次拿出纸笔,笔尖把纸面刮得沙沙响『你想要什么直说,不要再跟着我了』

      贺弦惊冤枉得很:“都说了是巧合,你非要送我东西吗?”

      白昙转身抓下货架上的某样东西,拿笔在上面连圈带写后扔给贺弦惊,离去时把推车推得轰轰响。

      贺弦惊低头——一包养生枸杞,“枸”字被圈了起来,还写着两个藏锋的小字:东西。
      “噗。”他轻笑出声,将店员特推枸杞放进了挑好的数包零食中。

      ——

      红旗被一点点升起,在最高处迎风如海浪般飘扬,新一周的星期一,是七中混子们难得穿得人模狗样的一天。梦想远大、实操为零的教导处邱主任很喜欢在这一天拎人去教导处谈人生理想,甚至不惜奉献出二两粗茶,涩得人退避三舍。

      扛班旗的哥们周末把手弄骨折了,王书丰在一堆高个里装模作样挑拣了半天,最后把贺弦惊拎到了最前面。
      旗子被塞到贺弦惊手里,王书丰拍拍他的肩:“抬头、挺胸,把脸露出来,展现出我们七班活力满满的一面!”

      “哧——”隔壁六班的旗手撑着旗杆,尽量笑得小声。

      王书丰只当没听见,往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弦惊:“......行,挺好的,那这阵子就你先替体委扛着,啊。”
      他说完,生怕贺弦惊不答应似的,急匆匆往队伍后面走,半道上拍了下陈存:“站好!别探头探脑的。”

      在队伍后头能闹海,前头正面对着邱主任,所有人都只能规规矩矩地立着,用脚尖扑腾两下浪花。

      邱主任在高二来回巡逻,到了七班跟前,他瞧贺弦惊眼生,职业病地眯起眼上下扫视。贺弦惊被他扫得只能装作轻松地看向别处。
      这一看,给他抓住个在前排冲浪的。

      远处的一班,好学生们站得规规矩矩,唯独有个小黑点频频晃动,格外显眼。

      依靠身高优势和方阵间隙,贺弦惊将那小黑点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不知不觉勾了上去。
      他该说什么呢?年级第一参加升旗仪式还要带着单词卡偷偷背书,真是......

      “咳咳!”一旁的邱主任咳了两声。

      为了表示对邱主任的尊重,贺弦惊收回视线,倾听台上同学讲话时不忘频频点头。邱主任盯防了他五分钟后,也点着头满意地走了。
      他走后,贺弦惊停下动作,用余光瞥向一班:年级第一的小蘑菇头还是一点一点的,透着些别致的傻气。

      贺弦惊想到了早上买的小熊软糖。

      下了第一节课,贺弦惊抓着糖出教室。他走到一班门口,只见整个一班空无一人,教室里只有铺满试卷、练习册的桌椅和被风掀起的窗帘。
      他向教室内踏了一小步,看见黑板上的课表第一节写着“体育”,只好把东西放到白昙桌子上,打算静静离开。

      窗外的风忽地将窗帘吹鼓、吹散,直直刮过整个教室,无数的卷子飘扬、习题翻页。贺弦惊下意识伸手压住了白昙桌上的本子,视线下落,他呆在了原地。

      被风吹开的草稿本露出干净的一页,上面只有一幅画——一条铅笔画的繁花盛开的裙子。

      贺弦惊抿紧了唇,在一阵呆滞后盖上本子,有些慌乱地拿过桌上的保温杯压实。
      他像偷了别人梦境的小孩,惊奇又无措地转身想逃离现场,不料一抬眼,正撞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黑眸。

      “嗬......”他吓得漏了拍心跳。
      但白昙只是默默上前,拿过自己的水杯猛喝了一大口。
      贺弦惊注意到他脖颈上挂的汗珠在昂头的瞬间滑进了衣衫里。

      片刻,白昙放下水杯,贺弦惊闻到一股枸杞味:原来是真心推荐枸杞啊。
      白昙喝完水,安静站了会调整完呼吸后才拿起本子『有事吗』

      贺弦惊点了下桌上的糖:“这个,谢礼。”
      『谢什么』
      “谢枸杞,很好喝。”

      白昙神情复杂,开始在纸上写了划、划了写。
      再次借助身高优势的贺弦惊看清了全过程——
      『你精神没』划掉。
      『无聊可以找别』划掉。
      『你看不懂我在骂你吗』划掉。
      最终『不用谢。』

      贺弦惊:“......好。”
      年级第一挺礼貌的,就是有点精神分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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