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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檐清 ...

  •   四月初六
      昨个是清明,清明时节,烟雨蒙蒙。连着今儿个也淅沥了起来,空气潮的能拧出来水儿。
      瞧着这天儿,不宜出摊。
      我是个画师,别的画师专挑金贵的主儿,上赶着舌灿莲花的夸赞,迫切的等着主儿赏赐个什么物件,以此得些钱财。
      我不同,我不画人像。专挑些闲静之景画上几笔。在自个儿造把折扇,以此糊口,怎叹有钱的主儿看不上我这些物件,以至于家境清寒。
      我倒也不在乎钱财,整日悠闲,倒也不错。
      毕竟,泊泞泊泞。
      漂泊在外,道路泥泞。
      好像挺狼狈的。
      我的铺子对面是南北贯通青石路,路旁生了株垂柳,就在屋子旁边。我就坐在窗子前,那柳枝子越过屋檐垂到窗里。
      养了只猫,名泛颜。
      浅褐色的耳朵过渡的浅色脑袋,眉心和脸蛋是纯白的倒像个三叶草。深邃的眸子,涧蓝的瞳子像深藏于海的宝石。
      浑身的毛很厚,也很柔顺。像这种烟雨天,我就习惯抱着泛颜坐在桌边,望向青石路对面的西湖。感受着岁月静好,如画景色。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正盼向湖中的我,忽然被掉落声扰的回神。回头而望,是把折扇掉落在地。我左右寻了寻,果然,泛颜就在不远之处。
      我叹了气,重新把扇子落座在架上,然后招呼泛颜过来。温温顺顺的小猫自然熟悉我的性子,不会怎么对它,便踱着步子悠哉哉的走过来。
      我蹲下身去,把这猫拥入怀中。
      揉着它背上软乎乎的毛,慢悠悠的走回桌前,坐了下去。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水延着屋檐的青瓦徐徐的滴落而下。
      冉柳烟浓,恰逢雨季。
      窗中景物,人间几回。
      这株青柳不可多得,耐不住心中的欢喜,我还是找来了纸笔,带上我那副圆框的眼镜,和出了个春绿,细细描绘。
      怀里的猫好奇的看着我的作为,也学着我的样子,调了调色。可惜小猫不握笔,举着小爪子伸向了我的墨砚。然后摁在纸上,印出来几个绿印,一个可可爱爱的猫爪印。
      我揉了揉它那只沾了墨水的爪了,忍不住泛起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此日悠然,来日方长。
      重放下笔,眼前的窗,柳,湖,雨净收画底。窗子的右下角,还粘上了一枚澈绿的猫爪印。
      绿的柳,灰的瓦,清的水。暗的云。
      我不禁举起欣赏这幅画,眼前景色如数被我收进画里。看来这幅画,日后也定是把极好的扇子。
      青石出磨砺,美扇留暗香。
      就这样举着画,心中不禁憧憬着这把扇子成型的样子。
      等哪天天好了,这把扇子定是要做出来的。
      彼时,这把扇子定能卖个好价钱。
      就可以买那块儿在羽琼阁瞻仰已久的和田玉佩了。
      怀里的泛颜不知怎的,竟从我怀里跳脱了出去。
      被它那么一惊,我不禁回过神来。
      “怎的?泛颜。”
      它从我怀里出去,没下地。转而沿着桌子向窗外走了去。
      “喵呜~”
      它叫了一声,却是朝着窗外之人。
      刚才光顾着憧憬了,都没注意窗外何时站了个人来。
      那人撑着伞,那把伞我认得。是夙幸坊里刚出的新货。
      画的便是清明新柳配上西湖泊船,伞骨所也是上好的江南独有的淡竹。
      西湖绸伞。
      那人高挑,穿着身青灰色的长衫。一手持伞,一手放于背后,袖口上还沾有些星星点点的墨迹。
      自认生长在江南,此人我并不认识。
      我友好的向他做了个礼。
      “打扰先生了,这是我养的猫。”
      “嗯,是我打扰了。”
      那先生也礼貌的向我回礼。
      说着,我试着叫回泛颜。怎叹猫主子并不理我。
      还更加放肆的从窗户跳了出去,还放肆的用爪子探了探被风吹动的衣衫。
      我不由得在心中叹气“打扰了,这猫主子今儿个不知怎的,如此不听话。往日里明明十分温顺。”
      “没事,猫咪很可爱。”那人笑了笑,撑着伞弯下身去,把我那不话的猫主子一把捞了起来。
      真好,是个温柔的主儿。
      虽然往日里它没有那么冲动,不会天天往别人身上钻。但意外情况还是有,前些日子这猫主子就为了捡我桌上的一枚纸团从窗外穿了出去。
      正好吓着了县里的官老爷,硬生生被那粗鲁的官老爷一脚踹到了西湖里去。为这事儿泛颜委屈了好几天,天天往我怀里钻。
      看他动作十分熟练,还趁着撸了撸他的脑袋。
      然后从窗口把那猫主子给我递了过来。
      “它有名字吗?”他转头问我。
      “有,叫泛颜。泛起的泛,容颜的颜。”我回抱起泛颜,伸出手指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小家伙安抚的在我手指头上舔了舔。
      “泛颜,是个好名字。”他把放在背后那只手举在身前,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划,应该是在写泛颜两个字。
      “那你呢?”他又转头问我。
      本来还在逗猫正开心的我,忽然听他这么一问,不禁一怔,随而一笑。
      “哪有您这么算的呀,我回答了您,现在是该我问了。”我撇过话题,反问起他来。
      “先生,你又叫什么名呢?”
      “苑檐清。笔苑的苑,屋檐的檐,澄清的清。”
      他好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开口道。
      “苑檐清,你好。我叫泊泞,漂泊的泊,泥泞的泞。”
      苑檐清
      名字很好听。
      “漂泊泥泞,这两个词不好。明明是淡泊的泊,澹泞的泞”
      淡泊,不追逐名利。
      澹泞,春天的美景。
      现在想想,好像确实不错。
      “谢谢,很好听。”我心里豁然开朗,好像一下子想通了什么。
      27年来,头一次觉得名儿好听。
      以前所有人都告诉我:
      泊是漂泊的泊
      泞是泥泞的泞
      只有眼前这个人告诉我:
      泊是淡泊的泊
      泞是澹泞的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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