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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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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一枝在寅时醒来。
她来到这里,生物钟保持的跟以前一样,凌晨5点,她就会醒,跟昨晚发生了什么,睡在哪里都没有关系。所以羽窈一直觉得她这点很厉害,称之为自律版时间管理大师。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推开窗,这间房正对大街,再过几刻,她就能看到人间烟火升腾而起。
看完一天的清晨,她又会回到床上继续睡过去,羽窈有一次起来看见了,倒是没有问她在干什么,她只是沉吟了一会,抱着被子说:“艺术果然是用眼睛观察出来的。你们搞创作的,都有点怪癖。”
馥一枝笑。
羽窈想去洛阳白马寺。
她想知道寺庙里是不是真的有帅和尚,引得女王流连忘返。馥一枝对和尚没兴趣,但是一路走来,她知道羽窈癖好比她猎奇多了。
这时候她就想,幸好羽窈出门了,不然寒月山庄的老庄主能活多久很难说。
她们闲逛到钟鼓楼,此时是午后,古寺寂静。
居然真让羽窈看到一个,她用尽求签,看手相,看面相,假装摔倒,泪诉自己是孤女种种手段都求而不得,弗兰师父冷冰冰对羽窈双手合十:“施主,本寺是和尚庙,不收留女弟子,如果施主无依无靠,诚心出家,可以去尼姑庵。”
馥一枝笑的,倚着门对弗兰说:“师父好狠的心啊。”
弗兰一看还有一个,心里狂念阿弥陀佛,出家人戒骄戒躁,戒杀生屠戮,不能赶人。
“女施主,可以放开贫僧的手吗?手相已经给您看完了。”
羽窈依依不舍松开,目送弗兰进去殿里。
她轻声对馥一枝说:“他是不是因为信仰抛弃我?”
馥一枝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就让他抛弃信仰,争取一下,让他还俗。”
羽窈大受鼓舞,整理头发走进去,在廊前又一次往弗兰师父的怀里跌,故技重施,效果挺好,她再一次稳稳当当落到了俊师父的怀里,双手揪着弗兰的衣襟,泪眼朦胧:“可是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这一下看的馥一枝差点双目失明,她忙闭眼念阿弥陀佛,这一跌,真是把自己十年功德都跌没了,佛祖啊,您就原谅她吧,她只是犯了大多数女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弗兰脸色很不好看,他努力吞咽了一下,说:“你放开。”
钟鼓楼除了早晚,其他时候都没僧人,他们两个在禁门深掩后,弗兰被羽窈单方面拉拉扯扯,雪白的袈裟都沾上了女子香。
她的黑发在诵经声飘来时微微的扬,不知是谁还在敲木鱼,寂静里和着树叶哗哗,击响一声又一声。
这里没有金刚怒目,只有堆砌满室的念不完的经书,空气中浮沉静心的檀香。
流不动的水下是躁动的急流。
她想把拂过侧脸的发丝拨开,伸手时却不由自主抚上了弗兰的脸。
羽窈眉眼极娇柔。
一身粉裙落在这伽蓝古刹,仿若庄深庙宇里转角,开的独立遗世的桃花,生机舒展,撩动禁院万般春。
在这无波无澜里,让人看一眼就怦然心动。
佛亦会心生喜爱吧。
弗兰抓着她的手,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乱来了,羽窈一向不要节操,十年功德说放弃就放弃,她反抓弗兰的手,放在她自己胸前,说:“你再推开它就不跳了。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忍心看我为你去死吗?”
出家人心中大惊。
经书念万卷都压不住此时心中悸动。
馥一枝感觉自己看的不是羽窈跟弗兰,而是西游记里的金鼻白毛老鼠精和正准备被她吃掉的小和尚。
弗兰:“我…我不能…”
羽窈只是看他,水色潋滟尽在她眼里,仿佛下一秒,真的要为那不可言说的禁忌情愫碎成眼泪。
馥一枝就看着弗兰从拒绝到拒绝不了,从拒绝不了再到防线崩溃,最后两个人越靠越近,抱在一起。
她没再看,她走出门口,打算看看大自然,净化眼球。
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知道,馥一枝想的是,在这种地方干这些事情,会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啊。
她再次回头看,然后又转过来,心说什么报应都没有比魂穿更刺激了,人有七情六欲,不过是在一个需要清心寡欲的地方实行而已,这何尝不是一种呐喊?现代人来到这个扑街的古代企图释放内心压力的一种反抗呢?
这一番无理取闹的想法徒生后她心中再次默念她有错。
佛祖心中留,心中留。
不用给羽窈找补,她就是浪的无边无际。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如果弗兰不屈服,那羽窈一个人也实施不成的,对不对?
馥一枝以前就听说过一个前辈的箴言:
这个世界有一种隐形的偏袒,无论是谁犯了错,围观群众都会第一时间把锅往女人身上扣,扣的久了压的多了,女人的脊背都弯了,对于一些莫须有的罪证论自己都信了,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的心态,只要能把锅甩给男人,那就不要自己背着。
这话听似有理,不多,那一点点理也是有理啊。
至少馥一枝一直都很相信。
羽窈出来的时候,神情跟裙摆一起飞扬,馥一枝问他:“师父呢?”
