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云》岁秦

1、橘子味的夏天

　　有一年，迟言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那人不苟言笑却把她迷得神魂颠倒，她开始怀疑自己是恋爱脑。
　　别人一直说她是恋爱脑，她甚至还会嬉笑着应回去：“我这叫深情。”
　　某天，她找了几个好闺蜜，托她们帮她要那个人的微信，结果迟言左盼右盼盼了很久，都没有闺蜜的消息，某一天在动态里撞见了她其中一个好闺蜜发的聊天记录里，那个人好像就是晏碎，那个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人。
　　迟言点开截图，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咬碎了吞进去。
　　“那把游戏你打得挺好的，辅助得很好。”
　　“肯定是有来自野王哥哥的加持啊。爱死你了，宝贝儿。”
　　迟言没有办法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指责谁，晏碎跟她是什么关系啊，她闺蜜跟她又有多亲啊。
　　她把那张截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都要把里面的内容背下来了，直到她妈妈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才停下来。
　　迟言暴躁，但是不喜欢惹人注意，这件事过去有几天了，这几天她也一直在绕着她闺蜜跑。
　　现在说是闺蜜也不准确了，撑死也就是个朋友。
　　迟言在饭桌上心情不是很好，她妈妈也是个脾气爆，因为看见迟言吃饭的速度慢了些，就吼了她几句，迟言放下碗筷，跟她对视了许久，然后红着眼眶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妈就奇了怪了，自己也没惹着那个小祖宗啊，顶多就是怕她吃不饱吼了她几句，她就这样恼火啊。
　　她妈想着收拾完东西就去看看那死丫头到底在像什么，吃饭也不好好吃，还老是发神。
　　迟言有些无助，可是她也真的没有立场去指责任何人。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很小。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她闺蜜的，迟言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点开了，她没有说话，只是听电话那边唠叨。
　　“那个男的不靠谱，我就跟他搞了几句暧昧，他就说要跟我在一起之类的，你别上当啊。”
　　短短的几句话却打破了迟言这几天来心里堆积了许多情绪的罩子，她含着泪道：“嗯。”
　　迟言又像是只顾着高兴去了，根本没听她闺蜜的劝导，她固执道：“把他联系方式给我。”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些什么。
　　迟言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开口骂人时，她闺蜜把电话挂了，又过了几秒，一串数字进入了她们之间尘封了许久的聊天框。
　　这是他的联系方式。
　　迟言加了他，但是整整过了一天都没有回应。
　　迟言觉得应该是自己头像的原因，她喜欢用男孩子的头像，为了能加上他，迟言用了个女孩子的头像，那头像也是随波逐流。
　　迟言本着脸皮厚打不痛的心理，又给晏碎发了一条好友申请，迟言等了一上午，以为他不会通过了。
　　正当她要起身去食堂的时候，晏碎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
　　迟言真的没有办法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在她默默盯着晏碎看的几个月里，晏碎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连一个让她看了兵荒马乱的眼神都未曾对上过一次。
　　这一次，她却近距离地接触她了。
　　她有点紧张，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她一天都在想这个事情。
　　她也在键盘里敲了无数个字想要上去跟他打声招呼，但最后都碍于面子，没能发出去一个字。
　　半夜，她刷完剧，准备上床睡觉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音乐停了，然后又是一个陌生头像的电话打进来。
　　迟言以为又是她那些损友打进来的，她没看头像，在迷糊中就接了，那边显然也是没有料想到她会接电话，双方都愣了许久，最后还是那边先挂的电话。
　　迟言愣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把散落在枕头两处的蓝牙耳机放回了充电仓，然后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打开刚刚黑屏的手机，看着那通电话的记录正是来自于她所爱慕之人。
　　她当时真的恨不得自己再多熬一会儿夜，现在又不能打回去了，打回去的话：对方该怎么想自己呢？
　　迟言失望地躺了回去，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手机。
　　然后一则消息发了过来。
　　“早点睡，晚安。”
　　是晏碎的。
　　迟言哪能听他的话早点睡啊，她兴奋地回了几个字：“睡不着。”
　　那边隔了两三分钟才回了她。
　　“睡不着？那你想干嘛呀？”
　　迟言扣在键盘里的字还未发出去，晏碎又特意补了一个“小迷妹？”
　　迟言刷地一下脸就红了，然后又硬着头皮把在键盘里想与他找点话题的句子删了，她回：“我不是小迷妹。”
