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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莱索托 ...

  •   “我去莱索托,大约离开半个月,‘玫瑰人生’暂且交给朋友打理,勿念。
      阿万。”

      白纸黑字,几个大字。
      阿安怔怔发呆,一早起来就看见阿万的留言,人却已经不见,离开的一点也没有预兆。

      拉开窗帘,阳光依旧很明媚,但却已经不刺眼,城市进入九月,不若七、八月酷暑般炎热。
      不知不觉,夏天就要过去了。

      莱索托,她喃喃自语,却发现自己开始怅然若失起来。

      “莱索托?”

      夜晚的时候,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着却发现已经走到了“黄色潜水艇。”,便打算进去喝一杯,却不料在那里遇见莫桑白。

      莫桑白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许是因为新片已经杀青,后期处理的颇为顺利,竟然没有嘲弄她,非但没有嘲弄,甚至还主动的与她打起招呼来,这倒让她受宠若惊。只是听到她说阿万去了莱索托时,不由的一楞。

      “是啊,今早留的字条。”阿安回答,顺便问艾军要了杯苏打水,再也不敢喝“藏北之空”。
      莫桑白沉思片刻,才道,“也差不多是时候去了。”
      “恩?”阿安反问。
      拿着苏打水过来的艾军听到他们的对话,道,“阿万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去莱索托。”
      “为什么?”
      艾军笑笑,却没有回答她。
      她转头看莫桑白,莫桑白也是一脸无可奉告的神情。
      顿时泄气,突然便觉得,自己离阿万的生活是这样遥远,她甚至——算不上是他的朋友。
      “为什么对他的事这样关心?”莫桑白冷不防问。
      她被他问的一楞,随即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莫桑白耸耸肩,突然问,“你喜欢他?”

      竟然问的这样直接,阿安脸上一红,一仰头,一杯苏打水全部下肚。
      莫桑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然后他摇摇头,脸上竟然带有一丝悲悯的神色,这样的神色,阿安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读到,好象自己万般可怜一样。
      她顿时火上心头,大声呵斥他道,“怎么了,不可以啊!你干吗一脸死人送葬的表情,我他妈虽然已经30岁,30岁难道就不能喜欢人啊?”

      很大声,真的很大声,酒吧里的客人纷纷为之侧目,掩嘴偷笑。
      莫桑白皱眉,显然,他非常不习惯与此类粗鲁起来完全不计较别人目光的女人接触,一时就恢复他刻薄的本性,冷冷道,“不用天天把30岁挂在嘴上,30岁还不至于出门要人搀扶,坐车要人让座,吃饭要人服侍。”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很恶心很让人觉得扫兴?”她一尤未尽,干脆把想骂的话一并说出,拍摄近2个月,忍了他近2个月的冷嘲热讽,此时不发泄更待何时。
      他摸摸耳朵,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别人在你眼里看起来就是猪狗不如的,想怎么责难就怎么责难,从来没见过这样自我为中心的人。”
      “让你见识一下不好么?”他居然这样说,说的像施舍一样,她气结!
      “你成功,你一帆风顺,你功成名就,反正你样样事都得心应手,很了不起么?很了不起么?如果不是因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今天还能有这样的地位?”她嗤之以鼻,“说不准就和我一样一事无成。”

      莫桑白的脸色一变,别人无论说他多自大多不可理喻,他都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这并不代表他把任何事都不放在眼中,他最介意的,就是说他的成名是靠家庭,像他这样出生在电视世家的后辈,也许一辈子都要背负着所谓出名靠家庭的名声。

      阿安没有看见他的神情变化,依旧还在喋喋不休。
      莫桑白“嗖”的一声站起来,对艾军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独自一个人离去。

      阿安看着他的背影,不满道,“再加一条罪名,没有风度。”

      艾军却说,“说的有些过分了呢。”
      “暧?”反问。
      艾军笑笑,“老莫虽然平时性格有些古怪,但他拍电影,却完全没有靠家里。”
      阿安沉默,其实,她也知道这些,她看过他的电影,又怎么会不知道,即使没有那样的家庭背景,靠莫桑白自己的才华,也绝对能在电影界有一席立足之地,但她就是忍不住的想嘲讽他,用他优越的背景嘲讽他,她明白,这是她的妒忌,然自己却完全克制不了。
      世界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莫桑白不是,当然她也不是。

      “那个家伙——”艾军望着他渐渐消逝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
      “总觉得他心里有很多事,也许有一天他不再拍电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他悠悠说。
      “怎么可能呢?”她笑,“他怎么可能放弃电影。”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不能放弃的,尤其是当这件事已经成为禁锢他的枷锁时。”

      枷锁……阿安默默的想,她突然又记起阿万的那套狮子理论,心中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
      她站起来,和艾军告辞,追着莫桑白的背影而去。

