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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读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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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英语时,高一楼的广播喇叭里放着愉快轻松的纯音乐,蓝玉姀从考场出来,往自己的班级走。她感觉自己的英语应该考的不错,语文和文科她都发挥不错,数理化倒还是平常水准——不太OK。
她在心里苦笑一下,大步往班里走。
走到班级的后门时,她就看到那个耀眼的男孩子单肩背着书包,坐在一张课桌上,周围围了一圈男生,有说有笑地在交流。黎叙时而会笑,单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时而又拿起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周围的男生都凑到他跟前看着他手里的演算纸。
一个月过去了,蓝玉姀还是没有交到朋友,她安静的靠着角落的墙,像一只等待主人领养的小猫,静静等着班主任过来。
白老师简单询问了同学们这次月考的考试情况,又给考试觉得不太行的同学鼓了劲,为以后的学习画了大饼,正准备再继续口若悬河半节课,门口突然来了个“地中海”,把白邢叫走了。临走前他对黎叙说:“黎叙,你是班长,管一下班级纪律。”
“好的老师。”黎叙乖乖应下。
老师前脚刚走,后脚,黎叙就站起来,说:“本来老师让我管纪律,现在咱们就应该自习了,但现在刚刚月考完,所以同学们,可以与周围的同学简单交流一会儿,交流完了就拿出作业来认真写哦。”
同学们听完这话立马高护“黎代班万岁”,黎叙在一班的话很有威慑力,同学们都服他的话,此时又得了他本人的许可,整个一班好像掀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
蓝玉姀听完这话,正在考虑是写语文作文还是写英语作文或者写化学没做完的卷子时,后面有人戳了戳她后背,她扭头去看,发现是黎叙。
黎叙对她说:“蓝玉姀,我的笔掉到你座位底下了,能帮忙捡一下吗?”
她低头一看,一支漂亮的银蓝色钢笔果然在她脚底下,她二话不说弯腰去捡,交还到他手里时她由衷夸了一句:“你这只钢笔的颜色很好看。”
“谢谢。第一个谢是你帮我捡笔,第二个谢是你夸我的笔好看。”
蓝玉姀说:“那如果我没夸你笔好看,你就只说一个谢字吗?”
黎叙被她这话逗笑了:“当然不是,那难道你要我说四个谢谢?谢谢谢谢?”
蓝玉姀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黎叙:“哎对了,语文你觉得这次考的怎么样?”
“嗯我觉得还好。”
“羁鸟恋旧林的下一句你写出来没有?”
蓝玉姀说:“嗯写出来了。”
黎叙:“我当时第一遍做卷子的时候,愣是想不起来这句诗。后来检查时我反复看这道题,也没想起来,最后临交卷四分钟,我就想着羁鸟恋旧林下一句第一个音我记得是chi,然后各种chi我就都写在纸上,第一遍写池没联想到鱼,后来再一看这个字,霎那间,电光火石之间啊,我突然想到‘池鱼思故渊’,然后用剩下的一分钟写在答题纸上,交上了卷。”
这是蓝玉姀第一次听黎叙讲这么多话,她安静听着,末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蓝玉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黎叙:“语文真的很难学,特别是各种古诗词和文言文,我真是最讨厌背古诗了。”
“怎么会。”蓝玉姀反驳道,“这些古诗都挺好背的啊,而且语文老师叫你起来背的时候你明明已经倒背如流了。教科书上选的这些诗大部分优美又押韵,意蕴丰富情感充沛,每次读古诗我都能感受到灵魂升华。”
黎叙投给她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意蕴丰富?情感充沛?灵魂升华?”每说一个词眉头就紧锁一份,看起来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数千年前的老古董写的老黄历,这都21世纪了,还真有鉴宝专家喜欢?”