　　说出来也只是徒劳。
　　像晏碎那样不缺妹妹的人，普通人恐怕是加不上他的联系方式，只有有心人，才加的上，一个普通人又何苦废那么大周张，去加一个她毫不在意的人呢。
　　又过了几分钟。
　　晏碎回道：“我知道啦，你不是我的小迷妹，那你是小迷弟？……”
　　迟言秒回：“那你相信我是一个女孩子吗？”
　　打完字，迟言就已经把头像换回了她以前的风格。
　　这次晏碎是秒回：“我相信，不早了，早点睡觉吧。”
　　迟言觉得，对方大概是不想聊了，自己跟他也没有多熟，就没有再赖着了。
　　一放下手机，解决了心里沉浮了这么久的东西，再经过老妈来自爱的洗礼，迟言就沉沉地睡下了。
　　迟言现在上学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在高年级的走廊，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碰到晏碎。
　　可晏碎又不会知道他是谁。
　　迟言经常去办公室也不是因为她成绩有多差，做了哪些违反校规的事情，整个年级都知道，她是个文科好到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可是好学生也会恋爱脑。
　　这几天，学校又要组织一次月考，可是这几天，迟言除了上课听得认真点以外，硬是没有再去刷她那些习题集，一回到家就把门关上，给晏碎发消息。
　　晏碎当然也搭理她，只是每次都回得很慢，极少会有秒回的时候。
　　但迟言也不在意这些，只要他能回自己就好了。
　　于是第二天月考，迟言不出所料的落榜了。
　　她一路从年级前二十滑到前三十，被老师教育了一番。
　　她们班老师说话都很难听，眼下，又被最凶的老师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迟言心情很不好。
　　她回到家，与晏碎哭诉。
　　她以为晏碎又要慢吞吞地回她消息，于是乎还去书架找了几本书开始看，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晏碎却没有慢吞吞地回，像是搁置了什么似的，一直在与她谈心。
　　他们加好友的时间有四个月了，他们聊也聊了四个多月，但是迟言却不止只喜欢了他四个月。
　　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元旦又见到晏碎愿意与自己谈心，迟言决定跟他表白。
　　她写了很长一段情书，然后修修改改，磨蹭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发出去，最后删完了，去网上搜了一段比较官方的情话发给她。
　　迟言那时天真地想，自己展现出来的诚意肯定足够感动他了。
　　也确实是感动他了。
　　但晏碎出于良心考虑，还是给迟言发了一大段话。
　　“我很渣。”
　　“我很较真。”
　　“我列表里有很多妹妹。”
　　“我曾经一段时间里，同时谈过好多对象。”
　　但迟言不死心。
　　“我也渣。”
　　“我比你更喜欢钻牛角尖。”
　　“我列表里有很多男的。”
　　但回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迟言犹豫了下，最后回了句“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仅有的优势是我爱你。”
　　或许是这句话里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真诚和难以察觉的卑微，晏碎许久没被真诚以待过，他回了几个字过去“好，言言。”
　　即使是确定关系以后，迟言听到他这么叫她还是会忍不住小鹿乱撞。
　　迟言很贪心，她很渴望在现实里与晏碎牵牵手，亲亲嘴了。
　　虽然进展的有些快，但迟言还是红着脸打字。
　　“我们能在明天出来见一会儿吗？就一会儿，高年级的人太多了，我老是看不到你。”
　　“好，午休的时候就约在学校操场旁边的橘子树旁边吧。”
　　迟言光是看到了这两个字就酸得开始吞口水，那里的橘子她刚刚入校的时候偷偷尝过，看起来又红又大的，含在嘴里却又酸涩难熬。
　　翌日。
　　迟言借着午休的时间去了那里。
　　晏碎比她来得早些。
　　他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整个人都看起来暖暖的。
　　就算是已经发生了快一天的事了，迟言还是觉得，自己在梦里，那么完美的人怎么就答应自己了呢。
　　迟言呆呆地跑过来，晏碎则是很绅士地冲她笑了笑，迟言被他这个笑冲击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晏碎道：“牵牵手就回去吧。”
　　“嗯。”
　　话音未落，迟言纤细的手就被一只打手包裹，仔细摩挲一会儿还会发现，那只手里覆盖了一层薄茧。
　　握了一会儿后，迟言红着脸把手松开了，然后头也不会地往教室跑了，刚踏出去没几步，迟言就有点后悔，自己还没好好地看看他呢。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他们熬过了寒冬，熬过了初春，春天深处时，晏碎突然提出分手，那一天，迟言哭了许久，但还是红着眼眶答应了。
　　她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是在哭她这段短得不能再短的爱情，还是在哭以后再也没人陪她打游戏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为这件事，她哭了好久，甚至在寝室里哭得太大声，被隔壁寝室举报了，差点在演讲活动的时候被拉上去通报批评。
　　她闺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第一谈恋爱，还玻璃心的恋爱脑闺蜜，就任由她哭了好几天，又emo了一个多月，她们始终相信，发泄是最好的良药。
