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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剑诀其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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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年睁开眼,低头,看见的是辰胤半跪在床前,抱着他的腿抬头看他。
下巴搁在他的膝前,漆黑的满瞳中全是渴求与隐忍。
这乖顺低微的模样,一改前一秒令寂年毛骨悚然的可怖。
一边诉说着可怜自己的话,一边执起寂年的衣袍一角,放在唇边轻吻。
像是对自己唯一信奉的神明跪拜,等待神明的施舍,满是虔诚。
其实这个比喻并不贴切,甚至有些滑稽可笑。他如今都成了厉鬼,又怎么会有信仰,又怎会需要施舍。
可他面对寂年时的神情,让寂年不得不相信,自己就是辰胤唯一的信仰。
真是低到了泥土里。
是凶猛的野兽,主动拔掉了自己的獠牙,磨平了利爪,伏小做低地匍匐在他脚边。
告诉他,不要害怕自己。
予与不予,全捏在寂年手中。
寂年一颗心放松下来的同时,又突然回想起百年前的辰胤。
生前的辰胤可曾这般低微?
虽是他最小的师弟,却也是沧海枫林掌门的亲传弟子,性格又好,师门上下无人不喜欢他;在俗世更是皇帝最宠爱的嫡皇子,受百官和黎民百姓的爱戴,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合该是立于顶峰俯瞰众生的存在。
又是什么,能让这样的人儿在短短百年的光阴里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想起他,就想起了自己。
原本还是害怕的,如今又心疼了。
可是现在心疼,不就等同于抛弃伦理道德,主动伸出脖子,献身于恶鬼吗?
他心疼辰胤,那谁来心疼心疼他?
寂年颇有些奉献精神地想:算了,不就是给他啃一口。我不入地狱……
瞄了一眼膝盖上的脑袋,某恶鬼正用脸颊蹭他的大腿,手掌隔着布料摩挲着下面的腿肉,饥肠辘辘等着主人下达命令的犬类。
……大概也不是真地狱,回想上次渡气,好像也不是不行……
可能是自己钻牛角尖,想得太严重了。
寂年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眼看着快要入秋,这天气反而更热了。
看着披发伏在自己膝上的温顺厉鬼,寂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伸手掐住了辰胤的下巴,指腹不轻不重的揉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不软,硬邦邦的,硌手。
“啧。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在辰胤略微诧异的目光下,俯身吻了下去。
第一次渡气的时候,寂年实在是不熟练,还磕碰到了牙齿,弄破了嘴皮。
如今和鬼新郎厮混久了,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他熟练地找到彼此最贴合的地方,引导着对方微微张开。
但他也必须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现在与他唇齿相依的是辰胤,不是别人。
若换做平时,他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
要不是刚才有鬼新郎那一出……也不知鬼新郎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每次一接近,体内就仿佛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燥热难耐。
这一点在被鬼新郎拒绝后,更是热火浇油。
如今闭上眼与辰胤唇齿相接,热气一股一股往上冲,几乎要将他头脑冲昏。
他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克制地划分清楚彼此的界限,必须除了渡气心无旁骛,才能稳住自己的心。
可辰胤并不配合。
饥肠辘辘的野兽尝到了一点血腥气后,又怎会甘心放弃眼前的美餐。
在寂年闭着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却不知自己眼中那温驯乖巧的师弟此刻正阴湿地盯着他。
盯着他紧闭的双眸,盯着他战栗的睫毛,盯着他微蹙的眉头,盯着他忍得辛苦的薄红,盯着他娇艳欲滴的朱砂痣。
盯着他在欲海中挣扎沉浮的狼狈,与本能与理智挣扎搏斗。
然后在他颤抖着要退却时,猛地按住他后颈,扯过头发将人按入床榻吻。
在寂年剧烈反抗中,一下比一下深入。
毕竟自己现在是只饿昏了头的孤魂野鬼,做再出格的事都情有可原。不是吗?
等他吃够了,意犹未尽地舔唇起身,寂年已经因缺氧而失了神,睁着眼只顾得上喘气。
连辰胤伸出拇指揉他的唇,揉到红肿不堪都没有反应过来。
“师兄。”
他有些扭曲的想。只有这时候,他才真正得到了满足。
而不是做鬼新郎的时候,与师兄名存实亡的夫妻。
当初想得简单,只要得到师兄的身体就好,短暂的欢好就是他的罂粟,其他都别无他求了。
可是真得到了,又想要更多。
每当师兄隔着那面具看向他时,他就会不可遏制地想:师兄看的是“鬼新郎”,不是“辰胤”。
什么时候师兄才能看向“辰胤”?
又什么时候,师兄能像辰胤看他一样看辰胤?
终究是欲壑难填。
不过如今,师兄好歹也是习惯于男色了,当务之急是让“鬼新郎”慢慢淡出,让师兄习惯于自己。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卷着寂年的一缕头发玩,还没餍足的恶鬼低头又想吻上去。
然后俊脸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扇偏过去。
“痛……”
只是此时不管他装得再无辜可怜,寂年也不会再上当了。
寂年合衣起身,一言不发地推开辰胤下了床。
“师兄,你去哪?”
