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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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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斯一直以为馥一枝跟羽窈是分不开的,一个要走,另一个也不会停留。
其实不是,她们早都过了那个离不开任何人的年龄了。
来往皆过客,她跟馥一枝何尝不是对方的过客,说不定曾经擦肩而过过,但某一天,在另外的时空,她们又再次遇见。
刚好志趣相投,又刚好同行一路,这叫缘分。
所以羽窈难得一劝那个谁,有时有缘无分,不能强求。
她们行程本来是挺慢的,可是羽窈总怕不走的快点会被人追,抱着这种心理,她们很快就到了雁山郡附近。
本来要直下江南的,结果在城外喝茶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雁山草寇猖狂,专宰过往的商队。
羽窈问了一句:“官府不管吗?”
一个郡城,是有军队驻守的规格了,怎么本地郡守不敢跟草寇打么。
茶客只是叹气。
有人说:“雷声大,雨点小,每次都是敷衍了事。”
茶老板问:“二位姑娘要过雁山么?”
馥一枝说:“怎么了?过不得?”
茶老板叹气:“过不得,你们这样的姑娘,白天都不能走那路,是会被草寇掳走的。”
身边的人纷纷劝她们,让她们绕道走。
绕道走也不是不行,但是来都来了,她们两人的想法是一样的:现在作为一个江湖侠女,勉强也算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必要的时候就应该奉献自己的力量,发挥一下生命的余热,探索一下未知的世界。
于是她们进城了。
雁山郡作为一个中转大城,出了城条条山路四通八达,来往行商络绎不绝,是最容易滋生拦路虎的,但草寇猖狂也不至于这么猖狂,居然白天都没有人敢走,要走就得成群结队,还有人在山下,明里暗里要求交保护费,交了就能保证你平安过去。
俨然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般敢这么强硬的肯定是有后台。
就是不知道狗仗谁势了。
她们在城里时也发现了异状,街上摆摊的没几个是男人,几乎都是女人居多,而且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还蛮不错的。
怪异。
自古男人就是主要劳动力,怎么这城是个女儿城?
羽窈往衣袖里装暗器,能不动她的少主剑就不动,馥一枝把软剑抽出来擦拭打磨,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
下午,有一队商队准备过路,带了蛮多人,她们两个用轻功在后面追,没跟太近,结果傍晚时,前面就出事了。
馥一枝飞的比较快,落地的时候软剑就飞了出去,使软剑讲究的就是剑法诡谲身法莫测,奈何对方人多,居然一层叠一层的扑过来。
馥一枝打完的时候累的半死,说好是发挥下生命的余热,差点把生命给发挥没了。
羽窈连她的少主剑都拔/出来了,剑插地,脚踩尸,她弯下腰喘气,发挥一通国粹,最后总结:“他奶奶的,雁山郡完了,摊上这么个郡守,怪不得城里见不到几个男丁,原来都跑来做山贼了。”
馥一枝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群山贼这么猖狂,人多是一个原因,手里握着正规兵器是一个原因,这简直就是一支没编制的军队,宰过路行商不是分分钟的事。
怪不得官府不管,郡守军队不打,原来是黑白搭配,搞钱不累。
商队的人来感谢羽窈跟馥一枝,羽窈说:“你们要走就赶紧走,白养黑吃人,不走城里也不能呆了。”
馥一枝觉得,还是得去郡守那里探一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商队的人说:“侠士,要不要我们派人跟你们一起去?”
馥一枝说:“不用了,管好你们自己吧。”
商队老板很惭愧。
他目送两位小女侠走了,说是不用谢,最后还是骑走了两匹马。
羽窈第一次干这种事,电视剧里都是趴在别人的屋顶上的。
馥一枝说:“电视剧里每次趴屋顶都会不小心踩石砖,算了,我们优雅一点,听壁角好了。”
于是她们隐在阴影里偷听。
果然有人来报郡守,山上的人被劫了!
听的馥一枝想冷笑:不要脸,明明是你们先劫别人,我们正当防卫而已,谋财害命,这是报应。
郡守气极,但一想,他秘密培养的军队居然不敌,对方肯定很厉害。
他问:“对方是谁?”
手下:“两个姑娘!”
郡守不能忍:“这都能被反杀!趁早不要干了!”