羽窈笑了,然后又悲悯地说:“在向我佛忏悔。”
馥一枝说:“那你呢?”
羽窈说:“我不敢信佛了,怕佛祖嫌弃我。”
馥一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你人品贵重,毕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羽窈:“谢谢下次不要再夸了。”
羽窈又回头看了一眼,说:“他要是因为我,以后日夜难安怎么办呢?”
馥一枝唔了一声。
她说:“那你待会多捐点香油钱吧,用金钱洗刷你的罪孽。走吧,给你看了半天的门。”
羽窈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馥一枝想,如果弗兰再坚持下去,说不定日夜难安的就是羽窈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
可惜,弗兰大概想不到这年头当和尚也会这么难,大概也是他命中有此劫,经历此遭不知道他是会还俗呢,还是彻底看破了。
说不定悲愤之余会痛贴10086张小海报在白马寺里:
防火防盗防女恩客啊不,女信客。
她们接着去了齐云塔院和大佛殿,总算认真感受了一把真正的原生态4A景区,体会到什么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馥一枝还残存着艺术血液,没有在江湖奔波里流失掉。她走走停停,最后在树荫下支了个画架画齐云塔院。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可能还会回去,不能把老本行给丢了,别说几年,就是几个月不动笔都会生,现在她有的是时间,也没人催稿,闲来无事就画呗。
羽窈也很支持,让她画,画了可以卖钱。
她还有很美好的畅想,你创作,我推销,王婆卖瓜还自卖自夸呢,你放心我绝对不亏待你的文人风骨,等你画出了知名度,以后说不定还能出现在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本上呢,看以后谁还欣赏齐白石,都看馥一枝。
馥一枝:“有话好说,别给我画大饼。”
但最终她还是变成了劳动苦力,并且还是连工费都要讲价的那种。
二人之间的谈判丝毫不讲感情,全是技巧。
自从馥一枝曾经拒绝了羽窈小姐某个不合理的请求后,她对馥一枝的爱就仿佛消失了,馥一枝把这种情况理解为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她心说,做人真的别太有价值,不然在哪里都容易被制裁。
于是乎就变成了馥一枝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画,羽窈在旁边跟人闲扯。
那是个妇人,白玉莹润的脸,气质非常柔和,不年轻了也是风韵犹存。发簪跟首饰都很低调,没有金子都是祖母绿。
人家这才是诚心礼佛的。
她很喜欢娇灵灵的羽窈,更喜欢不作声的馥一枝,心想这两个姑娘,举止潇洒言容自信,气质比样貌更出尘脱俗。
不是一般人。
羽窈自来熟,她笑道:“夫人面有愁容,不知为何,不诉佛祖,可以说给小女子听听,权当解闷。”
那夫人道:“女子出嫁无非就是那些夫妻仇怨让人心烦,但我还算日子过得去,就是整天锁在高门大院里,连出来一趟,都不能尽心随意。”
古代女人的悲哀,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但凡成为了妻子跟母亲,无形中就上了一层枷锁,锁住韶华和自由,说的好听点是迈向人生的新篇章,说的难听点,就是直接与无忧无虑的人生割断,想回都回不去咯。
那夫人又叹:“小姑娘,我真羡慕你,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走,而我,其实让我放下那老头子也不是不行,我还懒得打理他一屋子妾室呢,我就想跟我的儿,长久留在洛阳,再也不想回京都了。”
羽窈笑眯眯的,说:“夫人听过一句话吗?钱财在手,天下我有,只要能自力更生,和离又何妨呢?
夫人膝下有儿,老有所依,何必非要守着一个贤良的名号,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后世再夸难道还能当饭吃?人是为自己活的。”
温夫人眼里光芒闪烁,道:“是啊,我娘家有钱有势,现在陛下也准许女子提和离了,我为什么要一辈子守在那里。”
她悟了,温夫人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对羽窈说:“谢谢姑娘,我先走了。回去写和离书,不伺候他了。”
羽窈心里暗暗赞自己:别看我没长馥一枝的好人脸,但我可真是个隐藏的SSR级好人呢。
又解放了一名陷进婚姻坟墓的妇女,做下一件好事!
馥一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勾下最后一道,终于停笔。
抬眼时只见那位贵夫人脚步生风一般远去,连她的侍女随从都快赶不上了,疑问:“她怎么了?这么开心,这是赶着去第二春呢?”
羽窈笑呵呵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第二春也没有差别,她是要去离婚。”
馥一枝说:“那怪不得,嗯,挺好的。”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宁拆十座庙,劝分不劝和。
她们出了白马寺,馥一枝看羽窈一路想着吃什么的样子,是真的想不起钟鼓楼的弗兰了。
她想,她们可能是来白马寺里,最想被佛祖拉进黑名单的游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