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言不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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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庭院中，茉莉花簇簇盛开，翠叶朵白，香气扑鼻，丫鬟们每年都要采花制香，不单是茉莉，还有桃花，牡丹，芍药，似要把春景都收进篮子里。
闲时在花园里做香饼解闷，嬉嬉闹闹，婉柔和芷彤也会一起，只是今年夫人心不在焉，还时不时望着那茉莉花出神。
芷彤摇着盛满各色花朵的竹筐，打趣说母亲怎么这样不出力，今年香花粉做好后，可是要多分些给自己。
她们年纪本就相仿，因此也不是很讲究辈份语气，柳夫人笑道：“我看今年茉莉开得好，不如咱们多摘一些做花茶？”
大家忙问如何做，婉柔便照原样说一遍，众人都觉得新奇有趣。
现就用纸封了笼子，兴高采烈地弄起来，芷彤更是上心，连着几日亲自摘新鲜茉莉放进去，又把败了的捡出来，小心翼翼。
大概过了半个来月，这日柳小姐打开纸笼瞧，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茉莉本就香郁天下，如今融了茶香更是独一无二。芷彤开心得不行，手舞足蹈地捡了些茶饼放入木漆盒裡，直往婉柔房里去。
人未见，声先闻：“母亲，茉莉花茶制好了，真是清香宜人！”柳夫人老远听到她兴奋地喊，便知这茶肯定不错，心里琢磨那狐到底不一般。
白英笑嘻嘻地接过茶饼，回厨房烘烤后又放在木制茶臼里捣碎，再碾茶，罗茶，复又倒回些到白瓷茶罐中，再送回夫人屋内。
婉柔和芷彤便试着点茶再品，汤色碧绿，唇颊留香。
芷彤很是欢喜，“这样的法子既简单还好，亏母亲怎么想得来，应该早说的！”
婉柔顿了顿，笑而不语。
这天用罢晚膳，小少爷入了睡，夫人移步自己房中，等白英收拾好妆奁，她又看了会儿书，屋里热气散尽，便到了月明星闪时，窗外的虫鸣声四起。
她披着外衣，站在床边心神不宁，仿佛在等人又怕得很，犹豫会儿还是剪了灯，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突然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一下肩，婉柔吓得回头，又瞧见那俊美姿容，双眸剪水，正笑盈盈地望过来。
今夜又换了件雪青色外衣，藕色银丝兰花纹飞舞在领间袖口，雅致得很，对方慢悠悠地坐下，和到自己家般随意，拿起茶杯，嗅了下满意地点头，却也不尝。
婉柔已不是第一次见他，不像以前那样害怕，此时扶着桌边没好气地说：“你便是这样突然冒出来，可是专门来吓唬我。”
语气显出点埋怨，怨气里却又有妩媚之意，她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会这般说话。
对方也不回答，只努努嘴，叹口气道：“唉，这茶虽用对方法，但我总喝冷茶如何是好！”说罢抬起眸子望婉柔，满眼委屈像个小孩子。
她倒像欠了他的，夫人又气又想笑，“你还想让我大半夜给你点茶？”
“我已经喝过两次冷茶啦。”
“现在是三更天，有心无力，没处寻东西去？”
"既然知道有客，应该早早准备好。”
婉柔扭过头去不理他，心想这人也太没样子，夜闯入府还要自己伺候，白白生个好模样，竟把他是只狐忘到九霄云外。
对方也不气，极其轻柔地唤了声：“卿雅，明日可要备好等我。”
柳夫人心里又一惊，她本名史婉柔，卿雅是她的字，自出阁后再未有人再叫过，他竟如何得知，难免又好奇地转过头，满眼疑惑。
男子便笑笑，眼里温柔如水，不等她问就说：“想知道的总能知道的。”
“那你——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啊？”她试探地问，就算是狐，幻化人形后总也有名字吧。
“ 檀，单名一个桓，字猷之。”
"你，为何要来这里？"
“来喝茶啊。 ”
显然是胡言乱语，她家的茶又不是天下独一份，婉柔虽没和人打过太多的交道，但生性聪慧，知道此时问不出缘由，只好咬住嘴唇垂眸。
檀公子挑起眼看她，笑：“ 我陪你说话解闷不好吗？”左右环顾四周，道："这屋子空空荡荡，你一个人也不怕。"
她怕不怕与他什么相干，就算是怕也不能说，如今半夜三更与男子坐在闺房喝茶已然过分，纵使是狐也不行，哪还能提自己心事，何况她的孤寂也不是一天两天，常年累月下来，早就习惯。
