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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应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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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六十三年,春。
今年的春意来得格外晚,山中湿气漫延开来,渐渐升高成云雾围绕山头,多了几分隐居避世的意味。屋外竹林的水珠在叶上聚合,最后滴落下来,星星点点的,多了就如同下雨。
一道剑气将掉落下来的水珠一分而二,持剑人一个旋转,立在竹梢的双足一蹬,锋利的剑尖极为巧妙地托起其中一颗水珠。红袖翻滚间凝聚剑气,借势向旁一划,它就飞到三米外一片竹叶的茎叶上,随后应声落下。
收剑回鞘,那人理了理袖上的褶皱,像是感应到什么回身。地上的竹片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玄色身影从竹外探出,手上握持一道檀棕色的扇柄,仙鹤自下尾衣摆展翅欲飞,瞧上去谦谦公子骨。柳江鹤拱手往前一托,朝男子行了一记礼:“师兄。”
“练得不错,起来吧。”周子坤径直绕过他,说话的嗓音有点发冷。感到不对的柳江鹤用余光瞄了一眼,果真看到一双蹙起的眉。周子坤两指夹起一叶竹片,沉默一会儿后接着说,“论剑会地点定在红叶山庄,三个月后举行。但师父临时派我到岛外办事,恐怕这次赶不上了。”
柳江鹤起身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只不过周子坤正背对着自己,自然没看到这一表现。他眼神似是有些落寞,刚想开口却发现嗓眼紧得很,只好匆忙理了理喉咙:“那……那今年参加论剑会的门派有哪些?”
正垂眼把玩着竹叶的周子坤闻言一松手,因为惯性上下摇晃的那抹青绿跌跌撞撞扑向前方,好似说要逃离此处,却无奈根茎的束缚只得缓慢返回原地,最后陷入沉默,仿佛刚才竭尽想打破世俗规矩的它恍然觉悟,这一切仅是它大醉一场后的疯言疯语,终究不过是痴人说梦。他能看见他的师兄转身正视回看自己,神情姿态一扫先前的冷意,好看的眉眼是挑起的,像觉得此事很有趣般说道:“和往年一样,不过多了个济世堂。”
现在皱眉的反倒变成了柳江鹤,吐出的一字一词代表了他的不可置信:“济世堂?”
“是。”
济世堂,五大门派之一。顾名思义,这是一个以医术治疗为主的门派,修仙之人必习的刀剑之术在这里显得不怎么重要,甚至在门派里没几个会拿剑。然而在三十七年前,济世堂惨遭外敌入侵,幸亏红叶庄主紧急派人援助,才免受灭门之灾。事后济世堂掌门下令,要求门下弟子无论尊卑贵贱,一律学习一门除医术外可以自保的技能。但因为起步晚,刀剑功夫不如别家,倒是衍生出许多爱以暗器为辅的子弟,例如既能救人又能杀人的银针。
见柳江鹤无言,周子坤便接着刚才的语句继续说:“参加的人员只有一个,解仁宇的养子陆青云,江湖上称之为白面鬼。”他突然一顿,想到什么一样问道,“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柳江鹤迟疑地点头,虽常年在蓬莱很少外出,但对外界的消息还是知道一二:“听说过,就是那个霜寒刀的主人?”
“没错,江湖传言说他功夫尚可,貌似和那群成天只知道泡在药罐子里的人不一样,不过我从未见过他一面,实际情况也不怎么清楚。嗯,他由他的师兄解清玄带大,清玄并不是平平之辈,曾几次和他会面倒是听他说过一点,看样子还行。”
说完他向前走了几步,用手帮柳江鹤拂去额前多余的发丝,在他愣神惊讶的片刻捋平了他身上布料的每一丝褶皱,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清玄总是在我面前夸他家陆青云有多好多可爱,我看我们的江鹤也不差嘛。”周子坤整理完衣衫,抬头认真看着他的师弟,颇有惋惜地道,“还想着能多待几天,但今天下午就要出发走人了。尽力而为就好,不必强求自己。”
阳光从茂密的竹叶丛里轻轻洒出来,在他的侧影上投下斑驳碎影,整个人在阳光的浸泡下都变得温柔起来。柳江鹤不适应地眨了眨眼,下一秒猝不及防被周子坤捏了捏自己的脸,然后一个久违的称谓从对面人的口中讲出,一时分不清今时是何日:
“几年没见,小江鹤长大了啦。”周子坤笑着说,并没有等柳江鹤反应过来说句话,而是拍拍他的肩,独自一人离开了。
柳江鹤回神,急匆匆扭头回望了一眼,只瞧到一身黑衣越走越远,形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他握着剑的手骤然发力,嘴里说出的话好像是给远走的一个人回应,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不过不管怎样,周子坤终归还是听不见:
“我明明早就……早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