手下:“不是啊大人,她们真的很厉害,一个剑势凌厉,一个身法诡谲,看起来像江湖人。”
馥一枝跟羽窈默默被夸,心想:那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出来的掌门人跟少主,打不过你们才丢脸。
郡守心道这二人果然不简单,他说:“先让山上消停几天,见机行事,你们今晚就悄悄去查,务必要查出是谁坏我好事。”
听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馥一枝跟羽窈闪身飞走,一边走一边想,得连夜换地方了。
官寇勾结,这城里处处透着杀机,先往城外撤。
第二天,馥一枝放弃了寅时冥想,下楼去打点,羽窈正在考虑怎么落笔。
这件事情凭她们俩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的,因为涉及到了官场,不能简单用武力镇压,任由这样发展下去,雁山郡迟早变成土皇帝的窝,邪/教和逆党就是这样滋生出来的,到时要端掉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歹也是曾经在一片红下成长的孩子,大义私情孰轻孰重,该管就得管。
还好她们还有用一夜…额一夜的友好交流建立起来的后台。
不是万不得已,羽窈绝对不想写信给温褚。
馥一枝说:“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吗?男装也不一定安全。”
羽窈说:“不是一定要等,而是,我们没钱了。”
昨晚为了不留下踪迹,她们急匆匆出城,没回客栈收拾东西,她们这一路打副本就没有这么狼狈过,想想都不爽,所以她写信给温褚的时候把事态描述的更严重了。
羽窈:“好歹这一趟也算是为政坛揪出了害虫,管他们姓温的要点酬劳不过分吧?举报还有奖呢。”
馥一枝说:“穿越之人民的举报侠第一季。”
温褚的回信来的比他的人快。
羽窈第二天就收到了,当时近傍晚,暖光斜斜穿过木窗,投在桌面尚未拆封的远方寄情上,她刚洗完澡,坐在床边,那封信在桌子上呆了好一会才被她拿起来,拆开了慢慢的看。
宣纸轻薄挺括,印着不明显的花纹,打开的时候发出一种舒服的白噪音。
——
吾窈亲启。
得书之喜,旷若复面,月君安否?
她直接就看中间,反正前面是废话,后面大概率也是废话,只有中间还能抓住几句重点。
意思就是让羽窈不要害怕,不要再出头避免受伤,他会带人来解决,让羽窈先别走,见个面好不好。
羽窈看他那满篇的离别情怀,今犹耿耿,临书仓卒,不尽欲言,言不尽思…
就眼睛疼。
但落款最后面还附了一行小字,她仔细看,字迹不同,居然是:林斯念馥一枝安。
她看向馥一枝,她正在对面看一本书,模样很认真,她就说:“有一句是写给你的,林斯念馥一枝安。”
馥一枝看的入神,突然听到有人挂念她安好,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太入神还是怎么的,居然没一时没想到林斯是哪位,她懵懵的抬眼:“…谁?”
羽窈就把信放下,也没再说第二次,她盯着馥一枝的书,说你看什么呢?
馥一枝大大方方把封面亮给她看。
—金瓶梅—
绝对正版,没有经过和谐的。
羽窈唔了一声,说:“艺术类教学性书籍。”
馥一枝轻轻摇头,认真道:“要说艺术的话,其实艺术来源于生活,这里面的内容还是太局限了,不过有些想法确实超前,值得学习。”
羽窈听了就在那笑。
她把书飞给羽窈,羽窈伸手一劫,看那一页:“瓶儿的缅铃…”
羽窈微微一挑眉。
馥一枝说:“下次你可以找个妹子试一下…或者自己试一下。”
羽窈转身躺下看那页:“你要不要试?”
馥一枝心想,温褚快点来吧,来了羽窈就不盯着我了。
她躺下去,突然很想吃梅子,又懒得去拿。
就说:“姐姐,我想吃那个。”
羽窈翻身下来,去帮她洗水果。
她这点还是好。
温褚是当天夜里赶到的,羽窈本来想睡觉了,结果听得客栈外马蹄声急促,她们练武的听觉都很灵,一点点小声响都能惊起浅眠,何况是这惊雷一般的动静。
羽窈摸了把匕首往窗外看,松了口气。
馥一枝想,这来得也太快了,怕是日夜兼程。
她继续睡,今天就算是他们把床弄塌了她也不走,谁知道温褚也不敢去敲她们的门,他就一直在房间里,跟带来的人商讨明天该怎么把这乱臣办了,然后半眯半醒到了天亮。
他让手下人先行,他想去找羽窈。
见了面羽窈对他说:“林斯呢?”
温褚没想到她第一句居然是问林斯。
他说:“怎么了?”
羽窈笑着摇头,她招温褚来:“你来那么急干什么?”
温褚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
羽窈说:“那不是为了大局牺牲小我嘛。”
温褚:…
温褚:“你居然这么听话,没走?”
羽窈:“我们为了当人民的…额不是,我们为了拨开黑暗官场当光的战士,牺牲的确实蛮多的,以至于…你也看到了,我俩只能挤一间房了,接下去…就得去天桥下卖艺了,我表演胸口碎大石,我家馥一枝得委屈去卖艺,唉,文人风骨啊,为了大局就这样牺牲了。”
温褚:“…什么…光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没钱了?我就知道,要不然怎么那么听话,乖乖在这等我。”
温褚想,羽窈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让人明明觉得离谱但又无法反驳。
馥一枝还卖艺呢?那不能让林斯知道,他一直以为馥一枝的日子肯定过的特别潇洒,哪里知道她现在被人追杀。
他跟羽窈说,林斯没来是因为不能来,他正在校场点兵,准备再次领兵奔赴镇天岭驻守。
他这趟回京就是述职,真没想到还会加封,有了兵权就没了自由,军衔让他坐镇幼南他就不能走,这差事到底还是落到他头上。
别人不知道,温褚都看在眼里。
如果当时馥一枝没走愿意跟他了,可能这个将军他就不当了,当着陛下的面他也敢不接圣旨,他在名利跟花间一枝中肯定放弃前者。
他心里的牵动不是一句简单的“念安”能陈情的。
温褚问羽窈:“馥一枝有提过林斯吗?”