"公子要是有所求，婉柔定会竭尽全力，可若是没有却总来——我，恐怕更怕你呢 !"话音未落，脸颊却红了，也不知为何竟羞得很，仿佛说了越轨之话。
她原是该怕他的，怎么还害羞。
夜色撩人，屋内并未掌灯，可是狐的眼睛极好，那双淡雅的眸子染上羞意，让他兀自愣住半晌。
人人都说是狐能施法勾人心，可明明对面人比他更像只惑人的狐狸，引得自己的心腾地跃入战场，钟鼓齐鸣，不绝于耳，他乃九尾仙狐，素来潜心修行，这次却心猿意马。
最初不过是贪玩，想看她戴那枝银烧蓝卉蝴蝶簪子，来了几次又发觉对方有趣，明明害怕也不找人捉他，婉柔虽为人妇，一言一行却仍留有少女天真，许是见的人太少，眸子里没有半点世故。
他自然是喜欢，既然喜欢就来瞧，他一只狐狸，何必遵循人间准则。
“别怕，我有什么可怕的。”
另一边的柳老爷提着名贵药材上京，一路上小心翼翼，顶重要的是梨花漆木盒里的奇楠沉香，是准备进贡给三司使大人的寿礼，色如莺毛，唤做莺歌绿，若是用香可镇静心神，入药又可理气护心，费尽心机才得了这么点，全拿来孝敬。
柳老夜其实与这位薛大人并未见过面，亲戚也是攀得远了些，只是看他诚心诚意也不是窘迫之人，薛府才认了这门远亲。
柳老爷平日里来拜见，不过拿他应个景，从没见过薛大人真身，这次大寿机会难得，他煞费苦心寻得珍贵沉香，就是想让薛大人有点印象。
薛府矗立在顺天府永清街，他带着小厮住在不远处永安街的洛水居，偌大楼阁紧邻着文人墨客最爱的滴翠阁，热闹非凡。
等到了寿宴当天，早早装束整齐，捧着奇楠赶去拜寿。
薛府本就是琼楼玉宇，这日更加装饰得富贵华美，贵客如云。柳老爷不只瞧见宰相大人，还看到十二监的司礼监，都是平日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他更是处处小心，生怕坏了规矩，开宴，贺寿，杂耍，战战兢兢下来，朋友倒是结识不少，身体也疲惫不堪，玉盘珍馐味同嚼蜡。
回到客栈，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完毕，想到堂前吃点东西，忽听外面“哗啦啦”一阵喧哗，迎面走进几个小厮，衣着精致便知主家绝不寻常。
径直朝柳老爷走来，恭敬地施礼：“拜见柳老爷！小的来自薛府，我家主人请老爷府上相聚。”
柳老爺吃惊，以为昨日有冒犯之处，忙问道：“这位小哥，不知大人有何事寻在下啊？”
“请问您可是昨日提沉香的柳老爷吗？”
“正是，可是那沉香有什么——”
“这便对了。”来人笑嘻嘻地说：“老爷不用忧心，您的奇楠香可帮了大忙啦，我家夫人最近身子不好，寿宴又劳累，昨晚就不舒服，连夜请大夫瞧，说定要用奇楠才好入药，可不就巧啦，您就带了来。” 压低着腰，边说边极其敬重地侧身，好让对方走在前面，“老爷快请，我家大人正设宴等您呐！”
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柳老爷不敢怠慢，又上楼换了衣裳，才与来人骑马赶至薛府。
三司使大人亲自接见，夫人虽在养病，也遣人送来珠钗绸缎，又留他多住些日子，既是亲戚不管远近，尽管搬进薛府来。
柳老爷更加惶恐不已，他也是有心之人，又写了几个祖传用奇楠的方子，呈给薛夫人，那夫人有五十开外，最喜欢细心体贴之人，看后非常赞许。
在薛府住到金秋，本不想继续打扰，请辞时，薛大人说顾家小公子明日大婚，喜宴过后再走不迟，他也早想结交顾家，满口答应。
这顾府与薛府构建不同，很有江南园林之感，花木繁多，奇石多姿，布局自由洒脱。金秋之际，菊花盛开，尤以“胭脂点雪”最为冷艳，以挽雪之姿映照红枫，绝世而独立。
喜宴盛大举行，宾客众多。
顾老爷如今官在国子监，文人墨客，天下才子都齐聚一堂，柳员外又是广交朋友，不亦乐乎。
席间突然见到位年轻公子，仪表不凡，惊为天人，忙问这是哪家公子，才得知是新娘表哥，姓马，名思逸，字吟墨①，自小长在金陵，并不常见。
他满心想结识对方，可惜等着与这位公子对饮的人实在太多，柳员外未能如意，回到住处还惋惜不已，隔日又想拜访马家，但苦于无人引荐，平日里也常听人说马员外行事低调，他也不敢冒犯行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言不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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