      笼子里的狮子,被禁锢的梦想。
      蓦然间,她的心里就被愧疚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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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上莫桑白的时候,阿安看见他正拿着从路边的自动贩卖机里取出的三得利啤酒,靠在梧桐树下的栏杆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的从他身边走过,嬉笑或打闹,衬托的他竟然有几丝落寞。
      阿安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她在离他10米远处站定,他近在眼前,她却不知究竟该不该走过去。
      莫桑白的世界里似乎永远只有他一个人,别人在他的生活里过也好,往也罢,始终都只是过客,所以无论喜或悲,总与外面的世界隔着一层玻璃,别人看的到,却无法触摸。
      他实在太孤独了,黑色的影子,寂寞的就像黑夜里的飞鸟。

      阿安叹气,白天在阳光下的他,只觉得一身黑衣,孤傲不合群罢了,谁知夜色里的他却是如此的孤独。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走过去,故作轻松道,“我不喜欢三得利。”
      他没有搭理他,一仰头把啤酒喝完,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准确无误。
      阿安咬咬嘴唇,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这么反感我。”
      莫桑白依旧不说话。
      “不过,也无所谓啦。”她笑了起来,“因为我对你的印象也不怎么样,我们彼此扯平。”
      他的微微睫毛眨动了一下,侧头看她,眼神里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困惑。

      “我很羡慕你,也很妒忌你。”阿安吸了口气,突然说。
      莫桑白扯动嘴角笑,似乎是在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真的。”阿安认真的看他,“虽然我所羡慕的东西在你看来可能是你的负担。”
      他喉咙里泛出一声嘀咕,阿安听见他说“你知道些什么啊。”

      “有得到,就必然会有失去。”她看着地上的倒影,“如果你热爱电影,你应该感激上天让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况且你的才能早就被世人所肯定了,没有人会说你是靠家庭靠父辈。”

      “你总是把一切的都的那么理想化。”他冷冷说。
      “我只是不愿意把世界想的太复杂。”她坐上栏杆,与他的高度平行,“就像我对电影,我也坚信最简单的就是最美好的。”
      “要怎样被打击,你才会放弃?”他低低问他,“难道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没有想过呢,事实上,我一直没有真正进入这个领域,有时想想就很挫败,好想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的样子,于是也想放弃坚持,放弃自己的原则,但是如果要我去导演那些恶俗的电视剧的话,我宁愿选择回老家嫁个老实人养个孩子过过小日子什么的,来的更简单,毕竟放弃理想比扭曲理想让我好受。”

      “真的很喜欢电影?”他侧头问她。
      她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电影呢?”他反问,眼里看来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
      她愣住,全然忘了问他是真是假。
      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笑里全是自嘲,“电影一直在倒退,或者说,即使不在倒退,也无法再超越,这不是瓶颈,还是已经到顶峰。”
      “你错了。”她叹气。
      他挑眉。
      “无法超越的只不过是形式罢了,如果电影仅仅只是形式的话,那么又和那些固定框架的三段论有什么区别?大学时代的导师曾经和我说过,以任何高深莫测的手段表现的电影,归划至最后也只是一个情字,你的电影,是你的感情,平淡的或者浓郁的,都一样,至于形式,不过就是一件衣服罢了。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他沉默,月光把他的侧脸照的如同一尊雕塑。
      她说,“如果说你不喜欢电影,我不相信。”
      “为什么?”
      “一个不喜欢电影的人,不可能将他的作品表现的如此彻底,既残酷,又温暖。除非,你是在天天自我暗示自己不喜欢电影。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你在烦恼什么。”

      “我已经厌恶了。”他闷声说。
      “那就让自己休息一下。”她笑,“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然后再将一些新的情绪表达进作品。”

      他目光突然阴郁起来,离开那被他依靠的栏杆,背对着她说,“我们理解不了彼此,我走了。”

      她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她明白了他是真的对厌恶了,与其说是对电影,不若说是对这个肮脏的电影圈。一开始的他,一定是热爱着电影的,然而,长久的处于这个圈子,使他看见了太多他所不愿意见到的黑暗和无奈,只是可悲的是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家世使得他连暂时放弃的勇气都不存在了,他说她理想化,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太过理想化的人,因为理想化,所以他不快乐,所以他想走也走不了,连逃避的力量也消失殆尽,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理想化——她咬住嘴唇,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理想化,他们大概能都像任何一个碌碌无为的社会人一样不用思索的随波逐流。
      然后,她矛盾,她犹豫,她发泄,但却始终没有后悔过,他——应该也是如此。

      突然,她大声的说,“莫桑白,如果你连暂时离开给自己放个长假的勇气也没有,那么你就一辈子在你厌恶的电影世界里纠缠不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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