辰胤拽住寂年的袖子,这才有些慌了。
他从没见师兄这般生气过。
“你吃饱了吗?”
寂年反问。
声音冷冷的。
辰胤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回答:“饱了。”
寂年没再说话,扯开了袖子,重新坐回了桌边,弯腰将骨笔捡起,继续在纸上书写。
而这过程中,连头也没回一次,不论辰胤说什么也不搭理,完全将辰胤忽略在一旁,像是根本没他这只鬼。
辰胤就这么被一连冷落了好几日。
而这一切,专门负责伺候寂年的鬼十一都心知肚明。
明明前阵子还蜜里调油,一天里有好几个时辰都要让他退避三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人在做什么。
突然间气氛就急转直下,整个院子如寒冬腊月,令鬼如坠冰窟。
更别说大人的脸色……
山庄内所有鬼都提着脑袋做活。至于那些本就没脑袋的,更是生怕大人让它们长出脑袋,然后砍掉。
所以自家大人被冷落了多久,鬼十一和其余鬼众们就提心吊胆了多久。
有种本就失去的小命反复摇摇欲坠的不安。
而这种不安,在被告知要开员工大会时,更是到达了顶峰。
——不会是鸿门宴,有去无回的那种吧?
山庄内一处寂年并不知晓的大殿,下方哆哆嗦嗦站了两排妖魔鬼怪。
鬼十一站在最前面,头埋的最低。旁边空了一个位置。
辰胤坐在最上首,单手扶额,神色阴郁。
良久,才听这鬼王开口:“师兄生气了。”
鬼十一暗自腹诽:不用你说,全都知道了。
“怎么才能让他消气?”
鸦雀无声。
见它们没一个有反应的,辰胤冷笑一声:“说不出个点子的,就别想出这扇门了。”
鬼十一内心咆哮:你自己媳妇自己哄不好,来为难我们这些打工鬼?!
但那人类修士岂是个好哄骗的角色?
鬼十一嗫嚅着开口:“夫人的那些嫁妆……”
指的是寂年那些名刀宝剑。
它记得大人和夫人感情的第一个转折点就是这个,兴许这次也能管用。
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辰胤冷笑打断:“脑子是个好东西。”
鬼十一连忙闭嘴装哑巴,缩头做乌龟。
后面鬼众意识到今日不讨论出个结果来是都别想活了,于是纷纷献计。
“俺有一计!不如去抓成百上千个凡人来,杀了给夫人助兴?”
“干脆屠城算了,血流成河的才好看,夫人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你们懂什么?咱俩夫人是人类修士,见了血流成河能高兴吗?”
“啊?那要不俺把自己杀了给夫人助助兴?”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能死给夫人看!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就是不知道夫人想看凌迟还是五马分尸?”
“要不我们集体死一个给夫人伪造点功德?我记得人类修士都很看重功德的!”
“好主意啊!大人,要不就这个吧!”
“就这个吧!”
鬼众七嘴八舌,谈论得越发热烈。
与大殿上方降到零点的冷气形成鲜明对比。
别说辰胤,连鬼十一都听不下去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眼看着手下这群傻子们就要在热烈的讨论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估计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鬼十一连忙出声打断:
“你们一群单身汉懂个屁?老牛有媳妇,让老牛说。”
被点名的牛头抖了抖,犹豫片刻还是站出来道:“我媳妇……我媳妇生气的时候,要让我在门口跪搓衣板才肯消气……”
鬼十一:……
“……还得跪整整三天三夜……”
鬼十一:你特么敢不敢再实诚一点?
怎么就点了个最老实的说呢!
“大胆!大人堂堂鬼王,岂是说跪就能跪的?!”
鬼十一背对着辰胤一个劲对牛头使眼色让他别再说了,结果下一秒就被法术封住了嘴。
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鬼王竟然鲜有的和颜悦色,对牛头道:“接着说。”
牛头见状,遂大着胆子:“其实两口子吵架,总要有一方先低头的。最忌讳的就是双方都不说话,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到最后关系就疏远了。多数时候还是应该把话说开了,把最根本的矛盾解决才是,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和欺骗,夫妻之间就该坦诚相待……”
牛头忐忑地说完了,久久等不到回应。
鬼十一心说完了。
他家大人能不懂这些道理吗?
偏偏这最根本的矛盾,就是大人最无法坦白的心结啊。
“真是没眼看啊。”
轻佻的话音从殿外响起,鬼十一都没见到对方就两眼放光,恨不得飞扑上去。
——救星来了!唯一有脑子的终于回来了!
从殿外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寂年遇到的邪修凤琮。
殊不知此人正是新任鬼王的谋士。
凤琮一来,殿内这些没脑子的“臭皮匠”就不需要了,纷纷逃命似的退了出去,只留鬼十一和凤琮。
鬼十一身上的法术也终于得以解开。
从鬼十一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听了个大概,凤琮摇了摇扇子,眼睛促狭地眯起,看向辰胤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大人还是将此事全权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