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帝凉风录》祝灵

43、四十

　　眼里只有个谢横波，念南珠还是第一次想到有人也会喜欢自己这回事。
　　既然连小土豆都拜倒在皇上的魅力之下，说明自己应该挺受人欢迎的。
　　念南珠心情好了很多，皮鞭拿在手上，再要抽下去，就不太好意思了。
　　凤澜舟当然要惩治，但他的动机还挺合情合理的，原来是出于痴情。
　　念南珠冷淡哼了一声，从凤澜舟身后跨过去，道：“你先对自己的行为好好反省！”
　　念南珠转身在大椅坐下，还在琢磨着凤澜舟喜欢自己和下蛊术之间的联系。
　　“喂，你过来。”念南珠唤道。他大模大样地翘起腿，自从知道了这人的心思后，他再看凤澜舟就很好奇了。
　　凤澜舟一副要杀要剐随你的模样，逆来顺受地走上来。
　　念南珠的鞭具，挑起他的下巴。“你喜欢我什么？”

　　凤澜舟又有一口咬死这死小子的冲动。不过还是叹了口气，泫然欲泣地望向皇上的位置。
　　念南珠明明还得意着，过了没多会，却不知怎么地不好意思了，拨转视线，不再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你去书房和寝殿之间的隔间呆着反省，哪里都不许去，没有朕的允许什么都不准做！”

　　凤澜舟在心里哼了一声，挑起眼角看脸红了的念南珠，不知道有多鄙夷这个年轻人的生涩。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其实还挺可爱的。
　　念謦宜以前也是这样吗？这可却想象不到。

　　蹲在隔间里面，凤澜舟回想起念南珠两度昏倒之间出来的那点不对劲。
　　那个人到底是谁？
　　凤澜舟不会觉得那是念南珠，正好念南珠对那个经过也是毫无意识。
　　但是凤澜舟也不会以为那就是念謦宜。
　　虽然，在发现那个人的意识不对劲的时候，凤澜舟立刻升起了期待。
　　但是等待他的并不是和念謦宜重逢的场景。
　　“鬼魂”能够控制这具身躯的时间极短，只说了几个字，根本没有来得及辨明他的身份。
　　凤澜舟想找回念謦宜，为此他使用了念謦宜曾拥有的物品，以念南珠的头发指甲为媒介进行法术。
　　其实他还算是对念南珠手下留情的，没有取到他的血液，所以术法的效果并非最强。
　　但是凤澜舟的法术已经相当于打开一道门，在这段时间内念南珠的身体变成对魑魅魍魉非常有吸引力的栖息之地。
　　这就是念南珠生病以及噩梦连绵的原因。
　　可是荒国的皇宫，有固有的结界和保护，所以并没有什么外来的恶灵。
　　至少，那些一般不入流的小角色，是无法靠近念南珠，当今荒帝的身边。
　　也因为有着原本的屏障，使得谢横波即使来看望念南珠，也无法立刻觉察出他身上有什么不对。