蓝玉姀还没反驳,黎叙又说:“像咱们这个年纪,就应该喜欢现代诗歌,我给你读一首。”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黑皮封面的本子,里面夹着一张植物标本的书签,他翻到那页。
“黄昏不是结束,
清晨不是结束,
活着不是结束,
死亡不是结束,
一棵树死亡,
一条河守着,
一生都在痛哭。”
他抬起头,“这是凯歌写的,觉得怎么样?”
“好压抑的诗……”蓝玉姀斟酌着用词。
黎叙:“那……这首,我再给你读。
你说再不把必然相信,
再不察看指纹攥起小小的拳头,
再不相信眯着眼睛,
独自在落叶的路上穿过,
让那些悠闲的风,
在身后吃惊,
你骄傲地走着,
一切已经决定,走着,
好像身后跟着一个沮丧得不敢哭泣的孩子,
他叫命运。
这是顾城的《自信》,顾城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诗人,觉得他的诗怎么样?”
“嗯不错……”哪里是不错,她好喜欢这首小诗,说不上为什么喜欢,但就是很喜欢。
黎叙又翻到一页,“还有这首,是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摘抄下来的。
你要写月,就不能只写月。
要写明灭、写圆缺,写世人看不出的沧桑与诡谲。
要写夜雨梨花打湿阶、孤影独孓。
写别枝惊鹊,写关山难越,
写一盏酒的氏惆与凄切。
写昨日西楼锦书叠,佳人惊鸿一瞥,
再写白发青丝犹带雪,西北风烈烈,
直至最后,才陡然折笔,
把你写进词的下半阙,独独不道离别。
看到这首现代诗的时候我就感慨,大诗人真是就在我们身边。”
蓝玉姀:“这首……写的好棒。”
黎叙:“不错吧?我都说了,比你喜欢的老古董古诗词好多了。”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蓝玉姀轻轻出声。
黎叙翻本子的动作一顿,只听蓝玉姀的声音说:“古诗词也可以很优美啊,当然相比于诗,我更喜欢词。”
她从记忆中检索,再次缓缓开口: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黎叙:“李清照的?”
蓝玉姀惊喜:“你知道这首词?”
他点点头,“看她人物传记的时候看到过。”
“李清照算是我最喜欢的诗人之一了,另一个是白居易,他的《琵琶行》我非常喜欢。”
黎叙挑挑眉,说:“那需不需要我把语文课代表叫过来检查一下你的背诵?”
蓝玉姀白他一眼,没有回话。
黎叙笑了一下,收起本子,两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桌面,他说:“蓝玉姀,你最喜欢的诗又是那首?”
“没有最喜欢,很多诗我都喜欢,不过你提到这个嘛,”蓝玉姀略一思索,“李白的《侠客行》”
“会背吗,背一个我听听。”
蓝玉姀抬手揉揉鼻子,接着就背了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
她正准备背下一句时,一个倚在后门和朋友侃侃而谈的男生突然撒腿跑回座位,一边跑一边大喊:“我擦大白回来了大白。”
大白,是一班同学给白老师的“亲切称呼”。
蓝玉姀不动声色地看了黎叙一眼,旋即转回课桌前,掏出英语本开始写起作文。
黎叙拿起笔和纸大踏步走向讲台,边走边说:“谁再出声记名字加作业了。”
﹉
高中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的那个晚自习,蓝玉姀破天荒的发了一个小时呆,久到直到纪律委员提醒她,她才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些公式。
那一天,15岁的蓝玉姀第一次了解原来现当代诗也和古诗词一样可以很唯美、朗口,一字一句饱含深情,甚至现代人的生活更加丰富,诗歌被玩的花样百出。
也是那一天,她晚上睡觉时脑子里都是给她读诗的黎叙,她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孩子失眠。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好像是有点喜欢这个优秀得似乎在发光的男生的。
但她也不知道年少时的喜欢,有几分是真的爱慕,有几分是钦佩,又有几分是敬意。
她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让黎叙知道,就让这份不纯粹的偷偷喜欢藏在她心底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那种。
她决定要好好阅读现代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