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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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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阿城夜里回来,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蝉鸣如一条令人窒息的细线横贯脑海。李勤的别墅今夜也安静得有些异常,而阿城身后车库外的天空则幽暗得诡异。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又走到车库门口,左右张望了几下。见确实无人后,他的一颗心才稍稍放进肚子,提着面食进到屋里。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烟味,连阿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李勤正躺在沙发里吞云吐雾,茶几地板散落着垃圾和衣物,场面颓废异常。
“怎么了李哥?”
阿城从茶几的角落上勉强找了个位置放下东西,边收拾桌面边望着李勤。
李勤一言不发,也一眼不瞧阿城。
“杰哥又睡了?他……”
“别回头!”
听到李勤急促低沉的喝令,阿城顿时僵住了即将转向路杰房间的脖子。
“听我的,别紧张。”
阿城只闻其声,不见李勤嘴唇动作,直怀疑他是不是个神仙。
李勤深深吸了口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伸手正好够着茶几上的早已布满烟头的烟灰缸,将烟头彻底碾碎在缸底。
之后他站起身来,背对着一扇窗帘拉开的落地窗,边向阿城伸出手去边说:“配合一下,救命要紧。”
从窗外向内望去,正见李勤捧住阿城的脑袋,踮脚深吻上去,接着他托住阿城的肩膀,将他按到沙发上。紧接着窗帘自动合拢,再也不见二人的动作。
不久之后,一楼的灯熄灭,二楼的灯亮起,过了几分钟,李勤卧室的灯也被打开。
这些动作被完完整整地记录在视频里面,并同时被书写成文字,传到了陆励行的手机上。
李勤卧室里。
阿城一脸呆滞地坐在床尾。
李勤一脸疲惫地坐在飘窗上。他极想来只烟,但碍于床上的人,只能从抽屉里倒出根牙签来咬在嘴里过过瘾。
这时阿城忽然以手捂面,神情痛苦地弯下腰去,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李勤看到他的动作,差点被气歪了嘴,正想张嘴和他理论,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两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路杰吸引过去。先前他有些呼吸困难,吸氧之后已经好了不少,之后又发起了低烧,昏睡了快有一天,现在又一次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李勤让阿城照看路杰,自己下楼去搬吸氧机。可他又不敢开灯,黑灯瞎火地摸了半晌才跌跌撞撞地跑上楼来。
这时路杰躺在阿城怀里艰难地喘息着,他一手紧抓着胸口的衣服,一手则揪紧了他高高挺着的肚子上的被子。而路杰的眼睛仍是紧闭着,对阿城的呼唤也无法回应,只有一声又一声几近力竭的短促呼吸。
李勤把设备插好,将呼吸管放进路杰鼻子里,一开始路杰仍然吃力地用嘴呼吸着,李勤轻拍着他的脸颊,要他用鼻子吸气,连说了好几次,第一口氧气才混杂着空气涌进了路杰的肺部,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路杰的呼吸终于慢慢平稳下来,胸口的手也松了开来,但另一只手还牢牢护在肚子上。
李勤准备给路杰挂上一瓶营养补剂。
阿城在一旁担忧地问道:“他这样,还行吗?”
李勤只淡淡地说:“他这是先天不足。只能靠天天养尊处优地给他养着。他再这么折腾下去,时间长了,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多就是没命。”
阿城见他用最平静的语调和表情说着最残酷的话,不由得背后一凉。
“你又咒我……”
两人见路杰睁开了眼睛,甚至可以开口说话了。阿城连忙凑上去,却被李勤搡开了些。
“别憋着他。”又对路杰说,“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几个月前是怎么样的,现在又是怎么样的。不是我咒你,我看纯粹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在陆家好吃好喝的日子不过,跑出来送命。瞧瞧,细得连血管都找不到了,把胳膊伸出来。”
阿城见他把路杰像死鱼似的摆弄着,不禁又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见他对路杰的胳膊无情地又拍又打又揍,终于找出点血管的痕迹来,嘴上抱怨着“死人都没你这么细的血管”,一边把尖细的针头戳了进去。
“嘶!”路杰猛地一挣,顿时疼得倒吸了口冷气。阿城见他收缩的喉间更是布满了一片荧荧发亮的冷汗。
补针的疼痛让路杰本就苍白的唇色雪上加霜。可不知怎的,他这会儿却睡不着了。
李勤只瞥了他一眼,就说:“别想这么多。事情都办好了。我办事,你放心。”
阿城看见路杰慢慢抬起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难道就是刚才的事情?刚刚说的“救人要紧”,就是救路杰?难怪刚刚这家伙这么埋汰他,路杰也一声不吭。
阿城只顾着恍然大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受害者”之一。
这时路杰却要李勤把刚刚发生的每个动作给他讲述一遍。李勤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回避着阿城的目光,把他如何借位假吻阿城直到上楼的细节描述了一遍。
路杰发着烧,脑子转得慢了,于是要求李勤再说一遍。
李勤翻了个白眼,于是又说:“我先伸手,捧住他的脸,把大拇指按在他嘴唇上,然后踮脚、借位。再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关上了窗帘。然后……”
“停。”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墙上的投影定格在拉好的窗帘上。那只执烟的手轻轻拨弄了几下。
“倒退几秒。”
视频后退了五秒,又按下了开始。
“你吻他的时候,”路杰坐起身来,“每一道窗帘是什么状态?”