　　何况念南珠也不是那种有点不对劲就大声嚷嚷，祈求保护的年轻人。譬如现在，他就在自己探寻答案。而且，他对于病痛和挫折，也有很强的抗压力。
　　谢横波对于这一点很是赞许。比如荒帝其实还另有一个儿子，论资质非常惊人。
　　小小年纪就拥有过人才华，聪明非凡态度沉稳，这个孩子是荒帝的二皇子念惜然。
　　谢横波是上京后才开始认识念惜然。只见过一两次就对这孩子的能力侧目。
　　以念南珠为例，教念南珠什么都是一点就通，不觉费力。因为达到了这个标准，谢横波才会忍受得了呆在小皇帝身边。
　　可念惜然不止是这样。两人第一次见面，这刚死了父皇的二皇子就极为抵触。
　　在父皇灵前时尚没有立场发作的二皇子，这会对谢横波呵斥道：“南离王说什么起兵只是闹着玩的，与父皇亲如兄弟，但是兵马粮草哪是小事，不处心积虑哪里能够成谋逆？”
　　当时有不少人嘴上没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这么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谢横波淡淡地说：“二殿下想多了。”
　　“元历十年到十五年，南离王上过十五封奏章，平均每年三或五封。元历十六年到二十二年，南离王罕有请安回报，因为那时皇兄被送到南离，姑且不论。之后过了几年，一如既往，此时朝中开始争论南离并不纳税，以及南离王已经多年不朝觐，既不符合地方官员的准则，甚至也超过亲王的规制。这一年南离王上了十封奏章，中称，南离地理贫瘠，粮食成活不易，不仅应该少纳贡税，最初迁移南疆时大荒许诺的补贴几十年没兑现，是不是应该补上，毕竟南离为火，动不动就会焦渴干旱，人民生活很是辛苦。最后这场争论怎么了？朝中争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南离王似乎也丝毫没想过亲身上京解释，仍然没有觐见。可见，南离明显的不把大荒放在眼里。对此，父皇是怀着一颗宽容之心，准许了南离王的种种超出仪制的举动，并让大臣不再追究南离王不朝觐之事，甚至后来下嫁公主。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就是起兵造反吗？南离王在奏章里哭穷，实际上打一仗就花掉白银二百万两，南离又哪有那么穷？南离王言不符实，自相矛盾，这样一个人说的话自然要再三考量，又怎么可以说是我想多？”
　　谢横波颇意外地听到念惜然这么大一篇，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奏折年份内中内容背的一字不差，忍不住考问道：“那二殿下说说，本藩还有什么言不符实，自相矛盾的话，也让本藩想一想。”
　　念惜然目不转瞬，张口就道：“多了，譬如元历二十七年五月，南离王在奏章中写，‘六月到了，南方草木葳蕤，挺不错的，陛下要来瞧瞧’，这不好笑，因为前一年南离王就在削藩争论时坚称南疆环境恶劣民不聊生呢。”
　　这孩子真有副好得可怕的记性。谢横波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戚戚然焉。
　　眼见念惜然又要开口：“还不止如此，若是追溯到之前，南离王还有过很多写景的语句，比如在元历十三年的奏章中……”
　　“行了，本藩知道二殿下说的都是事实。”谢横波忍不住去捂念惜然的小嘴。但是念惜然对他当真非常讨厌，当作杀父仇人就是恨上了，很是没趣。
　　谢横波本来无所谓，但是这孩子忧多伤质，身体不好。谢横波也不得不看顾他，见他卧床休息也要取本书看，劝告他不要却反遭剜几个白眼。直到有一天，念南珠也在场，念惜然宁死不屈地瞪被他视为绥靖的大坏蛋，往皇兄身边偎，念南珠得知他视谢横波为洪水猛兽瘟疫，觉得过了，就告诉他说：“你用不着怕他，他再不好，也不会对小孩子不好。”
　　“他是可能害死了父皇的人，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不好？”
　　“看的出来啊。他再不好，至少外表上总是装出来胸怀洒落，光风霁月的君子样，最不会做的事就是对小孩妇孺使坏了。你不用费那么多心防备，你不信别人说的这些话，还不信我？”
　　“惜然当然信皇兄。”
　　自从有了念南珠的保证，念惜然才卸去敌意，渐渐和谢横波交流。越是了解谢横波越是发现这孩子脑力出众，专注在念南珠不会注意到的事上。
　　但虽然如此，谢横波还是偏爱做皇帝的念南珠。比如他身体资质不错，又很坚韧，病倒也不令人很担忧。
　　想到这里，谢横波不仅失笑，其实真要比的话，都是荒帝之子，念南珠好像还没有什么地方特别优越于念惜然的。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见识也没有多少距离。
　　也许因为这样，他才会有意无意地给念南珠找些优点。反之念惜然却有一些长于念南珠之处，但对于谢横波的私心来说，毕竟还是偏念南珠一些，有点儿像亲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