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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剑诀其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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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年一大早就被仆役们喊醒,坐在梳妆台前一阵捣鼓。
他最近本就嗜睡,坐着的时候就耷拉着眼皮子,半梦半醒的任由多双手在他身上捣腾。
等他差不多清醒过来了,才发现仆役们给他换了身繁复隆重的凤袍,一头乌发梳洗得水亮柔顺,以一根墨玉簪子束在身后。
腰间更是挂满了玉佩香囊,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这是要……?”
一旁伺候的鬼十一连忙机敏地回答道:“今儿是山庄里的大日子,会有许多宾客到场。”
“哦。”
寂年也没问究竟是什么日子要这般大张旗鼓,似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表现出并不多在意的模样来。
但其实在他听说要广迎宾客的时候,头脑瞬间就清醒了。
这说不定是个机会。
外头的长廊上已经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与绸缎,远处前堂也传来宾客交谈的声音,倒是将这清冷的山庄热闹了不少。
看着像是庆生宴。难不成今天是鬼新郎生辰?
那正好,他可以趁机多灌点酒,把鬼新郎灌醉了,再借此机会逃脱……
“前堂人多,今日来的又多是些高阶的鬼神,煞气太重,生怕冲撞了夫人,大人特意嘱咐了不用去前堂待客,只需在暖阁里坐着等开席就行。”
湖边亭子里,请的戏班子已经在咿咿呀呀唱起了不知名的调子。寂年闲来无事,仔细听了会,只觉得词曲哀凄诡异,听着胸闷抑郁。
应当是鬼界的曲调,倒是前堂的宾客们有叫好声,还有亲自上台打赏的。
“夫人可是不喜这哀人乐?”
寂年抬头望去,就见窗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偷着窗户纸朦朦胧胧的,一双眼睛却盯着自己看。
哦,也不能说是“人”影。鬼知道此时悄无声息站在这里的是什么东西。
“夫人或许不知何为哀人乐。这可是新任鬼王还是无名之辈时亲自谱写的曲子,如今已经是鬼界最风靡的调子了。不过对人类来说,这调子阴气太重,修士停了更是容易走火入魔,夫人可要小心些。”
“你是谁?”
“在下凤琮。”
凤琮?
挺耳熟的。想不起来。
寂年没接话。
凤琮见他这反应,猜到他八成早就把自己忘了:“真是伤心呐。”
听到这轻浮的语气,寂年这才勉强想起:“你一个邪修,怎的能来这里?”
“我为何不能来?”
凤琮在窗外展开折扇,悠闲地摇了摇:“先前不知你口中的师弟竟我家大人,多有得罪;后来知道了,也晚了,可是被罚得险些没了半条命呢。”
“你说,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
“你家大人?”寂年皱眉。
“啊……你不知道吗?”凤琮拿折扇遮住了嘴,“那我要不就不说了吧。”
寂年猛地打开窗户,直视凤琮的眼睛,声音森冷:“说清楚。”
凤琮笑眯眯的摇了摇扇子:“想必你住在鬼王山庄里的这段时间里,也见过你师弟不少次了吧?”
“什么样的鬼能这般自由出入鬼王的私宅?除了鬼王自己?你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是说我师弟是鬼王亲信?而你又是他的手下?”
凤琮笑而不语。
寂年看出来了,凤琮此人不可轻信,一句话真假掺半地说,不知到底哪句话能信。他也就一只耳进一只耳出,没必要全部当真。
“你既是他的手下,为何会不清楚他身上的禁制?又为何看上去那般惧怕他?”
“我那时还不认识他。后来偶然遇到了,想将他收服炼化,谁知被反噬了。你看,做鬼修总是伴随极大的风险的,你应当也清楚。”
“这么说,你还是被迫的?”
“能在这么厉害的鬼手底下作威作福,怎么能是被迫?我如今可是比做邪修的时候还要舒服。”
听凤琮这番话,仿佛他那乖巧的师弟在外面成了十恶不赦的厉鬼,到处欺行霸市了。
寂年这回是一个字都不信了,随凤琮怎么胡诌,伸手重新将窗户关严实。
“哎,你若是不信我,往后可是有苦头吃了。你那师弟啊,可不简单呐……”
“你们在说什么?”