“好像……”李勤努力回忆着,“只有对着沙发的帘子开着,其他都关着。”
投影上,正如李勤所说,在尚未拉到近景时,只有这一道窗帘打开,而通过这道窗户,正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勤的身影。
“只有一道帘子开着,之后你就立即关上了?”路杰又一次发问。
李勤不禁咽了咽口水,说:“对……”
又一次确认之后,路杰沉默地垂下了眼睛,而那执烟的手的主人深深地吸了口烟。
烟蒂在黑暗中鲜红地燃烧着。
“他知道了。”路杰捧着肚子,面色沉静如雪,声音低沉地说着。
李勤愣在当场,冷汗刷地流下,这时他也明白了。
“谁?谁知道了什么?”阿城疑惑地发问。
李勤叹了口气,说:“就是早上你见到的那伙人。”
“你是说他们在监视我们?可我进屋前看过了,周围没人。”
此话一出,李勤斜了阿城一眼,忽然恨恨地说:“妈的,从一开始老子就白演了!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让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短信?”阿城先是震惊,继而惭愧地说,“没电忘记充了……”
李勤简直想一头撞死在阿城的“豆腐脑”上。
李勤又把目光投向路杰,见他抱着肚子一言不发,李勤咬了咬牙,说:“我想,你还是自己乖乖回去吧。就当救我一命。”
路杰慢慢抬起眼睛,扫了李勤一眼,又望了一旁的阿城一眼。最终他又垂下了目光。
他并不关心李勤的死活,陆励行也不敢对李勤做出什么举动。只是这事已经把阿城牵扯进来,现在还是得把阿城先摘出去……
“你还是得继续和阿城装情侣。”
李勤的脸都快扭曲了!恨不得跳上床掐死路杰。
路杰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说:“他找到你这儿来,只可能有一个起因。就是在阿城住的地方看到了你过于拉风的车。你们继续装情侣,就可以解释你为什么去那种地方。这样你的行车轨迹就不会和我的行踪产生关联。但是……”
他慢慢向后仰去,一手被针管占据,一手勉强地托住他高隆的肚子,虽然路杰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阿城却觉得他的眼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助。
“他一定会来登门拜访。”
这对阿城而言,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却给李勤投下了一记重磅。
这边李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房里踱来踱去。
他一跺脚,又说:“我现在就把你们俩送出去,把你藏在后备箱。”
“这样他的人更可以顺理成章地拦下你。”
李勤又开始踱来踱去,踱了七步,他又说:“我直接把你送陆励行家门口,这样总行了吧!”
这回路杰已经不给他眼神了,而阿城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说:“你怕得罪他家里人,现在就要把他送上门?”
李勤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懂啥!他离家出走,我是送浪子回头!”
阿城抿着嘴安静了半晌,却说:“没什么人离家出走是连命都不要了的,杰哥肯定有他的苦衷。你是他好兄弟,这时候不帮他说不过去。”
李勤差点就给这俩神仙跪下了,他瘫倒在飘窗上,开始忏悔自己嘴贱,从前频频招惹路杰,现在跳进黄河洗不清,除了证明自己是个0!