羽窈诚实摇头。
温褚说:“林斯…他那天拿了我的回信,回去写了一晚上,最后就写了那么一句。”
羽窈颇感慨:“那他还挺了解馥一枝的,也很看得开。比你了解我多多了。”
温褚:“我怎么不…你不知道,林斯要是不去幼南,他一定来。”
羽窈笑道:“我知道,他不仅来,他还会要什么给什么。林斯才不像你,总要跟我谈条件。”
温褚也笑:“说了半天不离钱。”
羽窈心想,我跟你绕了这么久,还达不到目的,那我白混了这么多年了。
温褚突然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羽窈想说:我太信了,我经常一见钟情,虽然可持续时间不长。
温褚又问:“那你知道馥一枝心里怎么想的吗?”
羽窈觉得,这不好说啊,如果馥一枝还是十七岁的小掌门,那肯定不至于这么冷性,但如果不是现在的馥一枝,也吸引不了林斯。
她就说:“我们一枝啊,不想开花。”
栽花得花,种树得果么,不一定的。
听说那边的风很大,还有的悟呢。
晚一点的时候温褚还是进城了,他是钦差大臣不能一直不出面。羽窈就去找馥一枝,还是把温褚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馥一枝听完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最后嗯了一声,说:“那得恭喜他,人生三大幸事就占了二,尤其他还没老婆,喜上加喜了。”
这就很馥一枝。
还在打趣别人升官发财死老婆呢。
羽窈就觉得,温褚总是说她们冷血无情,也不无道理,毕竟在他看来,她们只不过是十七岁的姑娘家,居然对求爱者的一片真心视若无物,满腔爱意遇见她们都得付诸东流,可不是冷血又无情吗。
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当然是很美很好的话啊。
可谁又规定一定要接受这些爱,并不是所有的情/欲纠缠都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温褚死皮赖脸留了一天,也必须得走,他得押人犯回去,临别时,所有人都在楼下等着,他在房间里抱着羽窈,这一次走了下一次真不知道还能在哪里见到她。
那么依依不舍,寸步难行的样子,仿佛回京都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听着很急,谁会发出这样大的动静,大到连他们都忍不住往门外听去。
紧接着传来交谈声,再是拍门声,拍门不应后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他说:“馥一枝!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羽窈:…雪姨,你不是应该在点兵吗?
林斯来了。
温褚皱紧眉头,心说他疯了。
他这是不要军衔了,连命都不要了,大军开拔在即,他抛下皇命离开京都,居然来找馥一枝!
馥一枝给他开了门,一脸惊讶:“你怎么会来?”
乍一听到了林斯的声音,她以为是做梦呢。
林斯直接撞了进去,羽窈刚把头探出来,他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她看不到,心里却为馥一枝敲起鼓声。
逆着风而来的少将军。
什么都敢去做,即便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都不后悔,都敢承担,风追他千里,除情皆可抛。
去盔卸甲,吻一花枝。
林斯抱着馥一枝,说:“你别说话,听我说,我不能呆太久,我只想过来见你一面。”
馥一枝眨眨眼睛,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他说:“我受封了,不能再留在京都。其实我不想,一旦有了兵权无论我如何忠心,朝廷始终都要留下一个家眷在京都牵制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跟我走,我也不愿意留你一个人孤零零等我。
我不想娶妻了,我不要别人,我只想要你,庆幸的是你不喜欢我,庆幸的是,你不用像我一样煎熬。”
她没说话,耳边却仿佛感受到了随着他千里奔赴而来的猎猎风声,裹挟慕恋,从他的话里化成热气从听觉钻进每一寸感官里,侵进血脉里慢慢凝成一股酸胀,不住往外泛,刺激她的五脏六腑。
虽然不动心,但她的心也不是铁做的。
林斯早就想过,从上一次分开的时候就想的很清楚,如果馥一枝说不要他走,他会立刻抛弃所有陪她去浪迹天涯,可是她没有,她不需要。
遇见然后分别,她做的真的就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听了这些话也仍然没有愿意停留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
直到他的时间像沙漏一样不留最后一粒。
林斯恍然才发现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一根单枝,某天突然出现横在他眼前,从此他心里只栖那只沉静的黑蝶。
他的人还在等,真的不能再留了,他必须回去了。
他就那样,倒退着走,仿佛想拼命用这最后几眼把她永远凝固在自己的记忆里,而直到他走出房门那一刻,馥一枝都没有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他走后,馥一枝的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然后放下了,也仅仅只是这样。
她想,这应该是他们这辈子,接的最后的一个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