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不言照无眠》姓庄名纯

4、第三天（上）

　　赵无眠洗完澡回到书房，看了一眼腕表。
　　李不言也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十二点整。
　　“都十二点了，赵无眠你还不睡啊？熬夜会猝死的。”
　　赵无眠自顾自地回到书桌前坐下，又翻起专业文献来。李不言径自抽出书，推她往床上去，强迫她睡觉。
　　“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劝你好自为之。”
　　赵无眠坐在床上瞪她，李不言回瞪。
　　一分钟后。
　　“赵无眠，你知道我们鬼可以不用眨眼睛的吗？”
　　赵无眠闭上了双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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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没有课，赵无眠仍在八点自然醒来，却没看见应该躺在身边的李不言——“应该躺在身边”？赵无眠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出脑海，脚步却不自觉地往客厅走去。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泄进来，穿过李不言却没有映照出影子，李不言宛如一层淡墨隐隐约约地印在沙发上。她静静地坐着，寂静在房间里蔓延开，像是被一张泅了油的牛皮纸裹在一起一样厚重粘稠。
　　赵无眠突然有一种失去李不言的错觉，说是错觉，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李不言。
　　李不言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抬起头，嬉皮笑脸地问好：
　　“赵老师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是没课嘛，去遛鸟吗？”
　　听见熟悉的语气，赵无眠放下心来，没有理她的插科打诨，只是问她：“你坐这儿多久了？”
　　李不言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是不是我没睡赵老师身边，赵老师不习惯了？”
　　赵无眠不理她，径直往洗手间走去。李不言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听见门合上的声音，她仍出神地望着那个方向。
　　赵老师确实很漂亮。李不言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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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老师，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你今天不是没课吗？”
　　李不言跟着赵无眠来到一栋教学楼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周末没课，教学楼前显得十分冷清。
　　赵无眠头也不回地说：“这是一教，两天前有一名女学生在这里坠楼。”
　　赵无眠指着草坪上的一处，语调没有起伏：“她就躺在那里。”
　　“两天前？”李不言愣了一下，她眨眨眼，“那不就是我出现的时候吗？”
　　她顺着赵无眠的手指看向那片草坪，警戒线只拉了一天，尸体也早早地被拖走了，除了被压得有些低的草，看不出任何生命消逝的痕迹。
　　“她叫什么名字？”
　　赵无眠看了一眼李不言，沉思了两秒，透露出几分不确定的语气：“李蹊。”
　　李不言挑挑眉：“哪个‘xi’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蹊’。”
　　李不言闻言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可不就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等一下，你不会其实本来就认识我吧？”
　　一直盯着李不言的赵无眠收回了目光：“李蹊确实是我的学生，但是——”
　　“但是？”
　　“我从来都记不住学生们的模样。”
　　李不言歪头看着理直气壮的赵无眠竟无言以对。赵无眠抬腿便走，李不言只得赶紧跟上，临走前匆匆地瞥见被压低的草在风中轻轻颤抖。
　　她收回了目光。
　　跟着赵无眠抵达办公室的李不言念叨了一路：“你带我来办公室干嘛呀，今天周末还来，你也太敬业了。”
　　嫌身边人话多的赵无眠正要开口怼她，却意外发现办公室里有两位老师。是不熟的，话多的，爱操心的中年女老师。赵无眠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李不言也探头进来，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十分欣慰地说：“我们桂城大学风气真不错哈，大学教师也要卷起来，996安排上。”
　　赵无眠不理她，只点头回应两位老师的问候。
　　“小赵怎么周六还来办公室啊，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和你王姐要不是今天要来开会，真是连学校都不想来。”
　　被提到的王姐点头附和。
　　赵无眠微笑，客气而疏离，音色清冷：“有点事情。”
　　赵无眠又是翻资料又是翻电脑，终于找到一份学生名单。赵无眠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按在名单封面上，顿了一下才翻开。李不言也凑头过来看，看见名单上的证件照愣住了。
　　那是她的脸，带着开朗而腼腆的笑容，眼睛闪着微微的光。李不言挪开视线，盯着相片旁的“李蹊”二字一动不动，似乎能把那个名字看出洞来。
　　“哟，小赵，你原来是来找这个学生的名单的啊。对对对，她有上你的课，她作弊那件事，还是你逮到的是不是？”
　　背后兀地响起的声音吓了李不言一大跳，又似乎是被她话中巨大的信息量噎住无法消化。赵无眠不动声色地合上名单，瞥了一眼李不言，巧妙地与身后神出鬼没的同事拉开距离。还没等她发话，另一位老师又发话了——
　　“那件事闹得确实大，谁能想她跳楼了呢？我们也该反省一下，我们学校对于作弊管理这一块是不是太严格了。听说那个女孩儿是收到学校的劝退书后才自杀的。”她皱眉摇头，一副惋惜的神情，“王姐你说说，多年轻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
　　王姐也摇头，似乎是十分有哲理性地做了一句总结性的陈述：“现在的孩子，脆弱。”
　　赵无眠收拾好东西，便跟两位老师打了招呼就要走。
　　“诶，小赵，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今儿是你生日吧，今年是跟中秋节同一天。”
　　赵无眠微笑：“没有，您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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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走到确定没人的地方，赵无眠停下脚步，盯着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不言，她蹙眉，抿了抿嘴唇：“其实......你不用太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李不言回了神，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态：“什么话？”话音刚落，又恍然大悟地“噢噢噢”了几声，于是笑着问赵无眠：“赵老师你在关心我啊？”
　　赵无眠瞬间收了所有的表情，又迈步往公寓的方向走。李不言喜笑颜开地追上去，拽着赵无眠的衣袖：“别跟我计较嘛赵老师，您大人有大量。诶，今天确实是你的生日吧？”
　　“不是。”冷若冰霜的语气。
　　“我今天早上看见你手机短信响了。”
　　赵无眠不说话。
　　“中国银行祝你生日快乐。”
　　赵无眠不说话。
　　“工商银行也祝你生日快乐。”
　　赵无眠不说话。
　　“10086也祝你生日快乐。”
　　赵无眠不说话。
　　“但是怎么全是来自机器的祝福呢，就没有一个活人吗赵老师？”
　　赵无眠不说话。
　　“没关系，我不就是人吗。我李不言祝你生日快乐。诶不对，还是说我现在应该说‘我李蹊祝你生日快乐’？怎么说呢，我还是比较喜欢李不言这个名字，主要是跟你名字对仗，还押韵。感觉吧，就蹭到你这个文化人的热度了，我这个人也变得有文化起来了。真的是蹭到就是赚到。”
　　赵无眠不理她，还在斤斤计较自己方才担心她的情绪太过赤裸，以至于被点破之后有些恼羞成怒。李不言却扯住她要往公寓里走的步伐：“赵老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又恰逢您——您贵庚？”
　　“二十三。”
　　“噢，恰逢您二十三华诞——二十三？！你才二十三就当大学老师了啊？那我俩也就差五岁而已啊。不过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我们两人得出去庆祝庆祝共襄佳节！”
　　“不是两人，是一人一鬼。”赵无眠纠正。
　　李不言笑眯眯地拉着她往学校外面走，一边走一边点头应承，大有敷衍的意味。赵无眠无奈地任由她拽着走。
　　两名路过的学生傻眼了——
　　“赵老师刚在干嘛呢，是我看错了还是她真的在自言自语？”
　　“我还看见她笑了呢！”
　　“那应该是我们看错了。”
　　“你说得对，肯定是，赵老师怎么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傻笑呢，赵老师是美女，可不是傻瓜——要不要喝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