而路杰此刻也已经没有退路,既然陆励行发现了他的行踪,要逃出这里,只怕难于登天。
三人在各自的心情中一同艰难熬过了这一夜。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时,阿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阿城,阿城。”
他昨天在地板上翻来覆去,熬到半夜才睡,这时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正见路杰在轻轻推着他的胳膊。
“阿城,起来了。你得出去。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呆在这里。”
“出去?”阿城还懵着。
“嗯,”路杰吃力地点了点头,“你先起来,照常去上你的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阿城起身后,才发现路杰跪在地上。路杰已起不来了,全靠阿城扶着他的腰,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
两人看了看在躺椅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李勤,对视了一眼,又别开了视线,互相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阿城才说:“那我走了。”
路杰点了点头,看着阿城要离开的背影,他忽然叫住了阿城。
“怎么了?”阿城立刻转身回来,看着路杰眼下一阵乌青,那双淡漠的眼睛不知道又在酝酿盘算着什么样的计划。
“你会开车吗?”
“会,之前我给一老板开过车。”
“行,你走吧,晚上照常回来。”
阿城点了点头,走出门去,带上了房门。
他一出门,李勤就睁开眼睛,叫唤着:“祖宗,你可真操心。现在才不到五点半,你受得了么?”
路杰没搭理他,慢慢躺到了床上,持续的低烧和呼吸困难让他没有过多精力去和李勤打哈哈。
李勤听他不回答,连忙转头去看,见路杰好好地躺着,他倒打着哈欠站起来,说着:“我大小老婆都起来了,那我也得起来了。”
他转到路杰面前,甩了甩温度计,递到路杰嘴边。
“哝。”
路杰睁开眼,不情不愿地含进嘴里。
李勤随时担心陆励行会带人冲进家来,因此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给路杰挂第二瓶补剂。但他又担心路杰随时发作起来,他可不想到时候和陆励行一起抢救路杰。几番犹豫之下,他还是先给路杰挂上了水。
这一天过得李勤是抓耳挠腮,眼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降到西边,他光在家里踱步都快破万了。
路杰含着温度计笑话他:“你开着xx运动吗?怎么跟姓陆的解释你一个人在家走了一万步?”
李勤恨恨道:“就当在家锻炼!白日等我的情郎归来,寂寞难耐!□□焚身!”
他又走到路杰床前,见他一脸悠哉,李勤气鼓鼓地说:“从前你就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现在还是这德性!只不过从前我想干死你,现在只想掐死你!”
看着李勤张牙舞爪却无可奈何的模样,路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把温度计取出来递给他,一脸平静地说:“他今天不会来的。”
“为什么?”
路杰的神情从容自在了不少,他微微笑着望着李勤,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他也是个要脸的人。万一在你家搜不到人,以后也不能在你面前好做人。等着吧,他的第一步,是要调你离山,才好偷偷搜查。”
李勤看了眼温度计,又摸了摸路杰的额头,说:“已经不烧了。”他话锋一转,又说,“你这么了解他,还和他闹什么别扭?”
路杰又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李勤便知道他这是好得差不多了。可他还不死心,凑到路杰面前,盯着他那双淡漠平静的眼睛,声音低沉地说:“怎么了?受委屈了?是不是他出去找别人了?”
路杰看了他一眼,转过视线,用余光冷冷地扫了李勤一个白眼。
“别这样,励闻……”
“别叫这个名字。”
听路杰终于有了回应,李勤便乘胜追击。
“这可是你的本名呀。半年了,还不习惯吗?陆家丢失多年的小少爷,陆老爷过世时咽不下的最后一口气,陆家人的心肝命根子……”
路杰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生变化,那阵苍白里不再仅仅是白,而是泛起了微红。而他的眼神也渐渐生出愠怒的味道,连呼吸都在带动鼻翼微微翕动着。
“阿杰,别生气了,别为那些人气坏了身子。你更喜欢被叫做‘陆杰’?那以后,我就叫你……”
“够了。我不想听到姓陆的一切。你滚吧。”
李勤看着他的脸色,并不讶异于路杰对自己的冷漠,而是讶异于他的情绪又回复到了平静漠然。
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越发地想要扒开他的伪装看看里面的一切,同时也越发仰慕起这神秘的一切。
究竟是什么样一个男人,能让陆励行也着迷呢……
一天过去,陆励行果然没有来。天色渐暗,两人在等阿城回来的时候,李勤的手机意外地响了。
放下电话后,李勤一脸凝重地看向路杰。
阿城出车祸了,对方是医院的人,要他现在去二十公里外的中心医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