另一道人影出现在窗外,与凤琮的影子对峙,隐隐压过凤琮一头。
颇有些压迫感。
凤琮不紧不慢后退两步,行礼道:“见过鬼王。”
鬼新郎伸手扣了扣窗沿:“夫人,酒席已经备好了,随我一同去吧。”
前堂已经坐满了,主桌前摆了屏风,只能看见外面鬼影重重,觥筹交错。
寂年一入座,外面就有不少人举着杯站在屏风外见礼。
大部分说的都是见过夫人、三生有幸什么的;也有不少说祝贺词的,但贺词都有些诡异,什么天公作美、幸福美满、前途无量、恭祝健康、麒麟之才……
寂年只当是鬼界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只要是吉利的四字成语都用上了,也算是苦心,遍一一谢过,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桌子上的菜肴精致可口,特别是一道酸辣排骨更是吸引他,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
可一抬眼,就见鬼新郎正一手支着下巴,面具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边的筷子动也没动过。
“夫人喜欢,就多进些。”
见他停下筷子,便伸手又替他多夹了几块酸辣排骨到碗里,反手又盛了碗热腾腾的冬瓜汤,低头轻轻吹凉后,放在了他手边。
寂年没有吃,放下了筷子,斟酌片刻举起了汤碗旁的酒杯:“夫君,我敬你。”
“敬我什么?”鬼新郎没有碰酒杯。
屏风外的鬼众们还在轮流敬酒祝贺,吉祥话流水般,屏风后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听进一个字。
寂年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鬼新郎不会是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不,不会这么快。只是普通的敬酒罢了。
他抿唇牵出一个笑来:“今天不是夫君的喜日子吗?”
良久,鬼新郎才轻声道:“是。”
“也是夫人的喜日子。”
在寂年的注视下,他终于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寂年松了口气,同样要将杯中酒饮尽,却被按下。
“夫人就别喝酒了,喝酒伤身。”
这时鬼十一机敏地端着一壶奶茶上前来,给寂年倒上:“夫人,这是刚热好的奶茶,是大人特意从西边高原上寻来的,快尝尝吧。”
酒过三巡,鬼新郎似乎心情不错,寂年都没怎么劝,一壶酒便见了底。
外面的鬼众们也显然喝高了,开始鬼哭狼嚎起来。鬼界没有那么多约束,即使是在鬼王面前,也无过多禁忌,猜拳的、唱歌的、抱着舞姬打滚的,比比皆是。
等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屏风内的时候,寂年这才猛然惊醒,想起身离席。
却被鬼新郎抓住了手。
此时屏风外有人道:“大人,夫人,时候也差不多了,不知何时能让我们一睹麟子真容?”
麟子?什么麟子?
寂年猛地看向鬼新郎。
鬼新郎捏着他的手指,看向他的眼睛漆黑如深潭。
“你……”
寂年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肚子,任由鬼新郎步步逼近,将他逼到桌沿,打翻了碗盏。
“你竟敢……你竟然让我怀上鬼胎?!”
“夫人不高兴么?”
鬼新郎贴着他的耳朵,问得很轻。一手覆上他按着肚子的手背,一点点攥紧,十指相扣,用力到指甲都欠进肉里。
“你要我助你修复筋脉,恢复修为;我让你受孕产子,又有何错处?”
寂年愤怒地甩开他的手,气得手都在发抖:“你……禽兽不如。”
鬼新郎不以为意,反手将桌上碗盘尽数扫落,汤水流了一地。
寂年被他一把抱上了桌,以一种羞辱的姿势伏在他的身下,被他的阴影掩盖。
此时鬼十一早就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屏风内只有他们两人。
但这样的姿势,屏风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而鬼众们此时都安静了,似乎都迫不及待地要见见寂年肚子里那所谓的“麟子”。
“你知道要怎么让你肚子里的鬼胎落地吗?”
方才的温情不知何时一扫而空,鬼新郎的声音如今只让寂年感到毛骨悚然。
“鬼众们都在等着呢,夫人可不要令他们失望。”
寂年死死咬着下唇,疯狂挣扎。也不管还未完全修复的筋脉,抱着玉石俱焚的狠意拼死运转灵力。
他宁可死在这——
可就在他即将突破那个危险的临界值时,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双眼,一股不属于他的灵力流入体内,冰冷而阴湿地阻断了他所有的灵力。
只有腹部热得吓人,一股一股的热气不停往上涌动。
“你到底在做什么?!”
寂年的声音已经破了音。
汹涌的阴森鬼气以两人为中心扩散而出,如同奔涌汪洋瞬间淹没了整个前堂,屏风外的鬼众们欢呼着沐浴其中,开始了属于它们的狂欢。
“麟子降世!麟子降世!”
在最鼎沸的时候,猛然一道金光劈开天幕,直直落在鬼众头顶。
这金光灵力充沛,猝不及防将鬼众击溃于齑粉,余下的鬼众见状,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似乎十分惧怕这不速之客,连忙尖叫四散。
混乱中,鬼新郎终于松开了寂年,最后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离开前,拇指轻轻擦去了他嘴角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