　　这年夏天，晏碎毕业了，迟言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偶尔会想起来，去看看他的视频主页。
　　有时候她狠下心来自以为想清楚了就觉得他肯定是把自己渣了，然后没脸见自己。
　　为此，有天她还特意犯贱似的在网上装成男的，找晏碎的哥们儿打听消息，他哥们儿跟她说了许久的话，迟言记性不好，到最后也只是记住了一句：“他可不渣，他平时是不缺暧昧对象，但一旦认真谈一段恋爱，就可真是掏心掏肺。”
　　“他谈了几段恋爱？”
　　“六段吧，网恋现恋啥都有。”
　　另一个人又补充道：“最后一个好像是跟比他小了几岁的女孩子谈的，挺稀奇的诶，他不是喜欢搞姐弟恋，叫人姐姐的嘛。”
　　“你管呢。”
　　迟言退了群，呆了很久，她本来是想进来找点乐子的，可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又是那个在橘子树下冲他微笑的惨绿少年。
　　她不敢再去打探他们为什么会分手，分手那一天，迟言记得她缠着晏碎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但他似乎已经很难再去回答，依旧是往日里那个高冷模样。
　　当盘问到为什么要分手时，晏碎说，她不会照顾好自己。
　　是啊，她的确不会照顾好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胃病，作息不规律。
　　她突然很想找他复合，可是在黑名单界面里停留了许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没必要了，没必要再去打扰人家了。
　　人家在有那么多暧昧对象的情况下没有绿她就是最好的了，毕竟她也谈过一段令那么多人羡慕的爱情。
　　她那时很骄傲，冲谁都是：“我家碎哥……我家碎哥……”
　　让很多人都不得不知道她的爱情。
　　就连她的成绩也越发好看，在最后一次大考中冲进了前十，任课老师恨不得抱着她管她认自己亲女儿。
　　可就在她最骄傲的时候，晏碎跟她提了分手，她不怪他，因为她也是个自由散漫之人。
　　可她就是心里难受，难受死了，她一直从春天缓到了夏天，她偶然一次在手机看到了晏碎的照片，勾勾选选在删除界面停留了许久，最后一咬牙还是把他的照片删了。
　　删之前，她盯了许久晏碎的照片，他长得并不出众，但就是好看，说不出来的耀眼。
　　想到这里，迟言又去相册里把有关他的痕迹删了个遍，打游戏的截图啊，他送的花啊，聊天记录啊。
　　回想起来，这也是夏天了，现在他们即使再次遇到，也只能尴尬地相视一笑，或许想一下最坏的结果，他们之间可能连笑都很吃力。
　　这天，他们分手的第四个月。
　　迟言戴上口罩，准备去快递站拿快递，因为堆得有点多，她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推车。
　　从快递站出来，外面依旧是烈日炎炎，迟言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室内外巨大的温差，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准备推着小推车出门。
　　她弯下腰，抓起小推车的把手，抬起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跟晏碎很晏碎很像的人。
　　迟言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打扰别人的生活了，但是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冲上去再看一眼。
　　就看一眼，谁又不会因此掉几斤肉，她给她妈妈拨了电话，叫她来快递站，然后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跑出去追那个人。
　　迟言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然染了头发，还是一头灰，她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等追到他的时候，是那人自己停下来的。
　　迟言冷不丁撞上了那人的背，她心里已经想了一万句想要跟他说的话，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正当她做好心里建设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这人不是他。
　　只是长得很相似，但不同的是，两张很相像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同一张脸，眼前的少年笑起来就是阳光，若是把这笑容放到晏碎身上，那就是刻意而为之。
　　可笑的是，她还有幸见过这样的刻意而为之。
　　面前的少年笑着说：“姐姐，你是在追我吗？”
　　迟言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她顿了顿，“你长得很像我一个熟悉的人。”
　　少年又礼貌地笑了笑，走远了，只留迟言一人呆在原地。
　　迟言转过头，她刚听到有人叫她。
　　一个橘子滚到她脚边来，她穿的增高鞋有点不方便捡，她废了好大劲才把这个橘子捡起来，又忽然想到了操场旁的那棵橘子树。
　　她盯着那个橘子一言不发，心里想，肯定很酸。
　　然后那个橘子的主人站在不远处说：“小姐，这是我的橘子，考虑还给我吗？”
　　迟言抬起头，依旧是那张脸，依旧是那个故人。
　　那个故人在尘光中淡淡地笑着，等待着迟言的回应。
　　迟言怔怔道：“愿意。”
　　有个人同样在暗处爱了你很久，橘子味的夏天固然酸涩，但盛夏的云依旧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